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环,开门开门!梅大爷来了!”
老板在敲门。
敲了很久的门。
门没有开。
门里也没有回应。
梅三已不耐烦,“你确定里面还有人?”
老板道:“四娘走后,有婢女小环一人留守。白日都不出门,何况夜里……”
梅三不等他说完,脚尖点地,搂二女飞入高墙。
老板大喊,“梅大爷,您不能丢下我啊!小的还没有伺候……”
他说到这,就顿住。
门竟开了。
却不见开门的人。
开门的当然不是小环。
他现在就气冲冲的去找这不知死活的婢女。
……
油灯点上。
二女躺在床上。
梅三笑嘻嘻的看着。
“两位美人,此来寻我,不只是为了杀我吧?”
“我知道你们不舍杀我,毕竟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说吧!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那件天蚕丝甲?”
“天蚕丝甲又有着怎样的秘密?”
二女不言语,只是涨红了脸,美目圆睁,怒视着他。
梅三忽一笑,“长夜漫漫,要是两位忍不住对在下失礼,在下也只好认命……”
二女已忍不住怒骂:
“混蛋!王八蛋!流氓!我要杀了你,阉了你!”
“说得好!”
这三个字当然不是梅三说的。
突兀传来这三个字,是从窗外而来。
还是个清脆悦耳的女声。
梅三没有听出是谁,想来也不认识,于是朗声。
“不知是哪位女侠光临寒舍?请入内一叙。”
没有人回答。
很久。
窗外又传来另一个女声。
“小梅花盗,我师姐已在月台宴请各方侠士,特邀你三人一同赴宴。”
梅三窜窗而出,循声而寻,却未见着人。
他蹙眉。
托腮沉思半响,忽眉锁舒展,喃喃。
“有趣有趣……”
……
弦月当空。
月台张灯结彩。
十八桌酒席高朋满座。
红衣新郎游走于酒席间,与众人举杯相饮。
他红光满面,似已醉,踉跄坐在一桌凳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酒杯落地。
旁坐一个扎须大汉见此大笑,拿一碗酒朝来,拍着他肩膀。
“李兄今日新婚,怎的如此不胜酒力……”
他说到这,语声就戛然而止。
他刚一拍新郎,新郎就侧身倒地,面色发紫,嘴角流血。
血。
黑血!
新郎竟已中毒身亡!
扎须大汉笑容僵住,全身发冷。
“嘭!”
酒碗落地。
身旁几个男人侧目。
豁然站起。
笑容也僵住。
其余桌上众人,望来,语声与笑声都忽停住。
众人僵硬的表情徒然一变,动作也随之一变。
竟从桌下抽出兵刃。
灯下寒光四射。
众人没有言语,也没有出声,只是持刃警惕四顾。
……
风起。
风中充满肃杀。
众人激凛凛的打了个寒噤。
忽而,
“轰!”
一声巨响。
扎须大汉一脚踩地,地动山摇,气浪滚滚。
他上衫已碎裂成片,一身钢筋般的肌肉泛着一层乳白之色。
罡气!
他竟是一位横练高手!
身兼铁布衫与金钟罩两大武林奇学。
只听他大喝一声,声出如雷。
“采花大盗!你个龟孙子!有种出来和俺单挑……”
话还未说完。
扎须大汉突然倒地。
面色发紫,嘴角流血。
血。
又是黑血!
众人色变。
忽而,
又一个倒下。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倒下。
兵器哐当作响。
寂。
死寂。
没有半点风。
没有半个活人。
……
梅三来到梅镇月台,就见到了这凄惨的一幕。
他纵入月台园中香阁,一脚踢开婚房。
风吹帘。
红烛在燃。
房中空无一人。
梅三叹了一口气,窜窗而出,消失在夜里。
……
醉梅楼角挂着一盏灯。
一盏昏黄的孤灯。
灯在风中摇曳。
孤寂的摇曳。
梅三立在灯下。
他的身影更孤寂。
……
他从醉梅楼下来。
梅雪已不见。
她去了哪里?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必与采花大盗有关,更与天蚕丝甲有关。
他将下件天蚕丝甲给了梅雪。
却给她带来了一个祸害!
