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梅林只有一处人家。
结庐在悬崖。
飞流直下。
无处不飞花。
一曲弹罢,拆琵琶,取出方匣。
匣中只有一句话。
——找到她。
梅三怔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我已寻多年,却从未见过哪个女人那儿有朵梅花胎记……”
“罢了罢了,你既已传我《修阳决》,我岂会不好好照顾她一番?”
“但愿她秀色可餐……”
他正喃着,忽然一顿,只觉脊背发凉。
凉意初起,背衣已被一剑刺穿。
“哧!”
一点血花飞溅。
剑透体而出。
但刺中的只是他的影子。
只见他人影倏忽一分为二,人影交错,左右闪躲,一闪而没。
“影分身!”
这人冷哼,似早料这一剑落空,剑不收,就势横削。
这一剑衔接无暇,行云流水。
但剑一动,就已不动了。
这人也已动不了。
只有这人的一声惊喝,“混蛋!”
梅三看着这人。
这人冷眸怒瞪。
梅三一笑,“我不仅是个混蛋。”
说着,已解其面罩,勾其下巴。
“我还是个坏蛋。”
这人美目圆睁,怒喝:“放开我!”
梅三没有放开,还多点了几处穴道,笑了笑。
“我可不想再接第二剑。”
这人咬牙切齿。
“我只恨方才你调戏那个贱人时,没有一剑洞穿你个混蛋的脑袋!”
梅三笑道:“是吗?夜莺,你舍得杀我?你我可是曾经生死,也曾一夜……”
夜莺怒喝:“住口!”
她想起了那夜,冷眸里的恨意更盛。
“你个无耻的混蛋!那夜竟敢……”
梅三干咳一声,“那夜,在下并非想要姑娘……”
夜莺怒视,“你却看了我!”
梅三摸了摸鼻子,“在下情非得已……”
夜莺怒道:“你不是男人!”
梅三笑了笑,“在下只是个小男人,并不想行大男人之事。”
夜莺怒声中已带着冷漠与冰冷。
“我得不到的男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我不仅要杀了你,还要杀了你见过的所有女人!”
梅三心头一惊,“你已杀了影中一点红?”
夜莺不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怒视。
梅三笑了。
他知道夜莺若杀了影中一点红,就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她若杀了人后,通常不是冷漠,就是冷傲,或冷漠中带着冷傲。
果然,只听夜莺狠狠道:“若非那贱人逃得快……”
梅三又笑了。
这次笑意更盛。
“只因一个裸着的女人总比逃命时快。”
他盯着夜莺,阴侧侧的邪笑。
“一个裸着的女人通常也不会说谎的。”
夜莺娇躯一颤,“你……你个混蛋难道也想让我……”
梅三道:“也仅此而已。”
夜莺冷眸已喷出了火。
“你……你个无耻的混蛋!到底想知道什么!”
梅三还在笑,“我想知道什么,你是知道的。”
夜莺冷冷道:“我来只为杀你!”
“是吗?”
梅三笑得已很肆意,就要解开夜莺的衣服。
夜莺怒喝:“住手!”
梅三并不住手。
夜莺急得已要哭出来。
“你……你真是个无耻的混蛋!我……我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任务是……”
但就在这时,突听,
“嗖嗖嗖……”
一连串弓弩之声,自崖上破空射来。
其速之快,竟不下于绝顶暗器。
梅三吃了一惊。
骤握夜莺持剑玉手,从后抱着她,施展一招“横扫千军”。
一招未了,又连施几剑梅花九式,才堪堪挡住箭势。
箭矢未歇,忽传来两道悠悠之音。
“天地悠悠,任我逍遥……”
“人间疾苦,唯我永乐……”
音未落,已有两架风铃彩轿御风飘落。
梅三脸色骤然一变。
“不好!是逍遥与永乐宫那两个魔女!”
夜莺突然冷笑,“这两个魔女竟也被你……啊……”
梅三一手突然一握,打断了她。
“别说话令我分心!”
夜莺娇容涨红,“你……你个无耻的混蛋……”
梅三似未听见,边挡箭边后退。
后退没几步,两架风铃彩轿各闪出一道夺目剑光。
剑光交错,横贯天地,如闪电纵横而来。
“永生极乐!”
梅三脸色大变,猛然施展梅花九式第九式,
——落九天。
只见他手中的剑,忽然不见,连他的身影也飘忽闪烁。
倏忽,
他的身影消失了。
只有空中突兀凭空生出一朵梅花。
花与剑相击,气荡八方,飞流横断,崖石激飞,茅庐倾毁。
剑气未消,人影已无。
两道绝世倩影立于彩轿顶,凝眸齐喝。
“追!”
周遭飞聚十几道黑影,躬身齐应。
“是!”
……
铁索桥下,江水涛涛。
“噗!”
梅三一个踉跄,再也忍不住喷出几口血。
仰躺桥上,望白云苦笑。
一个倩影挡住了他的视线,剑指咽喉,冷冷俯视。
他吃了一惊,不敢乱动,只是在苦笑。
“我竟忘了你有解穴秘术。”
“你还是杀了我吧!我誓死不从!”
夜莺怒喝,“你是浪子,我却不是婊子!”
梅三道:“你欲与我双修,只不过为了提升武力。”
夜莺咬着香唇,“你不愿意?”
梅三在笑,已是说不出的苦笑。
却不知是在替自己苦笑,还是替她苦笑。
“你修炼功法特殊,需以处子之身与纯阳之身双修,方可突破开元境。”
“我修炼功法也特殊,欲以阴滋阳,先修纯阳。”
“我若失了纯阳,就武功尽废。”
他说到这,目光已很遥远,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还不愿成全你。”
夜莺冷眸一凝,冷喝,“不愿就去死!”
