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死亡,还未超过两个小时,心脏必须立刻取出来,手术必须尽快进行。不过鉴于这件事的特殊性,在家属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研究过了,觉得尸体可以被带走,此时,听了她这么一说,也就点了点头:“可以,不过尸体的其他部位是不能遭受破坏的,因为我们还要调查取证。”
何冰鸢答应,自然有人去取尸体,等尸体被推出来的时候,只看了一眼,眼泪就已经流出来了,到底是二十几年的夫妻,就算是这中间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情,此时此刻,见到丈夫身死,也是受不住的,喃喃了一句“建国”,眼泪就越流越多了,比起那个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流过一滴眼泪的女儿,实在是好太多了。
身边的人劝她停止悲伤,人已经死了,能做的事情也只不过是节哀顺变,沈总还躺在医院里,等着手术,现在,活人比死人可是重要多了。
已经没了丈夫,总不能让女儿也……
何冰鸢听了劝,悲伤地点了点头,眼看着那些人将尸体抬上急救车,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不过还是很有涵养的对办案人员道了谢。
冷冷的看了一眼丈夫的私生女,转身离去。
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等一等,尸体不能带走。”
何冰鸢回头,看着那个发声阻止的人,十分愤怒的质问:“沈凉夏,你想做什么?你父亲已经死了,你不肯为他流一滴眼泪也就算了,现在,我想遵照他的遗愿,去救阿蕤,你为什么都要阻拦?”
“因为整件事都有很大的疑点,警官先生,我现在怀疑我的父亲,沈建国,他不是死于自杀,而是死于谋杀,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想问,在没有查清楚死者真正的死亡原因之前,请问,这尸体,可以动吗?”
“案子已经结了,都已经是自杀了,你为什么要说是谋杀,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你的怀疑成立,你父亲的遗愿已经在纸上写得清清楚楚了,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就去将心脏还给你姐姐,沈凉夏,你安的什么心思,那是你的亲姐姐,她此时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等着这颗心脏去救命。你知不知道?”
女儿受了重伤,心脏受了刺激,换心脏的事情,是再也不能拖了,所以,何冰鸢进来之后看到沈凉夏的时候,虽然很生气很愤怒,心中恨不得杀了对方,却还是强压着怒火,认为办正事要紧,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小孽种,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拦住不让他们走。
“我父亲死因不明,我报案,尸体作为最有利的直接证据,我想请问警官先生,可以随便运走吗?”
沈凉夏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既没有对亲生父亲骤然离世的不舍,也没有对正躺在手术台上等着救命的亲姐姐有多少感情。
办案人员隐约知道这个豪门里面那点不为人知的密辛,顿时觉得头大。
目光很自觉的去看向萧宴忱,希望那个男人能给个主意。
而何冰鸢,在看到警官的目光首先看向的不是她这个死者家属,被捐赠者的母亲,而是看萧宴忱,心中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愤怒的看向沈凉夏:“你还想怎么样,你父亲已经过世了,你姐姐还躺在手术台上等着救命,就算是你不念及亲情,哪怕是你当她是个陌生人,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吗?”
这话说的可笑至极,陌生人和沈凉夏无冤无仇的,她又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可是沈蕤,就不一样了。
沈凉夏看着她的目光阴鸷而冰冷:“我对父亲的死因抱有怀疑,并没有说心脏不可以移植,你急的是什么,难道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都不能让你想着替死去的丈夫寻找一个真相么?”
何冰鸢要说话,沈凉夏却先她一步开口:“不要说你的女儿还躺在病床上之类的话,死者是你丈夫,你明明刚才还很伤心,现在,却又能立刻冷静下来,让人将你丈夫的尸体运上车,要去给你女儿换心脏。你究竟是冷情还是深情?”
“那是因为我知道活人比死人要重要,我已经没有了丈夫,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女儿。”
何冰鸢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并没有被沈凉夏逼得方寸大乱。
“你应该还不知道,阿蕤今天早上刚刚遭受了致命的袭击,受了很大的刺激,手术的事情,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可即使是这样,你根本没有看过这封遗书,你又怎么能那么快知道沈建国已经将心脏捐赠给了沈蕤?”
