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擎玄的住處,當然東關旅、虎兒和他交往的時候,是曾經去過幾次的,他雖然身懷神箭技藝,但是因為個性並不擅與人交往,因此在工作上向來不甚得志,總是只被安插在一些不痛不癢的所在。
而他所居住的地點,也是郢都城中較為貧窮殘破之地,但是天下之事果然並無絕對,此時的楚國因為熊侶的荒淫逸樂,陷入了一片混亂的局面,因此郢都城中最繁華的所在有著相當詭異肅殺的氣氛。
但是到了養擎玄所居的窮蔽之地,那種肅殺之氣反倒少了許多,一路上的人們神色較為平和,市井上的氣氛也似乎較為輕鬆。
繞過幾處菜園、豬圈,便到了一處草木青翠的小徑,幾株大樹寬容地伸出傘蓋般的枝葉,卻是郢都城中難得一見的清幽之地。
在一株大樹的後方有著幾棟簡陋小屋,這兒便是養擎玄的住所。
三人走過一處沙地,來到其中一棟小屋前方,只見那兒有塊空地,卻隱隱然傳出嬰兒的哭泣聲音。
東關旅微微一怔,看了看空地上的情景,隨即露出會心的微笑。
只見在那片空地之上,有幾個小兒蹲在地上玩沙和泥,一方的樹蔭下卻有個女子正抱著嬰兒哺乳。
女子的身旁,便坐著養擎玄,此刻他的懷中抱著一個小兒,背上又負著一個,正在餵著懷中小兒吃米粥。
看見這位神箭高手如此的模樣,東關旅又是驚奇,又是好笑,隨即想起有一回見到他的時候,也是這樣抱著小兒的狼狽模樣。
那養擎玄雖然被這群小兒忙了個天昏地暗,但是神箭身手訓練出來的警覺畢竟不同凡響,東關旅等人一出現,他登時從眼角餘光警覺過來,定睛一看,卻雙眼圓睜,露出開朗的笑容。
「東關,你回來了?」他歡聲地大叫。「這麼多年不見,你總算回來了!」
當年東關旅和養擎玄相識於公孫劍妤的水月居,之後還讓養擎玄救過性命,兩人相見的次數雖然不多,卻算得上頗為投緣。
這養擎玄雖然在功業上並不順利,但是於這生兒育女一事之上卻是頗有斬獲,只見他抱著一個,牽著兩個,背上還負著一個地大笑而來,那股熱烈親切之情,卻仍然清晰地令人心頭一陣溫暖。
言談之中,東關旅向養擎玄介紹了夷羊玄羿和桑羊冰柔,幾句寒暄之後,便談到了此次前來郢都的正題之上。
東關旅一提及虎兒,只見養擎玄的臉色登時一變,本來是清朗的陽光天際,突然間便像是烏雲陡起,整個光芒全數黯淡下來。
東關旅看見他的神情,心中暗自點頭,和夷羊玄羿對望一眼,便很急切地問道。
「虎兒的事,您知道多少?」他有些惶急地拉著養擎玄的手,連聲問道。「這位桑羊姑娘打從前一陣子便不曾再見過他,問遍了整個郢都城也不曉得他去了什麼地方。」
「別忙,別忙,」養擎玄皺眉說道。「我知道的其實也只是片片斷斷的皮毛,只是從人家那兒聽來的風聲。」
「你們這兒聽到的又是什麼?好不好說來給我聽聽。」
東關旅連連點頭,於是便將桑羊冰柔所說的情事簡單敘述一遍,如何虎兒回到楚國之後,便和熊侶漸漸疏遠,熊侶決定和鬥晴霜大婚之後,虎兒又是如何地為桑羊冰柔打抱不平。
接著,東關旅也簡單敘述了虎兒和熊侶發生過的那次衝突,聽見虎兒可能打了熊侶一掌,養擎玄更是愁眉深鎖,和東關旅當時聽見時的反應極為相似。
「所以,我看虎兒得罪了楚王是毫無疑問的事了,」養擎玄歎道。「在這方圓千里的楚國國境內,你什麼人都可以打,便是這楚王你卻不能打,打了之後就是有十顆八顆腦袋,只怕也是不夠死的。」
但是我卻贊同這位夷羊前輩的看法,我認為楚王並沒有將虎兒殺死,因為大家都知道虎兒在楚王還是世子的時候,為他出過多少力,拼過多少困難艱辛的任務。今天楚王沒有讓虎兒飛黃騰達也就算了,但是要因為被他打了一掌就殺了他,這事一傳出去不僅不好聽,而且還會落下一個殺功臣的罵名。
但是身為這樣一個大國的君主,突然間被一個屬下打了一掌,這口氣無論如何是嚥不下去的。