死字一出,她的剑已刺下。
“哧!”
刺中的不是咽喉,是桥。
夜莺早已有了准备,剑未收,就势横削。
“哧!”
这一剑,划破了梅三的手臂。
血溅淋漓。
梅三却已不见。
他借这一剑之势,翻身纵入桥下,没入江流。
夜莺展动身形,欲追,忽觉身后有寒意袭来。
她青眉一挑,不回头,只反手一剑。
惊鸿一瞥,寒意击碎。
剑气从身后来,身后却没有人。
人在哪里?
在前面。
一个红影就竟自出现在她前面。
夜莺冷眸微凝,声音很冷。
“一点红,你还敢来!”
一点红已又穿上一袭红衣劲装,手撑红油纸伞。
她的神情还是似笑非笑。
“我并不是为任务而来。”
夜莺冷眸一凝,“你为何而来?”
一点红冷冷道:“我为你而来。”
夜莺冷笑,“我?”
一点红也冷笑,“你看了我的身子,我自然也要看你的身子。”
夜莺冷眸里的冷笑,已忽变为愤怒。
“我对你这婊子没兴趣!”
一点红还在冷笑,“我对你也没兴趣,只不过有人对你有兴趣!”
“谁!”
一点红并没有回答她,突听一声清朗之声传来。
“是在下。”
话音未落,已有一人独立于铁索桥头。
白衣飘飘。
面如冠玉,风神俊逸,手摇羽扇,风度翩翩。
夜莺冷眸一缩,忽而娇容色变。
“玉面郎君!”
玉面郎君含笑,微微作辑,“正是区区在下。姑娘你好!”
夜莺咬唇冷道:“不好!”
一点红冷笑,“此时不好,等下你就觉得很好。”
夜莺怒视着她,“你个婊子是不是已尝过?”
一点红冷笑中已带着恶毒,“我让给你先尝尝……”
玉面郎君干咳两声,打断二女。
“二位美人,在下此来并非此意。”
夜莺已退后一步,冷道:“你此来何意!”
玉面郎君含笑,“姑娘可见过小梅花盗梅三?”
夜莺不语。
玉面郎君复问:“不知此人在何处?可见他身怀天蚕丝甲?”
一点红指着夜莺,狠狠道:“那个混蛋必与这婊子一道……”
夜莺看着她,冷笑,“你想见那混蛋?很好!我送你去见他!”
话出,她已拔剑。
剑与人合,合为一道寒光,只一闪,已刹那而至。
“人剑合一!”
一点红娇容色变,惊避。
脚尖点地,飞退三丈三尺,已用尽一口真气。
复提真气,剑已在咫尺。
眼看必死。
突听“当”的一声,这夺命一剑竟被挡下。
玉面郎君含笑,“姑娘剑下留情。”
夜莺冷哼一声,剑指一点红,“我就让这贱人多活两日!”
“你!”
一点红方拔剑。
玉面郎君忙制止,“姑娘且息怒。”
一点红瞪着他,又冷冷看向夜莺。
“那个混蛋到底在哪!”
夜莺不语,只是在冷笑。
玉面郎君星目微凝,四顾,见江流滚滚,开口相问。
“莫非他已纵入江中?”
夜莺正要言语,突听一阵连弩声破空而来,还带着两道悠悠之音。
“天地悠悠,任我逍遥……”
“人间疾苦,唯我永乐……”
“逍遥宫!永乐宫!”
三人色变,刚挡了些箭矢,已见丛林有两架风铃彩轿御风而来。
三人二话不说,翻身纵入江流中。
风铃彩轿又传出两道冷喝,“追!”
四下回应,“是!”
……
风铃声远去。
铁索桥飞来一人,黑衣劲装,蒙头裹面。
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望江一叹,“我还是来迟了……”
“我已静候多时。”
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黑衣人猛然回头,只见桥索有一人独立。
白衣胜雪。
静如雪中梅开,清雅高洁。
动如梅落飞舞,风流潇洒。
黑衣人冷眸如电,“你就是小梅花盗梅三?”
梅三面无表情,“你就是盗走采花大盗天蚕丝甲的人?”
黑衣人冰冷的声音,带着冷笑,“你不该知道太多!”
梅三也冷笑,“我却已知道!”
黑衣人冷笑更盛,“那你就去死吧!”
死字一出,腾空飞起,忽如雄鹰俯冲而下。
其速之快,竟连雄鹰都不及。
其爪比鹰爪更锋利。
一爪之下,空气都裂开一道缝隙。
“开元境者!”
梅三双目一凝,身形偏移,复以蜻蜓点水飞退三丈。
黑衣人一击落空,一怔,忽而大笑。
“好!很好!”
“已有很久无人可避开老夫这‘飞鹰一擒’了!”
梅三双目紧凝,“你并不是盗走采花大盗天蚕丝甲的人。”
黑衣人又一怔,“你是如何看出?”
这句话,已无疑在承认他不是。
梅三已没必要回答他。
黑衣人知上了当,怒道:“盗走你身上那一件也一样。”
梅三道:“以你的武功,并不需要盗。”
黑衣人冷道:“不错!只需杀了你,从你身上拿走便可。”
梅三忽叹了一口气,“只怕你已没有机会拿走。”
“可笑……”
黑衣人刚冷笑,表情突然僵硬。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他的双脚却还立在那里。
腿上当然还有肚子。
但肚子却只有一半。
另一半已随上身落入江流。
他竟被拦腰横断!
下身落在了索桥上。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没有人想知道他是谁。
梅三也不想。
他对着漆黑而幽静的丛林,躬身作辑。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丛林里只有一声低沉而冰冷的回应。
“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