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龙体形庞大,脑袋却只有身体体积的千分之一,脑容量小得可怜。梁龙的大脑只有一百克重,跟人类婴儿的小拳头差不多大。在梁龙的一生中,用来思考的大脑几乎不会发育。梁龙生下来是什么样的智力水平,长大以后就还是什么样的智力水平。幼年的梁龙,智力水平反而比成年梁龙还要稍微高一些。
这种恐龙傻乎乎的,做什么都依靠直觉。正是因为它们的脑容量极小,梁龙的一生总是遵循着直觉的指令行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已经作为一套看不见的密码刻写在它们的潜意识中,像开关一样精确地在它们的大脑中发出指令,控制它们在不同生命阶段的行为模式。
从刚出生开始,梁龙生命历程中的第一个开关在它们的大脑中开启了,那就是——吃,尽可能地多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与成年梁龙相比,刚出壳的梁龙体形实在太小了,它们无法跟上成年梁龙的脚步,甚至一不留神就会被成年梁龙踩死。因此,和其他小梁龙一样,凭着本能的指引,铁桑藏身于密林深处,尽可能地多进食,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能长多大就长多大,能长多快就长多快。只有这样,小梁龙才能尽快走出森林,加入体形巨大的成年梁龙的行列,降低被捕食的可能性。
吃、吃、吃,尽可能地多吃,这种强烈的直觉,让年幼的铁桑一刻不停地吞食着叶片。每多吃下一片叶子,铁桑就向着坚不可摧的庞大体形迈近了一步。
铁桑大口大口地吞食着叶片,终于有些累了。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铁桑听到了蟋蟀[10]的叫声。这是一种奇妙的诱惑,铁桑循着声音的方向,一口咬住了一只蟋蟀。
铁桑觉得蟋蟀的味道还不错。
它甩开尾巴,用后腿支撑着身体,用它前肢内侧脚趾上弯曲的尖甲,挖开了身下的一截朽木,将一只只还在意犹未尽地歌唱着的蟋蟀吞入腹中。
梁龙是一种植食恐龙,但是,为了能够迅速成长,年幼的梁龙有时候会做出一些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许多刚出生的小梁龙会吃一些昆虫和小动物。这些食物富含蛋白质,是难以从植物中获得的营养成分的重要来源。对于小梁龙而言,这是一种成长的秘诀。
铁桑吞食着所需的营养物质,在不顾一切地长大。
铁桑没有兄弟姐妹,几天来,它总是孤独地穿行在森林里低矮的蕨类植物之间,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一切危险。
进入森林后,铁桑一直尾随着一群比它早三天出生的小梁龙,在低矮的蕨类丛中生活。这十一只小梁龙是从同一个孵化巢走出来的同胞兄弟姐妹,它们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小群体。虽然这十一只小梁龙不允许铁桑靠近它们,但铁桑总是喜欢在可以听到它们声音的地方逗留,在离它们不远的地方啃食蕨类植物的嫩芽。
铁桑的身体一天天地飞速膨胀,它的生长速度似乎比其他小梁龙快得多。十多天之后,铁桑的体形比那十一只小梁龙中的任何一只都要大,尽管铁桑比它们晚出生了三天。随着铁桑渐渐长大,小梁龙群对铁桑的敌意越来越明显,它们紧紧地聚在一起,只要看到铁桑的身影,就一起朝着铁桑发出具有威胁性的低音,凭借集体的力量对铁桑进行恐吓。
不过,铁桑并不在乎,它只是在距离它们不远的地方大口大口地埋头吞食嫩叶。铁桑并不想离开这群小梁龙,即使它们并不欢迎它。梁龙是一种群居动物,每一只梁龙都害怕孤独,需要同类的陪伴。
对梁龙而言,孤独是一种十分难受的感觉。
当然,那群小梁龙中并不是所有成员都那么讨厌铁桑。小梁龙群中个子最小的那只名叫小森的小梁龙,越来越想靠近铁桑。
小森虽然比铁桑大三天,但它现在的体重只有铁桑的一半。小森是从一枚普普通通的梁龙蛋中破壳而出的,这枚蛋被很随意地埋在了孵化巢的外围。在它的兄弟姐妹中,小森是最后一个爬出蛋壳的小梁龙。
当小森的一百多个兄弟姐妹破壳而出的时候,引来了一群小型肉食恐龙,早早出壳的小梁龙们喂饱了那些闻声赶来的猎食者。等到这些贪吃的肉食恐龙再也吃不下任何食物的时候,小森才慢慢悠悠地爬出蛋壳,嗅着幸存的兄弟姐妹们的气息,踉踉跄跄地追向它们。
一般来说,最后爬出蛋壳的小梁龙身体具有某种缺陷,小森也是如此。或许,是由于小森在蛋壳内挣扎的时间太长,导致骨骼结构出现问题;或许,是由于小森的器官发育存在问题。它生来体弱多病,生长速度缓慢,觅食时很难跟上兄弟姐妹们的脚步。但是,它的兄弟姐妹总是在脚步匆匆地寻找着柔软多汁的蕨类植物嫩芽,丝毫不顾及小森的感受。
在兄弟姐妹们组成的小梁龙群体中,小森是孤独的。孤独的小森,注意到了同样孤独的铁桑。
尽管铁桑的体格比小森的兄弟姐妹中的任何一个都大,但铁桑并不像小森的兄弟姐妹们走得那么快。慢慢地,慢慢地,小森离铁桑近了一些。
小森发现了铁桑迅速生长的秘密——吃蟋蟀。小森也试着找到了一只蟋蟀,吞了下去。刚开始时,蟋蟀的味道令小森作呕。但过了一会儿,小森便觉得口中充满了一种特别的余香,让它还想再找一些蟋蟀吃。尽管蟋蟀很好吃,但是这种昆虫却很难找到。当小森顺着蟋蟀的鸣叫声找到它们出没的叶丛时,鸣叫声往往就忽然消失了,即便小森吞下整丛蕨叶,也找不到蟋蟀的身影。
皎洁的满月再次从东方缓缓升起,安详地俯瞰着大地,清晰地映出了梁龙的家园:
广阔的大平原上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林中巨大的红杉树下,生长着厚厚的蕨类植物,一群群小梁龙采食着鲜嫩的蕨叶。在小梁龙的群体里,时不时混杂着几只行动迟缓的剑龙、几只机警敏捷的弯龙。在森林边缘的河边开阔地带,一队队体形庞大的成年梁龙走过,前往未知的远方。
铁桑又一次挖开了身下的一截朽木——蟋蟀集中居住在这种阴暗潮湿的朽木中。铁桑已经熟练地掌握了捕捉蟋蟀的方法,一次就能吞下许许多多的蟋蟀。
小森忍不住凑上前去,凑到了铁桑的身旁,伸长脖子去啄食从朽木中跳出来的蟋蟀。铁桑并不讨厌小森和它分享蟋蟀,它用脖子碰碰个子比它矮一头的小森的头顶,似乎它们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朋友了。在小梁龙之间,很容易建立友谊,只要它们认为在一起活动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铁桑有了一生中第一个伙伴、第一个朋友,有了一种不再孤单的感觉。这种奇妙的感觉,如同月光透过森林枝叶之间的缝隙,洒在铁桑的背脊上,是那么柔和而舒适。
从此,这种温暖的感觉也印刻在铁桑的记忆深处。许多年后,它还能从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寻觅到当年心中涌动着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