「不殺他,但是卻又不想放過他,當然就把他抓起來,關到一個沒有人知道他的地方。」
「如此說來,虎兒真的可能還沒有死的,是嗎?」東關旅急切地問道。「您還知道什麼消息嗎?」
養擎玄略一沉吟,彷彿正在想著什麼難解的事,想了良久,突然之間,他卻圓睜雙眼,「啊」的一聲大叫出來。
他這一大叫,不僅東關旅等人嚇了一跳,就連懷中的小兒也被他嚇得一震,嘴巴一扁卻放聲大哭出來。
在小兒的哭聲中,養擎玄有些狼狽地不住撫慰,一邊對東關旅說道。
「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幾件事。」
虎兒和楚王發生的這些事,大概是因為楚王那邊刻意壓了下來,其實不太有人知道,就連我也只是聽人隱隱約約提過虎兒的名字,也聽楚王宮裡的人說過楚王對虎兒有些不滿,可能會去找他大麻煩。
只不過那是蠻久之前的事了,加上說的人又不是很肯定,所以我只把它當成一個謠言看待。
只是現在聽你們說虎兒可能出了事,人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兩相驗證下來,我才想起從前曾經聽人說過這回事。
前一陣子,我有幾個弟兄跟過幾回運送物資到城外的差使,在運送的過程中,彷彿聽過那些兵卒在說,說城外的某個隱密之處此刻關了個挺重要的人物,據說還是楚王親自下的令。
這件事和先前那些話一樣,我聽了也沒有放在心上,加上這陣子以來,雖然國內亂了一些,倒還沒有聽見有什麼元老重臣突然出了意外或是離奇失蹤的事,因此我就當它又是個謠言。
「只是現在聽說了虎兒的事,算算日子又和那幾個兄弟運送物資的時日接近,所以這才恍然大悟地叫了出來。」
東關旅急道。「您這幾位弟兄,知道那個監禁人的地方在哪兒嗎?」
「這一點,我就不是太清楚了,」養擎玄搖搖頭。「不過事關重大,我看我得立刻幫你們問去!」
他心念一定,便將手上、懷裡、背上的小兒交給妻子,身手矯健地抄起長弓羽箭,抱養小兒的慈父神態一去,又恢復了原先的雄姿英發。
養擎玄邁開大步,毫不遲疑便往外頭快步而去,東關旅等人連忙尾隨在他的身後,也快步跟了上去。
只是,眾人卻沒有注意,在他們的身後此時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像是最靈活的小獸一般從大樹旁斜斜地溜了出去。
養擎玄領著東關旅等人來到城東,問了幾個人之後,便帶著東關旅走到一個駝背乞丐的面前。
「這位便是洛猴兒頭,」養擎玄簡單地介紹說道。「咱們這郢都城內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開他的眼底。」
東關旅有些狐疑地打量著他,想了一下,便輕聲問道。
「我們想找人,不曉得你有沒有辦法?」
洛猴兒頭翻著怪眼打量了眼前幾個人一眼,便嗄聲說道。「只要有錢,什麼都有。」
東關旅微微一怔,皺著眉想要說些什麼,一旁的桑羊冰柔卻毫不猶疑褪下頸上的一串珍珠,將它遞給了洛猴兒頭。
「找人,要找一個名叫虎兒的人。」
洛猴兒頭露出沒牙的笑容,將珍珠在手上掂了掂,緩緩地說道。
「有錢,就有人,」他縱身而起,一跛一拐地排開東關旅等人,頭也不回地說道。「天黑之時,在這兒等我。」
看著洛猴兒頭彎著脊骨的身影在人群中逐漸消失,東關旅仰頭看了看天空,看看日頭,要等到天黑大約還有一個多對時的時間,一時間也不曉得該做些什麼。
養擎玄想了一下,便領著眾人走向一處較為陰涼的地方,走了幾步,桑羊冰柔卻「咦」了一聲。
東關旅轉頭看她,卻看見她的臉上微帶詫異神色,指了指一旁的一條小徑。
「從剛才我就注意到了,」她指著小徑上一個身材瘦小的孩子,詫異地說道。「他從剛才便一直跟在我們的身邊,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似的。」
