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潮汐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冰冷,更锐利。
“可是,凭什么?”
痛苦与厌恨的神色交织在他的脸上,让他英俊的五官有些扭曲。
“凭什么凉夏死了,你还要在这里好好的生活?她是为了你才失去的生命,可是,你呢?好好地坐在这里,被所有人用心良苦的保护着,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像个傻瓜一样,白痴的相信着她还活着,很残忍你知不知道?这就是你的爱,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守护,你逼走我,你逼着舅舅放手,然后让凉夏为了你去死,孤孤单单一个人去到那个冰冷的世界。”
“你凭什么?你个白痴?”
他走过去,在他身侧站定,一拳挥出去,带着心中的怒会哦与怨愤。
男人被打的脸歪到了一边。
湿热的液体沾到了他的手上。
他这才注意到,男人已经泪流满面。
一只手正紧紧的捏着脖子上挂着的玉佩。
怀中抱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女孩笑得没心没肺的趴在他的后背上,她永远学不会老老实实的按照摄影师的要求去摆poss,两只手正捏着他的耳朵,笑得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顾潮汐再一次扬起来的拳头没有挥下去。
…… ……
孤岛,别墅。
海风夹裹着浪花席卷到海岸上,在落地窗前,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开阔的不仅仅是视野而已,心也随之开阔了。
但是这不包括他。
容恩的手经常会不自觉的抚向膝盖。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或者应该说是自从他被医生判定将在轮椅上度过余生之后才养成的习惯。
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他也明知道那里任凭怎么折腾也不会再有知觉,可还是会忍不住去摸。
潜意识里还有着不合逻辑的希望吧,总希望自己还能站起来,总希望这条腿还是好的,总希望能讨回那些人所欠下的罪孽。
身后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很快,在他身后站定。
“怎么样,她的情况还好么?”
“枪伤已经好了许多,腿上的二次创伤也已经完全愈合,胎儿的发育也很正常,约瑟夫先生说他的治疗效果也很不错。只是还需要加强一些,以防万一。”
“那就好。”他的声音淡淡的,和他的表情一样的清冷。
身后的人有所迟疑,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大少爷,这样真的可以么?那孩子毕竟不是容家真正的子孙,万一被别人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重要的是容家需要一个继承人,我需要一个儿子,来向老太爷证明,这个家,交到我的手里,不会断掉,即使我残废了,只要我能生孩子就行了”
“那以后……”
“以后,我绝对不会亏待她们母子就是了。”完美的眉骨。细长的眼,高挺的鼻梁,偏薄的唇,五官是极出色的,偏就是一双腿,破坏了这人的完美。
一声轻叹,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管家不禁替他担心:“袁小姐她……”
“以后不要再跟我提她,容伯,如果可以,我现在就希望她和容敬一起去下地狱。”
听他不愿意提起这些,管家选择了闭嘴。
又一个海浪翻了上来,海水退下去,海滩上留下了许多的海底生物。
这些生物是渺小的,它们没有自主的支配权,当海浪退去,它们只能留在海滩上。
其实人又有多少的支配权呢?还不是被大环境所影响,去做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或者不该做的事情。
例如他,例如楼上的那个女人。
“带我上去吧!”他对身后的人说道:“我去看看她,再怎么说她对我——痴情一片,我也不能凉薄至此,对她不管不问。”
说到痴情一片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一点自嘲,又有几分不屑。
不过这些都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的神情就回复了平常。
“您这是何苦?”容伯似乎有许多话要说,最后都化作这一声叹息。
楼梯已经改成了电梯,只为了方便他上下楼,男人骄傲的自尊不容许他处处要借助别人的力量去做每一件事,哪怕是上下楼梯这种小事。
将轮椅转了弯,自己滑进电梯里。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的还有外面翻飞的浪花。
电梯停在四楼,向着走廊尽头的那间房行过去。
男人的神情中再一次流露出那种似嘲讽似不屑的神情。
曾几何时,他用自己的真心去守护一份爱情,现在,他却在用一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来编织一段爱情。
推门进去,金毛医生正在进行他的治疗,即使听见声音,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滑动轮椅,来到床边上。
容恩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看上去好小的年纪,满二十了么?他有些怀疑。
五官倒是不错,精致秾艳的美丽,躺在那里,像一幅美好的水墨画,安然恬静。
应该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妈妈吧。
两个多月的身孕,身体上还没有明显的特征,因为一直在接受催眠治疗,人也一直昏睡着。
倒是有些好奇,醒来之后的她会是什么样的?
