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传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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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花鼓进了庄 家家不喝汤

半说半唱,打情骂俏,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直听得观众喜笑颜开。一男一女载歌载舞对口说唱,是山东花鼓的主要演出形式。这种民间艺术,不演金戈铁马,只唱家长里短。由于唱词俚俗,说唱时插科打诨,元明以来,花鼓常被官府视为“淫词荡调”而屡遭禁演,但在民间却受到百姓的深爱。

在鲁西南一带,流传有这样的民谣:“花鼓进了庄,家家不喝汤(方言,即吃晚饭)。”意思是家家户户都去听花鼓,大家着迷得连晚饭都不吃了。可见这种民间艺术有多么神奇的魅力。2007年5月的一个艳阳天里,我来到菏泽,探访山东花鼓这种古老的民间艺术。

山东花鼓分三路

衍生多种地方戏

山东花鼓又名花鼓秧歌,是一种以花鼓为主要伴奏乐器,对口走唱的艺术形式,也是山东曲艺中唯一一个走唱类曲种。菏泽市群众艺术馆副馆长李玉坤介绍,南宋时就有山东花鼓的相关记载。而一份20世纪50年代山东曲艺艺人登记调查资料显示,在清朝中期,花鼓活跃于鲁、苏、豫、皖四省接壤地带。其中流行于山东的花鼓大致分为三路,走向以鲁西南为中心往北、往东发展,且都是与各地民间小曲、舞蹈等艺术形式互相吸收、结合形成各不相同的艺术风格,从而衍生出多种地方戏曲,如两夹弦、四平调、五音戏、柳琴戏、茂腔、一勾勾等。“可以说,它是众多剧种的直接母体,对于山东地方戏的发展产生过重要影响。”李玉坤说。

流行于菏泽等鲁西南地区的“南路”山东花鼓约在清代咸丰末年最终演变为两夹弦、四平调两个剧种,但以菏泽方言为基础的说唱形式——花鼓并未消亡,一直和戏曲表演并行不悖,是菏泽老百姓长久以来的重要文化娱乐形式之一,至今还保留着它的原汁原味。

南地来,北地来

谁也不压黑云彩

说起山东花鼓,首先提到的就是已故的花鼓艺人杜学诗。在采访中,我听到最多的是他的艺名“黑云彩”。杜学诗(1900—1976),定陶人,12岁拜沛县花鼓艺人“半碗蜜”为师,主工旦角,18岁即在鲁西南一带崭露头角,常在济宁土山杂八地书棚演唱,或四乡赶集打地摊。主演《陈三两爬堂》、《三告李彦明》、《花厅会》、《访蓟州》等曲目,所到之处无不受到听众特别是青年妇女的欢迎。他嗓音清脆,表演动人,艺术超群,又因其皮肤黝黑,观众亲昵地送号“黑云彩”。鲁西南一带到处流传着“南地来,北地来,谁也不压黑云彩”的顺口溜。

杜学诗在济宁期间,与林淑英结为夫妇。林淑英婚后随夫学艺,改名杜学莲,数年后亦名声大振,成为鲁、苏、豫、皖花鼓界“四大名旦”(王桂芳、郭震芳、尹艳喜、杜学莲)之一。他们夫妻在菏泽、济宁等地广收门徒,“黑云彩班”演出更活跃。后来,花鼓班以有碍风化罪名被查禁,迫使“黑云彩”与苏北花鼓艺人小兰子、大兰子等组成花鼓班社,流动到上海跑马场演出,后转道阜阳、界首及兖州、泰安、聊城、淄博、德州、济南一带,改名“山东老调”、“山东干砸梆”、“花鼓丁香”、“老梆子”等继续演出。在济南演出时,曾与五音戏泰斗“鲜樱桃”在南岗子唱对台戏。在大观园演出时,观众曾赠送“艺贯华北”的牌匾。

别看外表土

“粉丝”可不少

“现在要听正宗的山东花鼓,还得到郓城。”李玉坤副馆长说。郓城许多村都有花鼓艺人,每年农闲时节,县城以及较大乡镇中就可见花鼓班社演出,至今那里的人们对花鼓依然十分钟爱。还真是巧,我们去时,菏泽市艺术研究所在郓城搞调研,正集中了当地的几位民间艺人进行现场展演呢。