眾人好奇地看著那個小孩,只見養擎玄露出驚訝神情,大聲叫道。
「基兒!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小孩大約八九歲年紀,但是因為身形瘦小,和一般五六歲幼童的身量差不了多少,養擎玄連忙走過去,將他拉了過來。
「真是讓大家見笑了,」養擎玄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說道。「這孩子是我的小犬,名字叫做養由基,身子骨有些不好,平日就黏我黏得緊,想不到這回會偷偷跟著我過來。」
他說著說著,一邊將養由基拉到一旁,臉色莊重地對他指指點點,似是要他立刻回家去。
只是那小孩養由基卻是神情倔強,咬著雙唇,卻怎麼樣也不肯回去,養擎玄說著說著便有些失了耐性,臉上做出發怒的神情,只是那小孩養由基卻一直搖頭,有時張口彷彿要說些什麼,卻只能啊伊啊伊地說不明白。
過了一會,養擎玄似乎也對這個倔強的小兒無可奈何,只好拉著他的手走過來,那小孩養由基也甚是有趣,方才見他如此倔強,但是養擎玄不再逼他回家之後,整個人卻陡然順從地來,乖乖地坐在一旁,張著大眼不住地打量東關旅等人。
「這孩子啊……」養擎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都是我寵壞了的,我看他從小說話支吾不清,和兄弟姐妹也相處不來,便對他多寵了些,想不到現在卻變成這樣全然不肯聽話。」
東關旅奇道。「他……他不會說話?」
「我也不曉得他算不算不會說話,」養擎玄搖搖頭。「有時候是可以說上幾句,但是大部分時候卻一句話也不肯講,就是勉強講了也是支支吾吾,含混不清,只怕是個傻了的孩子。」
夷羊玄羿靜靜地看著養由基,淡淡地笑道。
「不,你這孩子不是傻的,我看他的眼光神采湛然,應該是個資質甚高的孩子。」
「只是這世上有種天生之疾,名為『自閉之疾』,得此疾的孩子不善言詞,和外界之人好像隔了道高牆,但只要你能深入此牆,會發現他們的天資比起常人來要高上許多。」
東關旅有些感慨地看著養由基,心中卻想起了另一個玉雪可愛的紅通通臉龐。
他身處在東海龍族的親生兒子關龍兒,豈不也是這樣的沉默孩子?
想起此生要再見到這個親生之子,也不曉得是何年何月,一念及此,東關旅也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
而這一生能夠有幸見到自己親生骨肉,那全是當年虎兒不顧危險陪他深入海底才能達到的願望。
真正的大恩情,已經不是言語之間能夠表達之事。
也因為如此,這一次前來郢都搭救虎兒,也更是一件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大事。
養擎玄雖然是個豪邁爽朗的漢子,但是對於家人更是全心愛護,在這眾多的兒女之中,他最擔心的便是這個無法與常人相處的養由基,此時聽了夷羊玄羿的說話,對於兒子的殘疾又燃起幾分希望,於是連忙問道。
「聽您老的說話,我這孩兒的殘疾是能治的了?卻不知道該當如何醫治?」
「這『自閉之疾』嚴格來說並不是真正疾病,是天性上的一種奇異傾向,」夷羊玄羿說道。「說它不是疾病,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它不像尋常疾病一般會致人於死,壞處也因為它不是疾病,是以很難找得到藥石來療治。」
養擎玄「喔」了一聲,臉上盡是失望神色。
「那也就是,無藥可醫便是。」
「無藥可醫,也許是真的,」夷羊玄羿悠然道。「但是世上之疾何只千萬,藥石無法可治,卻並不表示無法可治。」
