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第二天早上，当小溜溜醒过来的时候，金色的阳光透过明亮的车窗，照得车厢里亮堂堂的。
小溜溜朝对面的椅子上一看，空荡荡的。咦，老公公哪里去了？小溜溜一骨碌爬了起来，见茶几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小溜溜一看，那不正是自己昨天夜里洗的衣服吗？
小溜溜连忙穿上衣服，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本来，他起床后从来不叠被子的——那是妈妈的事儿。这一回，他把毛巾被叠成长方块，整整齐齐地放在对面的空椅子上。
老公公哪里去了？会不会在盥洗室里洗脸？
小溜溜来到盥洗室，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小溜溜站在镜子前照了照，哟，漂漂亮亮。虽然他在巧克力市曾经发胖，胖得连原先的裤子都穿不进去，可是，在玩儿市那么一跑，那么日夜不停地玩儿扑克、象棋，他变瘦了。如今，他跟原来差不多——不胖也不瘦，所以衣服穿上去正合身。
当小溜溜从盥洗室回到车厢，咦，老公公已经坐在椅子上。
“老公公，您刚才上哪儿了？”
“上餐车买早点去了。喏，这是你的早点，你吃吧。小溜溜，你成了一个香孩子啦，我今天晚上用不着洗鼻子了！”
老公公说着，又仰起脖子呵呵笑了。
“老公公，很对不起，我把您的一整块香皂都用掉了！”
老公公一听，脖子仰得更高了，笑得更厉害了。
小溜溜惬意地吃着早点，惬意地听着广播喇叭里播送的乐曲，惬意地看着窗外美丽的田野。他第一次发觉，大地仿佛是一张巨大的唱片，慢慢地从窗口向后转去。田野上红红绿绿，看上去像一块巨大的花布……
哦，原来这就叫“出差”！出差，多么惬意！怪不得小溜溜的爸爸那么喜欢出差，一年到头出差！
哦，人在得意的时候，常常会忘记吃过的苦头。小溜溜一得意起来，也就忘了他被巨人用铁链拉着长跑的那些“出差”的苦头。
小溜溜吃完早点，习惯性地把手伸进裤袋掏出手绢。他用手绢擦了擦嘴巴。不知怎么搞的，老公公忽然大笑起来，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老公公，您笑什么？”
“你去照照镜子！”
一照镜子，连小溜溜自己也笑了：他，怎么会长出花胡子了！
细细一端详，小溜溜明白了：这花胡子，是“邮票胡子”！
他记起来了，昨天晚上洗裤子时，他把裤子扔在水里，忘了裤袋里有手绢，更忘了裤袋里还有几张没盖过邮戳的新邮票。他一搓裤子，邮票碎了，沾在手绢上。他用手绢一擦嘴，邮票碎屑沾在嘴巴四周，不就成了花胡子，成了“邮票胡子”？
小溜溜的脸飞快地“晴转多云”，紧接着，“多云转阴有雨，雨量中到大”——他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就像断了线的珍珠。
小溜溜哭得那么伤心，为什么呢？因为那些邮票，是他不吃雪糕、不吃糖果，“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用节省的钱买来的；那些邮票，是他这次“出差”的“车票”。现在，这些“车票”变成“胡子”，可就糟了！
唉，怪谁呢？只能怪小溜溜自己——平时，把脏衣服朝洗衣盆里一扔，妈妈就会洗的。衣袋里的东西，妈妈也会替小溜溜拿出来，一切都用不着小溜溜操心。
“别哭了，别哭了，几张邮票，值得哭？”老公公用手抚摸着小溜溜的头发说道。
泪水像关不紧的自来水龙头，依旧吧嗒吧嗒朝下掉。老公公抓了抓自己的白头发，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小溜溜说道：“你别急。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那里的邮票像树上掉下来的树叶似的，满地都是。你要多少有多少！”
“自来水龙头”立即关上了。小溜溜的脸，从“阴有雨转多云到晴”。他露出惊讶的神色，问道：“真的吗？”
“我胡子都一大把了，还骗你？”
“老公公，您能带我去吗？”
“行。这趟火车路过那里，我带你去看看。”
“老公公，您也去？”
“我年纪大了，不是出差，是出去旅行。我高兴上哪儿看看，就在哪儿下车。”
“太好了！”小溜溜的脸笑得像朵花。
列车停靠在“邮票市”这一站的时候，老公公带着小溜溜下车了。下车时，老公公替小溜溜补买了车票，弄得小溜溜挺不好意思的——他身上只有买大饼的钱，买不起车票。
小溜溜替老公公拎着旅行袋。这一老一小，沿着火车站的月台朝前走。