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身上的枪伤,腿上的二次创伤,还有脸上那一道已经逐渐消失的疤痕。似乎都在告诉他这可能是个很复杂的人。
她的手一直无意识的放在胸口那里。
那里有什么?
忽然心生好奇。
容恩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支手,并且将它挪开,露出了一块玉佩。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会带这个东西了。
嘴角微微一翘,是一个嘲讽的弧度,将那块玉佩摘下来,换来的是女孩无意识的挣扎。
英国的绅士先生很不赞同他的举动,嘴上却依然在慢悠悠的重复着他一直在重复的话,并没有多管闲事。
很聪明的绅士先生,谨守着他的医德,知道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他投去一个类似赞扬的眼神,将那块玉佩擎在手里。
待看清楚上面雕刻的内容,不由得心生失望。
原来只是几个没什么异议的篆字,真是幼稚可笑的誓言和爱情,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坚贞不渝,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守护住她的那份爱情呢?
情之一字,实在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谁想抓就能抓住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中了枪,掉进了海里,再被他救上来了吧。
这一切的一切,恐怕都和那个她想要抓住的男人有关系吧。
说不定又是一场谋杀未遂呢。
还真是该死的缘分,竟然让你遇见了我。
既然这样,我不介意帮你一下,从那一场愚蠢之极的爱情里解脱出来。
拿着玉佩转身准备离开,绅士的英国医生还在用他字正腔圆的汉语进行所谓的治疗。
“你的名字,叫叶羡鱼……你是一个孤儿……职业是一名护士……你爱上了你一直照顾的病患容恩……并且怀了他的孩子……你很爱他……你非常非常爱他……你希望能永远和他生活在一起……你为了救他,受了重伤……”
痴情的小护士,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多美好的爱情故事,像一个童话,只可惜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现实中怎么会有这样为了爱人不顾一切的女人。
容恩扯着嘴角,脸上嘲讽的笑容更明显了,身后的女人忽然开始呓语:“我叫叶羡鱼……我爱着容恩……很爱很爱他……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
容恩的身子一震,缓缓地回过头去……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悲伤却不会随着时间一起消失。
似乎只会越来越浓,越来越让人无法解脱。
情之一字,最是沉重,明明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梁钰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萧宴忱。
真真的形销骨立,削瘦无比,鬓角的头发全白了。胡子拉碴,眼中没有一点光彩。
结婚照铺了满满的一屋子。手里捧着的是两个红色的本子,结婚证,户口本。
谁上前去拽,他都不松手,明明没有什么力气,可是偏偏对那两样东西,有着该死的执着。
真是可恨。
放着大别墅不去住,放着黄金地段的高档公寓不去住,就住在这么个一百多平的小复式里。
细长的手指拂过每一照片,动作轻柔无比,痴痴的看着照片上女孩的容颜。
像一个神经病一样。
如果不是医生判断,他的思维能力还是正常的,他一定将这个人送到精神病院去,管他是不是什么狗屁萧宴忱。
明明很宽敞的空间,他却偏偏感觉到逼仄压抑。
伸手去拿床头上的杯子,他觉得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喝点水来缓解一下情绪。
谁知道刚碰上就被喝止了。
“别动,那是凉夏的。”
两只马克杯,并排放在那里,印着女孩和他的两张脸,看上去像是一个偷吻的姿势,男人严肃的看着前方,女孩趁他不注意去偷亲他。
明明很幼稚,很温馨,可是这一刻,看起来只让人想流泪。
伸出去的手又退了回来,其实他很想摸一摸上面笑的恣意张狂的女孩,却还是放弃了。
转头去看那个男人。
十几年了,兄弟情义不是只言片语就能说得清楚的,可事实上这一次,他并不想过来。
程三来过,夏明爵来过,陈稳也来过,可是,他们都是无功而返,想尽一切办法的劝慰换来的依然是死水一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