「這『自閉之疾』來自思緒,如果能找個方式來開導這孩子,也許尚能改善也未必可知。」
「開導?」養擎玄臉上露出期待神情。「卻不知要如何方能開導這孩子?」
夷羊玄羿若有所思地看著養由基,沉吟了一會,這才淡然問道。
「你這孩子有什麼愛好之物,或是任何專長技能嗎?」
「愛好之物……」養擎玄有些困惑地抓抓頭,看了養由基幾眼。「平日也很少聽見他喜歡什麼,只不過我乃是箭術世家,家裡的兒女兩歲就會拉弓,談到箭術一事,這孩子似乎有些天分。」
「哦?」夷羊玄羿好奇地笑道。「你這箭術之學,要如何才能看出天分?」
「射藝之事,最重要的便是一個『穩』字,要是不能做到一個『穩』字,便是學上十年八年,也不會有什麼大成就。」
「這個當然,」東關旅插口道。「射箭嘛!當然便是要能夠瞄得準,瞄得穩,這個道理誰也知道啊!」
「一般凡人之射,當然是如此,」養擎玄笑道。「但是像我們這種一輩子都活在弓箭上頭的世家,卻沒有這麼簡單了。」
一般人射箭,沒有錯,當然得要射得準,一箭命中目標,百步穿楊,當然就是練射箭最重要的事。
「只是做到了這一點,只算是踏進了門檻,真正要說深入射術的堂奧,可還有一大段路要走哪!」
「不過就是射得準與不準,有什麼堂奧呢?」東關旅笑道。「只要能箭箭命中標的,不就成功了嗎?」
「還好你不是咱們箭族的子弟,」養擎玄爽朗地大笑。「如果是真正箭族之人說出這樣的外行話,不關你十天半個月,至少也要用家法打得你滿地找牙。」
如果是站定在那兒,射著動也不動的目標,就算是百發百中,又有什麼稀罕呢?
天地萬物之間,一箭射出,有時候射的是飛躍的走獸,有時候置身之地是搖擺不定的水中,像這樣變幻萬千的外在條件,只憑著站得死死的射藝,又能夠射中幾次呢?
所以在箭族的傳承中,一個『穩』字的學問是很大的,一開始著重的是『足穩』,腳步穩固,才能立於不敗之基。
再來要學的是『手穩』、『目穩』,要有絕佳的手眼瞄準之能,才能射中困難的目標。
等到這兩種學得透徹了,接下來就要學『心穩』,心之所向,無驚無懼,雖然外邊有著千百種物事干擾,但是心中卻只有目標。
「最後學的境界便叫做『神穩』,到了這種境界,簡直就可以以無箭射中有形,手上雖無弓無箭,但是心神卻與弓箭合而為一,即使是無箭,卻更勝有箭之時……」
「說得好!」夷羊玄羿讚道。「你們這箭族領悟而出的射藝果然不同凡響,也與天地間最關鍵的天、地、人交互關聯暗暗相合。」
「『說得好』嗎?」養擎玄苦笑道。「只不過我真的也只是說得好罷了,以我目前的射藝而言,那『手穩』、『目穩』是勉強做到了,只是要做到『心穩』的境界,那只怕又是數十年寒暑的工夫。」
「至於那『神穩』的境界,只怕我要多活個三百歲,才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
說到此處,他突然微微一怔,眼神卻不自覺地看向兒子養由基。
便是這樣一瞧,他心念一動,便神情莊重地望向夷羊玄羿。
「關於此事,我卻有一事想要向前輩請教。」
「你說。」
「在這個世上,真有打娘胎裡帶著技藝出生這種事情嗎?」養擎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意思是說,您見過有人一出生就帶著常人花上數十年也未必達成的天賦嗎?」
「帶著技藝出生之事,雖然聽來匪夷所思,但卻不是絕無可能發生的事,」夷羊玄羿淡淡地笑道。「聽你的口氣,你這孩兒難道有什麼令人難以置信的天賦嗎?」
養擎玄點點頭,向養由基招了招手,讓他站在夷羊玄羿的前方。
「我這孩兒因為從小不會說話,連聽我們說什麼彷彿也大有問題,因此也不曉得怎麼教他,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可以說從來不曾教過他什麼。」