一路上，小溜溜大为惊奇：迎面来的旅客，身上穿的是“邮票衣”“邮票裤”，就连腰带也是由一长条邮票做成的。男男女女的衣服，都花花绿绿的，叫人眼花缭乱。地上，铺着邮票。邮票上涂了一层透明的塑料膜，看上去亮晶晶的。那么多人在地上走来走去，邮票都没有弄坏。小溜溜心想，这马路，多么像爸爸的集邮册呀。不过，这儿的邮票，要比爸爸集邮册里的邮票多得多，多得数也数不清！
出了火车站一看，所有的汽车、房子、街道全都贴着邮票。更有趣的是，街道两旁竖立的广告牌上，画的都是一幅幅巨大的彩色邮票。
这儿最高最大的商店，不是百货公司，却是集邮公司。
小溜溜和老公公坐公共汽车，见到好多乘客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很大的邮票，给售票员看一下，就不用买票了。原来那张大邮票上贴着乘客的照片，叫作“邮票月票”。
老公公买车票，拿到的车票，竟然是一张狭长的邮票——邮票车票。
老公公和小溜溜住进了邮票宾馆。小溜溜细细地数着他床单上的邮票。小溜溜不会做乘法，只好一张一张地数。他数得头昏脑涨，好家伙，竟有四千三百五十六张邮票！
他的枕头、被子上，全都是邮票。就连拖鞋上，也贴满了各种漂亮的邮票。
老公公带着小溜溜在邮票宾馆的花园里散步。那里有一大片树林，树叶全是邮票，叫作“邮票树”。风一吹，邮票飘落一地。
“老公公，地上的邮票，我可以捡起来吗？”
“当然可以。这就像树上掉下的叶子，谁都可以捡走。”
听老公公这么一说，小溜溜蹲了下来。地上的邮票真多，一抓就是一大把。三抓两抓，小溜溜的裤袋里就塞满了邮票。小溜溜拿出小手绢，没一会儿，手绢里也装得满满的。
望着满地的邮票，小溜溜干脆把上衣脱了下来。没一会儿，衣服成了包裹布，里面全是邮票。
回到宾馆，小溜溜乐得只知道笑。他把上衣解开，把邮票倒在桌子上。
老公公到卫生间洗澡去了。他关上了门，在里面是不是洗耳朵、洗鼻子，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小溜溜呢？给邮票迷住了。
邮票实在太多了，他用不了那么多的“车票”。
“抽几张好看的留下来吧！”小溜溜这么想。
小溜溜挑起邮票来了。那些普通的八十分邮票，小溜溜看不上眼，随手从窗口扔了出去。小溜溜住在十楼。那些邮票就像散花似的，飘哇，飘哇，从十楼的窗口往下飘。
小溜溜早就忘了，早上，为了那几张揉碎了的普通八十分邮票，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
现在，哈哈，他成了“邮票富翁”“邮票大王”，不住地把普通的八十分邮票从窗口扔出去。后来，就连一些单色的他看不上的纪念邮票，也不断地从窗口扔出去。
“嘭嘭嘭，嘭嘭嘭”，响起了敲门声。
小溜溜开了门，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穿着“邮票连衣裙”的孩子，个儿跟他差不多高。小女孩撩着裙子，捧着许许多多的邮票。
她噘着小嘴，显然是在生气。尽管这样，她还是很客气地问道：“您是住在这个房间里的旅客吗？”
“是的。”
“是您往下丢邮票？”
“嗯——是我。”
“为什么扔掉邮票？”
“邮票太多了！”
“太多了，难道就要扔掉？我们邮票市的居民，谁都有成千上万张邮票，可是谁也不把邮票扔掉！”
“你们的‘邮票树’底下到处是邮票！”
“那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每天，专门有人把这些邮票送到集邮公司。不爱惜邮票的人，不配做邮票市的居民！”
小溜溜脸红了，红得像秋天的柿子一样。
好在小溜溜是一个知错就改的孩子。他对小女孩说道：“你能陪我去集邮公司吗？”
“行！”
小溜溜把桌子上不要的邮票小心翼翼地用衣服包起来。他还来到楼下，把地上没有捡光的邮票全都捡起来。然后，跟随小女孩来到邮票公司，倒进了那里的收邮票箱。
那天晚上，小溜溜躺在邮票床单上，枕着邮票枕头，盖着邮票被子，久久不能入睡。他的耳边，一直回响着那小女孩的话：“太多了，难道就要扔掉？我们邮票市的居民，谁都有成千上万张邮票，可是谁也不把邮票扔掉！”
小溜溜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他的铅笔，从来没有一支是从头用到尾的。他的橡皮，从来没有一块是从大块擦成小块的。反正爸爸、妈妈给他买了好多好多铅笔，好多好多橡皮，用一支，扔一支，用一块，扔一块，总是扔不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