“那是因为之前警官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和我讲了这个事情。”何冰鸢已经十分的不耐烦。
偏偏沈凉夏还是不依不饶:“按理说您那么在乎父亲,就算是已经知道了遗书的内容,也不应该就只是轻轻的扫上一眼吧,怎么也要好好的看一看吧?”
何冰鸢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私生女的厌恶:“那是因为上面的内容涉及到了你,对你的事情,我是一个字都不想看见的。”
“有人报案,难道不是应该受理么,而不是像这样放任她们在这里争辩吧?警官先生。”
萧宴忱开口,他的手一直扶着拄着拐杖的女孩,沈凉夏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但是靠着拐杖,她并不能支撑这么久,可以想见,萧宴忱自打下车以来就这样一直扶着她,承受了她身体大部分的重量。
男人发了话,尸体被留了下来。
尽管何冰鸢有诸多的不甘心,一句“按照正常法律程序执行”就足以堵住了她的嘴。尸体由法医进行解剖,心脏要验证过没事才可以放在冷藏箱里带走。
她和沈凉夏被分开。
她看着沈凉夏被萧宴忱扶着进来了一间问询,室,目光阴郁,看不出表情来。
好在法医那里很快有了结果,心脏是正常的,可以让她带走。
顾不得去想沈凉夏的事情,急匆匆的赶去了医院。
问询室里,沈凉夏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也看不出来任何的波动,陈述对父亲的死亡原因的看法,还不如新闻播报员有感情。
“他在昨天曾经让人给我们带话,提出想要见我和我男朋友。”
木木呆呆的声音依然冷清。
“他说,他的手里有证据证明当年我母亲是非正常死亡,依他的性格,并不是什么良知发现,让他忽然想要说出真相,一定是想要和我们有所交换,想让我们帮他翻案,所以,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那么对于一个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出来的人来说,他又怎么会选择自杀呢?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他真的要自杀,为什么不等他将我母亲的事情讲出来之后再自杀,明明他都已经准备将事实的真相告诉我了。”
伸手指着那份遗书,沈凉夏再次说道:“他的父亲母亲,自从他出事之后,就被何冰鸢送回了老家去,但是据我所知,他对父母是极其孝顺的,如果他真的准备自杀,一定不会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交代一句就算了,因为他的妻子其实一直以来都与他的父母有着很深的矛盾,这件事,他一直都是明白的,还有,这上面,只提到他的两个女儿,其实他并不是只有两个女儿,他还有个儿子,今年才七岁,他为什么不肯提他一句?”
“也许他知道儿子争家产是争不过你们的,所性干脆不提。”
“这就更不合理了,他们家素来是重男轻女的,他的父母和他妻子之所以有着很深的矛盾,何冰鸢不能给他生儿子,已经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一个对儿子这么看重的人,又怎么会只字不提对儿子的安排,要知道,他连我都是给了股份的。”
虽然因为他的身份,那股份并没有什么卵用。
沈建国什么人,进了监狱,不甘心,只会想办法要出来,而不是去自杀,更何况他现在还可以将希望放到萧宴忱 的身上。
一切都是疑点重重。
自杀,这个逻辑根本不能成立。
警察受理了这个案子,从两处着手,一处是围绕着沈建国展开调查,另一处,则是围绕着已经死去的沈凉夏母亲那里开始调查。
案件被受理了,萧宴忱就将沈凉夏带出来了。
再一次做上车子,女孩身体里强撑着的那口气就像忽然间散了一样,瘫坐在那里,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消烟车将人抱到怀里,让她靠着自己,手掌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想哭,你就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凉夏,不要怕,不要伤心,你还有我,还有外婆,有我们就足够了,别人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是啊,有你,有外婆,其他人,都不重要。”
女孩重复着他的话,机械而呆滞。
萧宴忱此时已经过了最初的不知所措,见她这番模样,也不勉强,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闻言软语,耐心的哄着。
“萧宴忱。”女孩握住他的胳膊,轻声道:“我像一个乞丐,如此渴望亲情,偏偏又遥不可及,可是为什么明明亲情就摆在我的面前,为什么我就不能去碰触?”
她外表大大咧咧,实际上内心的敏感脆弱从来不曾坦诚在人前,也许,正是因为足够在乎,才会包裹的这么严实,让别人一点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