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中午了。
街上竟还有一盏灯未熄。
灯在酒肆门前凭风摇曳。
灯下有人。
一个人。
在喝酒。
喝了很多的酒。
他还没有醉。
他很少醉。
他很想醉。
但他偏偏醉不了。
他又将一坛酒开封,猛灌入口中大口喝下。
他只想醉。
他恨自己。
恨自己将三个女人丢失。
他是个没用的男人。
连醉都不能。
他大喝一声,“老板!”
老板应声跑来。
老板光秃秃的头,还是很油光发亮。
老板的脸色却已黑,但他却笑得极为恭敬。
“梅大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小的……”
梅三提脚踩凳,一手拍膝,指着他,大喝,“你这酒是不是掺了水!”
老板忙道:“哪敢!这几坛醉花阴已藏了二十年……”
梅三突然怒道:“为何喝了不醉!”
老板陪笑道:“您没有醉,必是心怀佳人所致……”
梅三一把抓住老板的肩,用力一捏,“你有何法子解?”
“啊!大……大爷您轻点!”
老板痛下泪来,“小……小的知道一个好法子。”
梅三瞪着他,“说!”
老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笑里却有几分得意。
“忘记一个女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找另一个女人!”
梅三眯起眼,“哦?你这里还有女人?”
老板笑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这里本没有合大爷口味的,现在却有了。”
梅三忽将半坛酒灌下,已微醉,“在哪里?”
老板痴痴的指着不远处。
梅三眯眼顺其望去,果见一女子着捕快劲装,挎刀乘风而来。
她并没有飞羽美,也没有五毒小娘子可爱。
但她既有女人的柔弱,又有男人的刚气。
她长得十分英气!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女人!
梅三一见到她,酒就醒了大半。
他猛然起身。
他当然不是去找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能惹。
但他已惹了这个女人。
他只想逃。
他怎么逃得了?
一声断喝已从身后来,“站住!”
梅三站住。
“报上名来!”
梅三当然不敢报上名。
他不回头,只稍改了声音,“我只是个喝酒的。”
女子一步一步走近,冷道:“喝酒不付账的人?”
梅三还是不回头,笑道:“岂会,岂会!我与老板相识已久,他请我来喝酒的。”
老板黑着的脸一阵铁青,他怎么敢得罪这位大爷?
他只能陪笑。
“是是是!女神捕大人,我与这位大……这位小友是忘年之交,今日特邀一叙……”
女子冷眼一瞥。
老板闭口,倒退一步。
女子徒然拔刀,刀指梅三,冷喝。
“转过头来!我怀疑你是昨晚梅镇月台的杀人犯——采花大盗!”
梅三大跳了起来,“我不是采花大盗!”
女子徒然一脚将梅三踹飞。
“梅三!竟是你这王八蛋!采花大盗果然是你!受死吧!”
踹飞倒地吃土的梅三,听了她这话,又见她挥出亮闪闪的刀,又跳了起来。
“我勒个去!”
“洛英女捕大人,我都跟你交代几百次了!我是梅花盗,不是采花盗!我只偷心,不偷人!”
洛英没有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一刀,闪电般的一刀。
刀出,劲风如潮。
刀落,势如霹雳。
地裂一缝。
梅三当然不在裂缝里,也没有成为裂缝。
洛英见坎不中,怒喝,“梅三你个混蛋!有种站着别动!”
梅三大笑,“就算站着让你砍,你也砍不中。”
洛英大怒,挥刀而来,“去死!”
梅三果然站着不动,只屁股一扭,就躲过了这一刀。
“去死去死!”
洛英左砍右砍,就是砍不中梅三。
梅三大笑,捧腹大笑。
洛英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娇容涨红,刀指梅三。
“你……你个王八蛋!有种别乱动!”
梅三笑得肚子生疼。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女人都是胸大无脑?”
“额,你是胸小无脑……”
他话没说完。
洛英大怒,徒然扔出一个黑火雷。
“去死吧!让你尝尝我的绝技!”
黑火雷一出,竟在半空炸响。
“轰”的一声,梅三只觉头昏脑涨。
他还没缓过神,又一个黑火雷扔来。
“轰!”
又一阵炸响。
梅三整个人都被炸黑了,像极了被雷电击中一般。
“呼……”
他漆黑的口中,吐出一口漆黑的烟,然后就倒在漆黑的土里。
他抽搐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洛英却全然不看他,低头扶颚沉思,口中喃喃。
“不该呀!”
“咋还没落地就炸了?”
“是不是火药放多了?”
