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书房,双方壁垒鲜明,老爷子坐在书桌后面,容恩则是坐在他的旁边,盯着自己的手指,事实上从他进来之后,就再也没看叶羡鱼一眼。
容七站在他的身后,这位只忠于容家家主的忠诚护卫收敛了眼中的防备,却一直在等着对方动手,又或者说大少爷下命令。
梁钰陈稳仍然是站在萧宴忱的身后,寸步不离,并且已经准备好了,万一真的需要抢人的话,他们也好随时动手。
夏明爵在翻外公的存书,无所谓站在哪边,然而书架就在外公的身后。
这里感觉最想逃离的就是叶羡鱼了,她的手还被那个萧宴忱牵着,虽然容老爷子和容恩都没有看她,却依然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这感觉,实在是太酸爽了。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可是,每次对上萧宴忱的目光,她都会不自觉的将所有的反抗给收起来。
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说什么。
沈凉夏,和她叶羡鱼,究竟有什么关系。
所有的人都不开口。
屏住呼吸,静观事态发展,看热闹的确是好事,可是,前提是那是别人的事情,现在摆明了,她才是这场戏的主角,这戏,就看的不舒爽了。
“我叫叶羡鱼,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的,我的职业是一名护士,容恩是我的雇主,我偷偷喜欢上了他并且深爱着他。”
她每说一句,手上的力度就紧上一分,她咬着牙将那只爪子掰下去:“这就是我的全部记忆,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们说了,我先出去等着。”
没人开口,她就做最先开口的那个人。这么压抑逼人的气氛,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和他们棒槌一样大眼瞪小眼煎熬着,简直愚蠢至极。
“我出去等,等着你们来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她后面这句话是对容恩说的,她的记忆是在太过单调,脑海中常常是一片空白,就算是偶尔有一些片断闪过,也是摸不着抓不住的。
就像她自己想的那样,对容恩的爱恋不像爱情,更像是一个爱情的定义。
为什么会这样?这件事似乎本身就很诡异,只是之前她没有往深处想。可是,这个叫萧宴忱的男人的忽然出现,打破了这所有的平静,让她不得不去想,不得不去思考。
她的手压着胸口,那种空空荡荡的感觉更鲜明了,而对萧宴忱,她竟然一开始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点轻微的抗拒和排斥简直微不足道。
她想不通其中的关键,不明白位什么明明只是一个陌生人,她看到他的眼泪就会心软,听到他的哭腔会觉得异常心酸。
哪怕是这个人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那里,她也隐隐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个男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汪洋恣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小老头一样。
关上门,走出去,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她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的看着空空荡荡的客厅,心中一片迷茫。
理智上觉得自己就是叶羡鱼,爱着容恩,而且,有了他的孩子,简单明了的事情真相,明明是她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实,可是,现在,她的心里却产生了怀疑。
她真的是叶羡鱼么?那个忽然出现的萧宴忱为什么会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应该有点防备心的,哪怕是那个男人有着一个很凄美很动人的爱情故事,她也不能任他抱着牵着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究竟到底是不是叶羡鱼?
叶羡鱼走了以后留在屋子里的人脸色各异。最先开口的是萧宴忱。
他站起来,看着容老爷子,对着这对祖孙深深地鞠了一躬:“容老爷子,容大少爷,我在这里,谢谢你们收留了我的妻子,大恩不言谢,日后只要容家有吩咐,我萧宴忱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他的身份,这句话说出来,自然是极有分量的,就连容老爷子都不禁微微侧目,倒是陈稳梁钰夏明爵似乎都在意料之中的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萧先生言重了,无谓收留与否,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您的妻子。我说过了,她的名字叫叶羡鱼,是我的女朋友,我想,这里面可能存在着什么误会,亦或是您的妻子真的和我的女朋友长得很像,才让您误会了。至于您的妻子的事情,对不起,我只能说非常遗憾。”
容恩摊手,一改之前的冷淡,倒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夏明爵挪了挪脚步,离容恩更近了一些。
容恩冷冷的瞥他一眼,置之不理,仍然是将目光放到萧宴忱的身上。
“容大少爷。”萧宴忱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我不会认错我的妻子。”
“萧先生这句话就更有意思了,您不会认错自己的妻子,我又怎么会认错每天和我朝夕相对的爱人呢?更何况,她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您不要告诉我,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会认错。”
“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很爱容恩,原来也不过如此,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你还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和耻笑清舒?比起清舒来,你做的事情似乎是给了容恩更大的侮辱吧?”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打断了叶羡鱼的思考,她抬起头来,就看到容乐正缓步走上楼梯。
浅蓝色的鱼尾裙礼服使得她看起来像一条美人鱼。
只是这条美人鱼似乎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脑子也比较简单。果然是单细胞动物么?
