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魂之剑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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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有人煮酒混泪

若说站在仙女山颠俯瞰碎叶城算是世外,那进了城中才算是入了世,也只有如此才能真切感受到这人间璀璨。

竹筏顺河直入,入眼便是那巍峨城墙,高十仞,不同于今日所见,筑城之初是以糯米汁、白粉土、沙子和熟石灰掺和夯筑。筑城监工极为严苛,偷工减料者,杀!验收时士兵铁锥刺入城墙一寸者,杀!而尸体则是被填入城墙中,可以说是用鲜血浇筑而成,到了此世,国势发达,经济繁荣,烧制青砖包覆城墙外皮,才有了如今的这番模样。

城门口有士卒检查出入城的百姓,只不过今天中秋,各地人士都赶来的缘由,相对要宽松许多。

与其它城门不同的是在正门边上还开了一道小门,宽八尺,高一丈,自山巅而来的河水正是穿过这道小门,流入城中,最后汇入仙女湖。

两岸边上是一排易活的绿柳,只不过这个季节叶片早已枯黄,竹筏推开河面的枯叶,穿过民居巷弄,亭台楼阁,撑船老人在一座临湖而建的酒楼边停下。

醉仙楼,在碎叶城是排得上号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三层高,青砖碧瓦,雕栏玉砌,相隔还远就有种蓬勃大气之感。

传说曾有仙子踏波而来,沉迷于酒楼的美酒佳肴,醉倒于楼顶,酒楼也因此而得名。

叶知秋对此嗤之以鼻,所谓的仙人更可能的是一些得道的炼气士或是修道之人,就以仙女山山脉的清奇灵秀而言,有高人在此结庐做道场也并不奇怪,一些神通落在世人眼中自然算得上是神仙手段。

可若说那证得长生果位,举霞飞升的真仙,据他所知六百年来也只有葛玄一人,而且仅仅只是传说。

千百年来帝王耗尽一国之运,举国之力寻仙问道,最后又可曾听闻哪位得见长生?

都说大夏皇朝开国皇帝降生时有白泽现世,携天图而来,不也而立之年就开始建造陵寝?

要想得长生岂是大气运、大机缘便可的?

从那座华丽建筑收回目光,叶知秋淡笑倒:“劳烦老丈了,在下要在此地停留几日,相识一场,若是老丈想去那脂粉勾栏,可到此地来找在下。”

船家老脸一红,赶忙摆手,正色道:“不敢不敢,公子待会可向酒家说是小老儿介绍的,不说少些银钱,至少不会被因为生面孔而被胡乱宰杀一通,我在碎叶城这么多年,这点香火情还是有的。”

这一番话倒是说的滴水不漏,看上去似乎自己还占了个大便宜。

眼底闪过一抹不准痕迹的笑意,叶知秋作揖道:“多谢。”

话毕,叶知秋轻柔抱起萧四海向那客栈走去。

望着那道修长背影,船家脸上堆满了笑意,离去前不忘叹道:这座江湖像这种被人卖了还不忘替人数钱的年轻后辈不多啦,唉,生意难做啊。

不出意外的,用比平常高出将近两倍的银钱开了三间上房,至于是因为到访碎叶城的游子激增而水涨船高,还是因为宰杀生面孔,或是因为萧四海,个中缘由叶知秋并未深究,用他的话来说人生难得糊涂,一个人若总是太精明,那岂非活得很累?

房间的摆饰都挺精致,清一色的红木桌椅,屋内燃安神香,红木桌上是一壶沁人心脾、清香怡人的西湖龙井,众所周知,像丝绸、瓷器、茶叶之类的东西从南方往运往北方之后价钱只会成倍往上涨,一壶好茶说是寸两寸金也不为过,那么些银钱砸进去倒也起了几个涟漪。

萧四海依旧如一滩烂泥般瘫在床上,他的伤势实在严重,即便伤口被人用上好的金疮药包扎过,却也因长时间无人清理而恶化,化脓流血,有两处伤口上的皮肉更是腐烂到深可见骨的地步,恶臭也正是因此而来。

轻抿了一口绿茶,唇齿间顿时芳香四溢,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不少,轻声道:“待会沐浴之后我替你清理伤口。”

他上楼之时就已招呼过店小二去烧水。

萧四海并不作答。

望着那个背影沉默良久,叶知秋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可还练剑?”

两人都心知肚明,即便他伤势痊愈,可手脚筋具断,之后也是废人一个。

这样一个脚不能长时间行走,手不能提重物的剑客还能握得紧剑?

饶是心如死灰,听到这句话还是让萧四海身躯如遭雷击。

似乎全然未见床上那人的动静,叶知秋仍自顾自的道:“是结茧自缚还是破茧化蝶,是机缘还是魔障说到底全然只是看个人造化,”

叶知秋完全不顾这个当初剑术有望登顶巅峰的天才剑客的感受,打定注意要落井下石般继续说道:“练剑练剑,光练术不练道,那和修身不修心有何两样?要我说,练成这个模样还练狗屁的剑,倒不如回家种地抱孩子去!”

叶知秋并不练剑,但武之一道说到底如同百川到海,殊途同归,他只觉心中有豪气,一句“花叶柔弱就不可为剑了?柳木易折就不可为剑了?心中若有剑,这世间万物皆可为剑,山挡一剑摧之,海阻一剑平之。”落入萧四海耳中,似平地起惊雷,那颗死寂的心底有一柄剑尖悄悄破土而出。

沉默……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满脸尽是献媚笑容的店小二站在门外,道:“客官,您要的热水准备好了,请问是现在沐浴么?”

“嗯。”叶知秋点了点头,随后丢给对方一些碎银,道:“帮我这朋友好好洗洗。”

接过碎银的店小二脸上的笑意更甚,哈腰点头道:“好嘞!您稍等。”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叶知秋也起身准备离去,看一个男人洗澡他可没这兴趣,就算要看也是那白花花的大姑娘不是?

“你……所做为何?”一声如匕首划破布的刺耳声音从床上传来。

这是萧四海自手脚筋尽断之后第一次开口,江湖险恶,落到这般凄惨田地不也是因为相信了两个他认为最应该相信,却最不能相信的人么?

而眼前这人不过萍水相逢一场,若说对方没有任何企图,他怎么能信?

见对方终于肯说话,叶知秋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由衷的笑意,习惯性的打开折扇,道:“我啊,就是这么一个人,别人都骂我浪荡子,游手好闲惯了,总喜欢多管闲事,你若是真要问我有啥企图,那可能就只有一个,我想交你这个朋友,这个说法可够?”

“朋友?”萧四海苦涩的笑了笑,只是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这辈子好像还从来没有过朋友。

门响,屋内那只红木浴桶被店小二注满热水。

再之后便是洁身沐浴剐腐肉,伤口处流脓腐烂得肉必须割去,否则只会让伤情更加严重。

很多年之后,叶知秋还记得那天的情景,落刀前萧四海只是要了一壶烈酒,也不让人帮忙,咬住壶口仰头就是一阵猛灌,烈酒流进嘴里大半,剩余大半流进眼里,鼻孔中。

到最后,利刃剐在身上也一声不吭,只是自顾自自喝着酒。

而那张刚毅的脸上流下的是汗水?还是酒水?亦或是泪水?

叶知秋不想去深究,因为他看到对方那双原本混浊的眸子愈来愈发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