「只是這孩子對於射藝一事,卻似乎有著不世出……不,應該是連聽也沒有聽說過的天賦。」
「哦?」夷羊玄羿饒有興味地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那又是什麼樣的天賦?」
「比方說,方才所說的『穩』字一訣,以我自己來說,我出身箭族,也算得上是箭族之中天賦頗高的弟子。」
但是這『手穩』一訣,我卻足足練了六年,一直到十七歲才真正達成這段境界。
這樣的速度,在箭族中已經算是極為難得的成就,在數十年內從來不曾有人像我這樣年輕就達到『手穩』之境。
而『目穩』這個境界,卻又多花了我十九年,直到前幾年我三十六歲時才達成。
至於要到『心穩』、『神穩』之境,那大概已經不是我此生可以達到的高遠境界了。
「但是我這兒子卻和我大不相同,大約在他四歲那年,便已經達成了『手穩』、『目穩』之境,這陣子我箭族中的長老們更在猜測,認為他說不定已經達到了『心穩』的境界。」
聽到此處,東關旅忍不住好奇地笑道。「聽你說了這麼多什麼『心穩』、『手穩』,這射藝一事,果真有如此神奇嗎?」
養擎玄歎道。「人生在世,又有什麼事情不是莫測高深的,就拿我這兒子來說好了,我是生他養他的父親,可是每次見了他卻總是有說不出的疑問,也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哪……」
幾個人這樣談談說說,時間卻是過得飛快,不多時天色已經逐漸晦暗。
等到夕陽下山之後,那洛猴兒頭果然一跛一拐地依約前來,這個人的形貌雖然猥瑣猙獰,但是辦起事來卻是極為精明迅速,他此番帶來了兩名真正的楚兵,四套楚兵衣飾,還有夜間出入楚國軍營的符令。
東關旅等人換上了洛猴兒頭帶來的楚兵衣飾,由兩名楚兵帶領,看起來果然便像是個尋常的楚國兵士小隊。
更重要的是,這兩名楚兵便是曾經看守過城外重犯的衛士,有一人還曾經遠遠見過虎兒。
「你們要找的那人,此刻便關在城外一處石獄之中,」洛猴兒頭說道。「我能夠讓你們進入那石獄之中,但是進去了要怎樣救人,那就不在我的該管範圍內了。」
一行人在夜色中向著郢都城外而去,這洛猴兒頭果然神通廣大,安排的種種環節都發揮了作用,有著兩名楚兵的帶領,東關旅等不但順利地在黑夜出城,而且在一路上的哨站、關卡都沒有遇上什麼困難。
過不多時,只覺得腳下的土地開始變得陡峭起來,雖然夜色深重,卻仍然可以看見已經走進了山區。
走了一陣之後,東關旅卻開始有些疑惑起來,因為這條路對他來說似乎有些熟悉。
又走了一會,只見山路變得狹窄起來,有些地段甚至只能容一個人側身而過。
大雷雨中,星箭荒場的流轉光芒。
三個少年立誓要為復興楚國而戰。
埋伏的山徑,和鬥家軍爾虞我詐的山區之戰。
一時之間,許多過往的記憶,像是流水一般地清晰出現在東關旅的腦海之中。
只因為這個地點,他和虎兒、熊侶都曾經來過!
記得熊侶仍是世子的時候,當年整個楚國的權柄仍然掌握在鬥家的鬥子玉手上。當年為了攻打星箭荒場,將那些巨大的星箭機械人收為己用,熊侶便常常帶虎兒前來這兒的一個石窟之中商討對策,有一回也曾經帶著東關旅前來商討攻打星箭荒場的計劃。
翻過一個小小的山嶺,繞過一處險峻的小路,猶記得當時虎兒便曾經布署東關旅在這兒,打算伏擊從這兒經過的鬥家人馬。
就著夜色,依稀還可以見到當年東關旅秘密藏身的小平臺。
想起當年三人自不量力,以為只要憑著幾個小計謀,幾個市井烏合之眾便想要對抗掌握楚國權柄的鬥家軍,如今回想起來除了有些好笑,想到驚險處更是不禁涼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