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江铁路大桥,北桥头旁边的小木屋里。
江虹正跟纪纲所长通话:“纪所,我想问问,我的车上,准确的说软卧车厢是否少一个女旅客?”
纪纲回答:“没错,你的车班核查过了,确实少一个女旅客,下落不明。”
江虹心头一紧,心里暗暗焦急。
他倒宁愿自己一时冲动,判断失误受到领导批评,那个无妨。一旦真的确定有一个女旅客失联,那就说明邝霞在软卧车厢卫生间门口看到的那一幕是真实的,不是幻觉。她的眼睛看清楚了,只是大脑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她的瞌睡还没有完全醒。
其实,自己也是一种即时推断,毕竟事发之时不在现场。现在,这事看来已经板上钉钉,毫无疑问,江虹忙问:“她叫什么名字?”
“斯雨兰,斯文的斯,雨中兰花。”
“多大年龄?”
“25岁,一个学音乐的女大学生。”
“哪个包厢?”
“5号包厢17组下铺,持有武汉至辰州的车票,单身一人。”
“她是怎么掉下来的?车上查清没有?”
“没有。”
“她坠车的精确位置,你们能确定吗?”
“我们无法定位。根据公安处指挥中心转过来夏冰冰的汇报,她所有的行李都还留在车上,包括一部新的手机。”
“好吧!纪所,我知道她大概方位。但她坠车以后如果前后移动,甚至离开铁路跑进山里,我就没把握找到她,这是令我最担心的。”
“江虹,你想干啥?”纪纲所长急了。
“还有,她坠车的原因不明。如果是伸头看夜景,一不小心栽下了车那倒还好,不会摔死。如果结合‘7·15列车谋杀案’来分析,她很可能在卫生间遇上了什么人,此人就是凶手。那个家伙扒车失败应该也在山里,斯雨兰就处在这么一个险境。”
“江虹,你听我说,老老实实待在小木屋里不要出来,外面非常危险。这深更半夜的,原始山区猛兽横行,你一个人行动就死定了,你听见吗?”
“纪所,我是一名列车乘警,一个旅客陷入危险境地,性命攸关,我肯定要出警。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我绝不能放任不管。”
“你要出了那个木屋,自己都保不住,你能救谁?一块把命搭上?这值得吗?”
“我有武器,可以防身。”
“你真幼稚,你一支枪顶多大用?你只是个乘警,平时坐在车上来来往往,对地面的复杂情况你又知道多少?峡山山区地广人稀,群山连绵,经过这么多年生态养护,自然环境已经恢复原始状态,很多野兽冒出来了,迅速繁衍并且到处活动。”
“纪所,正是如此,我才需要你们配合。”江虹有点生气。
“江虹。”纪纲所长也生气了:“你也知道,自从高铁动车开行以后,我们铁路警察的工作重点转向了。包括我这个田西车站派出所,陆续调走了不少人,只留下几个人守着这一段老铁路,所以,我没有更多的人增援你,我自己都无法出来。”
“那我就自己干。”
“胡闹!你别乱来!你要在这里壮烈了,我纪纲就成了千古罪人,不但上面会怪罪我,我自己也良心难安。当然,你是乘警队的,我不是你领导,但你要听我劝,不要冲动,不要头脑发热,你明白吗?”
“纪所,你别劝我,外面有个旅客身处险境之中,你说,我在这里躲的住吗?”
“好吧好吧!江虹,该说的我说了,该做的我做了,我已经派泰河车站的驻站民警高海山带着辅警商川出来增援。不管怎样,高海山在这条线上驻守二十多年,他很熟悉这一片的情况,商川又是特种兵退役的,受过野外生存训练,以一当百。”
“那太好了!谢谢纪所支持!”
“你别高兴太早。现在快午夜两点了,他俩沿铁路线步行,需要在大山里走二十多公里。等他俩赶到了,天都亮了,所以他俩起的作用有限,却要冒着巨大风险。”
“啊?那就不要出来。”江虹一听,急了。
“何处下了命令,我敢不执行吗?江虹,除非你答应我待在小木屋里等到天亮,我马上就通知他俩回撤,天亮以后出来。”
“这个……”江虹无言以对,这是一种两难选择,他不希望高海山和商川冒这个险,又不可能答应纪纲所长要求。对他来说,他不可能贪生怕死,藏在这里等到天明。对斯雨兰来说,时间就是生命,一分一秒都是希望,这是第一要素。
“啪嗒”一声,江虹默默放下电话。
“叮铃铃铃……”很快,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一轮接着一轮,江虹都没有接。
走吧!为了能把斯雨兰找回来,自己没有退路,只能无怨无悔。不过,纪纲所长的提醒有道理,他在这里那么多年,熟悉山里情况。自己刚才差点命丧狼口,真要出去,还不知道外面多么凶险?除了决心,还要讲方法论,必须要有一定准备。
电话铃声终于停了,看来纪纲所长也绝望了。
江虹发现墙角有个小的铁桶,里面有厚厚的油污,像是维护铁路大桥用的,自己可以做个火把对付野兽,因为野兽最怕火焰。于是,他开门到屋外折了一根粗的树枝,回到屋里找了几块破布牢牢缠在树枝一头,将其伸入油桶搅拌一阵,确认火把已经吃满了油,他在桌子抽屉里面翻出了一个打火机,便拿着它走出了小木屋。
“咔嚓”一下,他点燃了火把,烈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江虹拉上木屋的门,再度走上桥头,一瘸一拐沿着铁道线走上去……
他在铁道中间走着,东张西望,不时回头看看。
周围皆是高山峻岭,峡谷河流,茫茫丛林全都笼罩在夜色里,身后传来江水低沉的流淌声。在这孤寂而清冷的盛夏夜晚,面对连绵起伏的黛色群山,唯有满天星星和头顶的一弯皎洁明月,方能给这黑夜带来一点光明,伴随火把照亮前行的路。
他一边默默地走着,一边暗自庆幸:不管怎样,今晚天气还算不错,若是遇上刮风下雨那就真是苦不堪言。两年以前他跑这趟绿皮车时,曾经协助列车长谭步高处理几起旅客坠车事件,无非就是这么几种情况:
一是意外坠落。曾经有个中年男子坐在靠车窗的位置,在列车停站时,看到一些旅客跑到站台上买食品,他也蠢蠢欲动。等他下定决心之后,列车即将开动,他就赶紧在窗口买东西,并给了售货员一张百元大钞。不料列车突然启动,售货员只好追着他的窗口跑,给他找零。因为列车加速行驶,为了拿回零钱,手不够长,他将身体极力伸出窗外,结果失去平衡一头栽下列车,摔的头破血流。
二是故意伤害。曾有两个男性旅客,在列车行驶的途中,为争一个座位大打出手。结果,其中一个旅客热血沸腾,将对方一脚踹出了窗外,致其坠落身亡。
第三种情况是自杀。这个就不用多说了,自己要寻短见,那是自己的事,只是自杀原因比较复杂。在火车上跳窗自杀的人并非早就计划好的,专门买票上车寻死,他们几乎都是中途临时起意。要么就是爱情、家庭或者事业不顺,突然想不开了,要么是突发神经病,转眼之间,人一下子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江虹正在走着,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