叶羡鱼怔怔的想,那自己又是什么,一条咸鱼,一条没有记忆的咸鱼而已。
她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孤儿,叫叶羡鱼,喜欢容恩,除此之外呢?一直在纠结的事情就像是一张网,随着萧宴忱的出现忽然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那个瘦骨伶仃的男人竟然让她的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心酸。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像是有一团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见她不回答,容乐更是不痛快了,她想起了前边宴会厅里客人们的窃窃私语,想起了袁清舒觉得容恩是因为受到情伤而心灰意冷才有被人骗了的时候的愧疚表情,想起了容敬的内疚不已,想起了蒋方仪摇着头说着那句“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容恩要怎么办?那个孩子,真的是容恩的么?”时的无奈和心疼。
是啊,这个孩子真的是容恩的么?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人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阴谋?她和容恩相爱与否,那是她和容恩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跟着他们一起受煎熬?
袁清舒和容敬被逼的搬出去住了,继母忍气吞声,根本不敢多说,容恩不良于行,无论从哪方面说起,容敬都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家主吧?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如果再能证明容恩不能生育?爷爷还会坚持把家主 的位置传给他么?
她永远都记得容恩这么多年以来是怎么将生母过世的责任推给她的。
她也记得那一天她过生日,本来高高兴兴的事情,可是,却被容恩捏着她的脖子差点将她推下阳台,就只因为她和蒋方仪亲近,将亲生母亲忘得一干二净。
那是她的错么?
母亲难产,保谁不保谁是她可以选择么?
从她记事起 ,就一直是蒋方仪在照顾她,那个女人温柔如水,精心细致的照顾她长大,有感情,想要亲近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吧?
容恩从小就仇视她,他从来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小时候听到她被人欺负了,只有容敬会冲出去和比他大许多的孩子打架,然后还要被骂做私生子。
而容恩呢?明明只是要他容家大少爷一句话的事情,可是,他永远只会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
这样的哥哥,让她如何能亲近的起来?
心念转动不过一瞬间。她走到了叶羡鱼的面前,面对面的看着她:“你怎么不说话?”
两双眼睛对视在一起,叶羡鱼眼中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锋利与防备,倒是茫然无措更多一些。
容乐心念一动。
“容恩很看重你肚子里的孩子吧?”
这是容家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事实。
容恩能将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带回来,不就是为了给他肚子里的孩子一个身份么?
说什么救命,说什么深爱,都是个屁。
袁清舒以前也算是容恩深爱的女人了吧,也不可能这样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老爷子,都似乎对她特别优容呢?
一个孩子,真的有这么重要么?
“我的妻子,我绝对不会认错。这世上,也绝对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萧宴忱坚持己见,容恩的一意孤行让他很是困扰,他不明白这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凉夏会不记得他,还会——有了孩子。
只是,不管是凉夏有了孩子,哪怕就是真的嫁了人,他也是要将她领回去的,那是他的妻子,怎么能顶着别人的姓氏生活。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事情,萧先生说话,总是这么的——有意思么?”中间的停顿意味深长,容恩的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要我怎么说,您才相信,她真的是叶羡鱼,我的女朋友?还是说,萧先生,您今天是来故意找茬的。夏明爵?”他叫着站在自己背后的表弟名字。
“今天是爷爷七十五岁大寿,这么好的日子,你的朋友应该不会是故意来闹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