午后,李玉坤副馆长带路,去郓城县丁里长乡听花鼓。车刚到丁北村村头,就看到许多妇女、老人搬着小板凳往村里走。我们下车跟随他们来到村里的一家小卖部前。这里已经人头攒动,老老小小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此次演出的组织人之一、菏泽市艺术研究所副所长陈瑾说,山东花鼓没有严格的传承谱系,多是爱好者从学,传授者口传心授,即使学成,成为职业演员的人也为数不多,农闲时的散班子,也不重传承,会唱能凑场即可,只有为数不多的职业演出班社有稍微规范的传承关系。20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老艺人的相继谢世,花鼓传承人青黄不接,许多相对活跃的民间班社日渐衰微,农闲自发组织的演出越来越少。为了保护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们特地组织当地的几位民间艺人进行演出,以录制音像资料留存。

她指着正在准备演出的几个艺人打趣说,别看他们外表土得掉渣,可都是四里八乡的名人,有不少“粉丝”呢。艺人王丰节听后扑哧一笑:“俺可算不上名人,俺师父那时候才风光哩!”51岁的王丰节是丁北村的村民,从小跟郓城著名花鼓艺人谢汝泉学艺,他回忆:“俺师父演的《小二姐做梦》忒有味了,附近村里的人都愿听,都跟着学。往往从下午演到晚上,老老少少听得入迷,都忘了回家喝汤了。”32岁的苗庆锁和35岁的彭先荣是夫妻俩,来自郓城县玉皇庙镇的苗胡同村。苗庆锁说,他打小就唱花鼓,跟着村里的花鼓班子转遍了菏泽周边的各个乡镇。现在娱乐形式多了,可没想到还有那么多喜欢花鼓的人。

开场锣鼓响

听俺来说唱

下午四点,开场锣鼓终于敲响了,吸引了更多村民前来观看。

苗庆锁和彭先荣夫妻俩第一个出场,表演了一段《蓝桥会》。“俊嫂子借给我井泉水,男学士一里把名传。俊嫂子不借我井泉水,书箱里掏出二百钱。浑是借水浑是卖,照给我生说一番。”苗庆锁没有化妆,斜背花鼓,双手舞动鼓槌,边敲打着各种花点边演唱。“你要喝来尽管喝,喝口凉水要啥钱。”彭先荣化着彩妆亮相,上穿彩衫,下配五彩缤纷的罗裙,边唱边舞。夫妻两人表演细腻传神,半说半唱,打情骂俏,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直听得观众喜笑颜开。

陈瑾说,一男一女载歌载舞对口说唱,是山东花鼓的主要演出形式。由于唱词俚俗,说唱时插科打诨,元明以来,花鼓常被官府视为“淫词荡调”而屡遭禁演,但在民间却受到百姓的深爱。

夫妻俩刚唱完,刚刚还敲着锣的王丰节便起身演唱《何文秀私访》选段,这段花鼓地方色彩更浓烈,曲词以菏泽方言为基础,既口语俚俗,又贴切恰当。看大家兴高采烈,另一位艺人陈化举也按捺不住,挎起花鼓表演了一段曲调激昂的《杨八郎探母》,他唱得非常投入,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再来一段!”在观众的要求下,另一位女艺人马文华上场,和陈化举搭档唱起了《吕蒙正赶斋》中一段悲悲切切的哭腔。

家长又里短

“针线笸箩筐”

在乡间小卖部前听着花鼓说唱,不知不觉已到黄昏。艺人们又表演了好几个段子,以小生、小旦、小丑戏为主,内容则多为反映男女爱情、家庭道德伦理的悲欢离合故事。陈瑾说,山东花鼓几乎没有表现铁马金戈的故事题材,却十分擅长表现家长里短的生活故事,即所谓“针线笸箩”,这从它的基本曲目“老八本”——《头堂》、《二堂》、《休妻》、《花墙》、《大帘子》、《二帘子》、《花轿》、《抱牌子》中即可以窥其一斑。而在留存至今的140余部山东花鼓曲目中,有绝大部分是反映男女爱情及家庭道德伦理故事的。经常上演的曲目有:《货郎段》、《黑驴段》、《王婆骂鸡》、《安安送米》、《王小赶脚》、《王刚画庙》、《朱买臣休妻》、《锔大缸》、《王二姐剜菜》、《对绣鞋》等,这些曲目生活情趣浓郁,曲词俚俗而生动,具有方言学、社会学、民俗学、乡土文化等多种研究价值。唱词词式多为七字句、十字句,粗看似缺乏规范,细研究才看出艺人运用语言的智慧和成就,这正显现了民间艺术的独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