她绝不是采花大盗的敌手。
当今天下第一剑客萧飞,曾要杀他。
他却安然退走。
他更是采尽上一代江湖美人。
近三四十年来,哪个女人不闻之色变!
纵使她击出雪花十三掌,也奈何不了采花大盗。
只因采花大盗修炼的是《修阳决》。
此乃非凡武学,可武碎虚空!
《修阳决》分上下两卷,“双花大盗”各一卷。
采花盗修上卷。
梅花盗修下卷。
梅十三已将下卷传于梅三。
但只有下卷,难修其道。
采花大盗修上卷五六十年,已达天元境。
梅三只是先天境。
梅雪只有开元境。
采花大盗高出她一个大境界。
她如何能敌?
只怕已凶多吉少。
……
梅三愁眉紧锁。
抬头望孤灯。
灯在风中摇曳。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岂非也似一盏孤灯?
孤零零一个人在漆黑的夜,在凄凉的风中忍受孤独与无助。
他又叹了一口气。
他也只能叹气。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去了也是送死。
但他不能不去。
死也要去。
他眼里已发出了坚定的寒光。
他握紧手中的剑。
欲离。
突听一道低沉声传来,“你有剑?”
声从身后来。
身后却没有人。
梅三四顾,也不见人影。
他一声真气荡出,“何人!”
没有人回应。
但跟前却已立着一人。
——须发皆白,面容枯槁,却神采奕奕。
老者手中有黄豆,也有酒。
他在边食豆,边饮酒。
梅三眉锁紧凝,“是你?”
粗衣老者一笑,“又见面了小子。”
梅三冷道:“你到底是何人!”
老者手没有回答他,还在饮酒食豆。
梅三忽然拔剑,剑指老者,声音更冷。
“我剑下不杀无名之辈!”
粗衣老者又饮了一口酒,食了几颗豆,才一叹。
“可惜。”
梅三冷笑,“你是不是想说,可惜杀不了你?”
老道道:“我可惜的是,你拿的不是剑。”
梅三道:“我拿的是什么?”
老者道:“你拿的不过是一根木头。”
梅三冷笑更盛,“木也能杀人。”
老者也在笑,“它若能杀人,只能杀不该杀的人,”
梅三冷冷道:“我从不杀不该杀的人!”
老者道:“你岂非欲杀一个不该杀的人?”
梅三道:“你难道不该杀?”
老者笑了,“我该杀。”
梅三忽收剑,冷笑,“你不该杀。”
老道饮了一口酒,“哦?”
梅三道:“你若该杀,方才死的便是我。”
老者笑了,“有理。”
他在笑,笑里已有了一丝冷笑,“但我确实该杀。”
“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我骗了人。”
“什么人?”
“一个女人。”
“什么女人?”
老者又笑了,不是冷笑,是得意的笑。
“醉梅楼老板娘。”
梅三脸色徒然一变,惊喝,“你将她骗去了哪里!”
老者还在笑,“东湖渔村。”
梅三脸色大变,猛然挥出梅花九式。
霎时间,雪花飘飘,朵朵梅花闪现。
老者尽被剑光笼罩。
但老者一动不动,剑不能伤及分毫。
一时间,剑已刺出一百零八剑。
老者还是一动不动,剑乃不可伤及分毫。
梅三脸色惊变,手徒然一抖,三百六十五剑齐出,剑如雨落。
老者竟还在原地,还在除了饮酒,都一动不动。
梅三的每一剑都朝老者身上刺去,但每一剑都刺空。
老者竟像只有灵魂,没有肉身,所有的攻击对他都无效。
梅三脸色惨白,忽停了手中的剑,叹了一口气,作辑。
“多谢指点!”
话了,跃起,消失在夜里。
他多谢老者什么?
多谢他指路?
多谢他手下留情?
没有人知道。
老者似也不知。
他只知手中的一坛酒已尽,他又要讨酒去了。
这次又去哪里?
他已不必想。
只见黑暗中忽走出一个妙龄女子,紫衣蒙纱,上前微微作辑。
“诸葛前辈,月台有佳酿,可否移步品尝一番?”
老者看着她,笑了,“小丫头,你那里似乎不干净。”
女子也嫣然一笑,“前辈一到,那里必以采花大盗的血洗干净。”
老者道:“我只会喝酒,不会杀人。”
女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好酒已备,前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