她竟想了很久。
很久后,她眼里才发出了光。
猛的双手对拍,大笑。
“对!就是火药放多了!”
她笑声忽又停住,恶狠狠地着看梅三。
梅三当然还在地上,黑如焦炭。
洛英又笑了,捧腹大笑,笑中充满讥笑。
“王八蛋!一定让你好好尝尝新十八种酷刑……”
老板躲在门口偷听,激凛凛的打了个寒噤。
他已可想象梅大爷接下来的命运。
他已忍不住缩回店里。
他可不想也被抓去试刑。
这年头,是死是活由官老爷决定,捉不捉就是捕头说了算了。
他刚后退,忽闻一声口哨,接着,一声马嘶响应。
他迎声而望。
只见一匹白马如龙腾云,乘风驰来。
神马白龙!
此马向来唯女神捕洛英一人可骑。
现在又将多了一人。
还与洛英同骑。
这事以前从未有过,以后只怕也没有。
老板羡慕不已。
但下一刻他就跑得没影了。
只见洛英翻身上马,一声低斥,马就走了。
梅三当然不在马上,也不在原地。
他被马拖着。
一条绳系在马鞍,一头就绑着他的双手。
他脸朝地,擦地而走,一路染血。
他还没有醒。
没有谁被灌下了一包蒙汗药还醒着。
梅三当然也不能。
就算醒了,也动不了。
他周身穴道已被点住,尤其是笑穴,痒穴。
只要他一醒,就会享受到全身动弹不得又全身极痒难奈,又想笑的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洛英回头,满意的笑了,哼起了得意的曲子。
曲子很难听。
官道上听见曲子的人都想扁她一顿。
但一见到是洛英,就躲得远远的。
再见到这马上拖人,连影都不见了。
再不跑,下一个就是你!
这女人就是理。
她的话就是公正廉明。
谁被她盯上,想死都难。
梅镇上绝没有谁不知道这一点。
绝没有谁逃得过她的追捕。
绝没有谁尝过她的新十八酷刑还能说话。
绝没有谁敢找她的麻烦。
找她麻烦的人,都被她抓去试刑了。
梅三这个王八蛋当然不止用来试刑。
她还要用来做秘密武器的实验。
解刨肯定是一定的。
不过,私自扣押,流程麻烦。
她不喜欢麻烦。
她喜欢直接。
这种事她做过了好几次,已有丰富的经验。
就是在进镇前,先把人装进麻袋,以马拉着,拉货物一样拉着。
如此,镇上就没有人敢拦她,更没有人敢盘问她。
绝没有人敢管她的闲事。
管她闲事的人,都被她抓去当了实验品。
……
她有麻袋。
马上无时无刻没有麻袋。
她已把梅三塞进麻袋。
将麻袋打结,又以马拉着。
她拍了拍手,大笑,笑得很肆意。
“多谢姑娘将此寮打包!”
她笑容徒然僵住,豁然回头。
只见马上已坐着一个白衣书生。
面如冠玉,丰神俊逸。
轻摇羽扇,笑如暖阳。
洛英见了他,僵住的笑容又竟自露出花痴的表情,竟自道:“不谢。”
这人又笑了,笑如春风,吹动少女的春心。
“姑娘,后会有期!”
话落,夹马而行,潇洒离去。
洛英看得痴了。
好半晌,她才红着脸追来。
“美男子,小女子洛英,梅镇女捕头,不知公子大名?”
白衣书生勒马止步,摇扇,含笑,星眸流波。
“我知道你,你是梅镇大名鼎鼎的女神捕。”
洛英又痴了,恨不得将这个男人扑到在地。
白衣书生自然不知她所想,笑道:“你好!我是玉面郎君。”
“什么!你是玉面郎君?江湖第一美男!”
洛英竟自跳了起来,表情狂热,差点就拔刀将他拿下。
玉面郎君笑了起来。
每次见到女人恨不得投怀送抱,他都忍不住笑,笑得很愉快。
这次笑得更愉快。
他从未见过如此英气的美人。
若非还有事,必潇洒一回。
他叹了一声,“姑娘,后会有期!”
话了,夹马入雾林。
洛英痴痴地看着他消失在雾里。
半晌,才又痴痴地追去。
“诶喂!美男……等等我……”
雾里再也不见玉面郎君。
她悻悻然垂头,又徒然抬头,大骂自己一个字——贱。
放声大喝。
“玉面郎君,你给我出来!还我的马!还我的采花大盗……”
声荡雾林,没有人回答。
这里除了她,已没有人。
这里方才还有人,现在已是死人。
死的不是别人。
是与她一同搜捕采花大盗的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