渐渐,她的偏头痛和朦胧睡意迎着朝阳开始了漫长的无业的一天,她不喜欢出游,连门都不愿意出,如果说,在拥有独立的空间与时间的同时能够拥有自由,那么也一定附带了束缚,只是她终于想明白过来,自由自带压力。
她对身边的人和事失望,找了份不如意的工作,上司受了boss的气之后把气撒在她身上,她什么不擅长,顶嘴最擅长,骨子里的叛逆与倔强终于有出处,她以傲慢与无礼回击繁华里出身低微以卖力工作一面往上爬另一面以浮夸炫耀掩饰自己自卑却不懂得一丝礼貌与尊重人的新城市人的刁钻与蛮横,但同时她也感到这座城市的奇特,认钱不认人,努力就能改变,身份,地位,阶层。只是她的目的跟他们的目的不一样,或者说,她没有目的。她通过他们恍然才明白过来的。她的上司留下来与她一起加班,监督她的工作,一面帮她快点完成,突然发自肺腑地问了句,你为什么来这里?
她一时间完全回答不出来。
不是为了生活难道是为了情怀吗?
她真的不知道。没有再说话。
她的上司开始讲述自己的生活,工作的重要,孩子也不带了也要在这里陪她加班,连一份外卖都舍不得吃。生而为人,生而为母,真的很累。
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父亲打电话过来询问,工作和生活,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
在加班。
是你领导的安排还是你自己要留的?
自己。
女儿,不必太累的啊,适当就好了。
我要工作了,不说了。她淡淡地说,继续工作。
说到底,一路以来,她习惯了什么都是“刚刚好”,家里生活是“刚刚好”,学习也是“刚刚好”过得去,工作本也应该是“刚刚好”就行了,顺着过去,未来结婚生子的生活也应该是“刚刚好”就够了,可也许就是当一切都“刚刚好”时,她在风轻云淡中迷失,在风平浪静中早已失去了斗志,深藏在底色里的激情与悲伤会在一切“刚刚好”远去之时本性显露,因为每次都是她把自己逼到了角落,在无人可见时用刀将痛处划破,流血化脓,蜕化出新的皮肤。
下班回家路上她又冷又饿,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欲成冰,就要想到会有挨冻的一天,冷风吹过空荡的街,她的上司穿着高跟鞋丁零当啷在前面走得飞快,回头冲她喊,你快点啊!
她们一同走到地铁站,上司对她说,你看,地铁上还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去逛街的吗?可不都是刚下班?你还年轻,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是真的不能不拼,怎么样也得咬着牙。
她看着这个三十多岁的消瘦的女人强忍着泪水,眼里充满无奈,是性情中人还是突然不堪一击的脆弱,她的心开始颤抖,为未知的即将老去的岁月。
她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她对这座城市的节奏又爱又恨,她能一面忘记伤害一面新生但也在一直不断面临新的伤害和挑战,只是她不能任由自己被生活推着走。
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辞职时她说,她不能给自己套上枷锁低头负重前行,宁可一无所有来去自由,她可以对自己狠心狼性以对,但绝不能狼狈落泪。
她在失眠的夜里起身抽烟,喝酒。夜里只能喝酒,不能喝茶,她又在焚香缕缕轻烟中慢慢醉去,她找不回她的欲望,找不到可以快乐的支点,天旋地转。
她躺着打开电脑看《阿黛尔的生活》,钟情影片里的每一抹蓝,看她们认真地做爱,从她们的眼神里看到大海汹涌澎湃,潮起潮落,壮丽完满,她重新相信爱情,热泪盈眶,却也在阿黛尔后面歇息底里的哭声中颤抖起来,她突然跑去卫生间剧烈地呕吐,昏天暗地。
她像一株即将枯萎的植物,她越来越发现水,阳光,食物,已经不能够给予她足够能量,唯有爱可以,唯有爱。
她总是在酒后昏睡中做着冗长的梦,梦着陌生的人没有名字,没有对话,没有后来。
她突然惊醒,然后踉踉跄跄爬起来狠狠灌水,打开微弱灯光,想起那晚灯光暧昧,眼里温柔无限,将剩下半杯水浇在茉莉上,这才发现,它也快要枯萎。
她将它放到院子里,阳光充足,大黑狗在旁边摇着尾巴转来转去,她在阳光下睁不开双眼,看不清前方却不肯停下脚步,沉甸甸的无力感压在她身上,去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