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言诫将众师兄弟们叫到了大殿上，指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说道：“从今以后她便是你们的师妹。”
少女圆嘟嘟的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红，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却显得十分害羞，躲在师傅言诫的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怯生生的模样，让在场的女弟子们都忍不住想要抱住这个可爱的瓷娃娃般的女孩揉捏一番。
少女有些奇怪，她不能修炼，应该说虽然能修炼，但却无法提升修为境界。
她的身体总是很冷，冰凉凉的，如果是在其他域界，恐怕会很讨喜吧。
但在雪海云天，即使是喜欢她的一些师姐也不太喜欢和她一起玩。
雪海云天宗很大，非常非常地大，即使是长老的弟子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生活，毕竟，修为才是根本。
陪小丫头玩的人很少，听那些师兄说，似乎在小丫头身边修炼，效果不知为何会降低许多。
李行远不信。
即使是争辩也没有用，但他却是第一个为她争辩的人。
言诫门下，并不是那种纯粹的师兄弟关系，这一点与李行远的师兄师姐们的出身有关。
他们可怜这个不能修行的小丫头，但更明白修行的重要性，因为每一个拜入言诫长老门下的都有着自己的家族使命或者责任。
毕竟连师傅都没有办法，他们又能如何?
“师傅，邹师兄说和小师妹待在一起会影响修行，还叫其他的师姐师兄们离她远一点，不是这样的，师兄他是骗我们的，对吗?”
他是看到了的，看到被疏远的小丫头落寞的样子的，所有别人都相信的说法，那种伤害人的说法，他不信。
沉默了良久，言诫才开口，但这答案却将小小少女和少年的期望击得粉碎。
“他，没有说错。”
“那，师傅，你可以帮帮师妹吗？帮帮她吧。”看到少女越发落寞的神色，李行远不禁哀求道。
“我没有办法帮她，也没有时间来帮她了。”
“那么其他的师叔，师伯可以帮师妹吗？我去求他们，他们一定会帮我们的。”
“为什么这么关心你的师妹?”言诫目光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乎是严厉似乎又是怜悯。
“徒儿只是……”
沉默，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关心，修仙者本该无情，即使是对自己的同门。
但，少女的那份孤独，对他而言，却是如此熟悉。
“她不能修行，寿命也只有寻常人的寿命。但却身受诅咒，每时每刻都在流失着自己的生命……”
“你的师兄弟们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体内的灵力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纳，同时被夺走的，还有一丝本源……”
“所以，他们不愿和她一起。”
“现在，你知道了，你还愿意陪着她吗？”
李行远明白了师傅的意思，也知道了那些师兄师姐们孤立她的原因。
但他却说道：“没关系。”
“如果师妹她只能活一百年，那我就把自己能活的那部分分给她一半。”
“如果，她只能活一年呢？”
“那我就把自己的那一百年给她。”
如果自己的这一百年不够，那就努力修炼，让自己和她可以活一千年，一万年……
言诫想了很久，才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姓李，她是我的妹妹。”没有犹豫，下定了决心的李行远这样回答道。
眼前浮现小丫头被他初次带入宗门的那一天，他问她有没有名字，她说没有。
言诫便道：“我已忘却自己的姓名，只留下一个道号，你便随你的师兄师姐们其中一个的姓吧。”
说罢看向自己的一群弟子。
几个年纪大些的弟子本欲言语，但在开口的刹那却想起族中近来的一些消息，再联想到一些长辈的只言片语，便沉默了下来。
其他弟子入门已久，向来唯那几个弟子马首是瞻，故尽皆不言。
只有李行远，如是道：“不如跟我姓李吧，小师妹觉得怎么样?”
李行远的目光看向躲在师傅身后的小丫头，只见她飞快地点了一下头，便又缩了回去。
她的这个动作，看得众人哈哈大笑，也化解了先前的尴尬。
而言诫，也不知自己当时是什么想法，也许仅仅是觉得小丫头和小徒弟李行远的身世极像，便指着李行远对小女孩道：“那你就姓李吧，叫李雪凝。”
……
叹了一口气，看着李行远，言诫的目光，复杂难明。
……
李行远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连奔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或许他冷静下来会做得更好。
至少可以打坐恢复灵力，可以御使飞剑，可以催动灵舟，在不济去一些小的坊市抢一点丹药来恢复……
但他却全然忘却了。
忘记了自己曾是个化神修士，忘记了自己是雪海云天宗的天之骄子，忘记了即使自己失去了大半的修为，失去了一切法器，自己仍然是个天骄，是个人杰。
仿佛那远古遗境留下的不止是他的储物戒，不仅是他的修为，不仅是他的师兄弟，不仅是他的朋友，还留下了他的命，留下了他的神，留下了他的魂……
恍惚中，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哥哥，哥哥……”
伴随着哭腔的声音。
是她么？他的妹妹，他留在雪海云天宗里唯一的牵挂。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段日子，他无能为力地躺在地上，耳朵里只有她哭泣的声音。
雪，是一样的雪，云是一样的云，三百年没有变。
李行远也还是李行远，就算修为大成，就算是化神第一人，还是和从前一样……
眼睁睁地看着，她哭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