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萧伯纳:我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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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萧伯纳在中国的谈话(2)

有一位问萧伯纳关于婚姻的意见。

萧:对于婚姻还能有什么意见?我讨过老婆——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想结婚的人比有外遇的人自由。外遇的秘密的苦痛太大了。有几位妇人曾经向我提议,但是他们的条件我没有方法接收。我绝不肯使一妇人挨受这种关系的苦痛……社交上的苦痛,等等……

有人提起女人问题。

萧微笑地说:我理想的妇人是能够招待男人,而仍旧让他自由工作,自由行动。

某君:萧先生,你戏剧中的女人不正是这样么——能招待男人而让他们自由工作。

萧:你得承认从有戏剧以来,我的剧中女人最先能活跃地、有人性地出现于戏台上,不是吗?

“是的,不错。”

萧:我在苏俄有过一次经验。在苏俄时,我已看惯了自己工作供养自己的妇女——有专行的妇女,劳工的妇女,各种努力正经的妇女。但是我过境到波兰时,我又看见粉黛妖艳的女人——打扮给人家看的女人,你明白。喝!我几乎要喊巡警!

大家谈到赫理斯,即萧传的作者。

萧:赫理斯老是对人讲,说他有一天看见我挨饿坐他在的台阶,而把我抬举起来。我老听这话,听厌了,有一次就写一篇文章,寄到纽约给他登载于他所编的Persons杂志。在这篇文章,我说我,一个天下驰名的富翁,一天坐在我的书房,正向窗外窥望时,看见一个形容枯槁的矮汉在雨中立在我的门前台阶。我开门让他进来——那人就是赫理斯。那篇文章内容是这样的。但是赫理斯不肯把它发表。

一阵高笑的声音充满了小轮船上的舱房。

某君说:但是赫理斯在《比尔孙》杂志的后封面,曾登一大广告。上端大书“三位伟大的同代人物”,底下左边是你萧氏;右边是王尔德;而在正中稍高的地位,有一张更大的小照——就是赫理斯。

萧笑了。“那正像赫理斯的为人”,他说,“但是真可惜,没有一人来搜集及记述他所著述实在好的作品及他的行径”。

萧见了鲁迅时说:他们称你为中国的高尔基。但是你比高尔基漂亮!

鲁迅:我更老时,将来还会更漂亮。

上海记者问萧伯纳对于中国的意见。

萧:问我这句话有什么用——到处人家问我对于中国的印象,对于寺塔的印象。老实说——我有什么意见与你们都不相干——你们不会听我的指挥。假如我是个武人,杀死个十万条人命,你们才会尊重我的意见。

《申报》所载萧伯纳谈话

记者按:萧君于二月十七日在萧会及招待记者所谈,大意已经登载次日报上;兹为搜集此次萧翁过沪材料使成完璧起见,特将申报所载转录于下。其间有刺谬不符及脱漏之处亦凭记忆所及,代为补正。

▲梅兰芳列席 萧氏等抵世界学社时,座中先到有梅兰芳、叶恭绰、张歆海及其夫人、邵洵美、唐瑛女士等,首由张歆海介绍,一一与萧握手为礼,当介绍梅兰芳时,萧氏与之立谈颇久,由张歆海氏翻译,萧氏谓英国戏剧演时无锣鼓等声音,盖演剧时一有杂声,即损害观众注意力,而中国演剧时,颇觉过闹。梅答称,中国戏剧有两种,如昆曲即为不闹之一,叶恭绰氏当即谓梅君之演剧,并无闹声,有之亦唯音乐之相助而已,梅君继即致景慕之词,并言余舞台生活,已有30年,平素知爱尔兰人富于忠实友谊,今后甚愿与萧氏认识,作一朋友。萧氏闻梅君已有30年之舞台生活,而注视其面容曰,君诚有驻颜术哉(记者按:萧氏并谓但君欲与爱尔兰人结交,须知爱尔兰人虽然生性率直可亲,然说话极靠不住)。

萧氏与梅君谈后,即起立作幽默之演说,大要如下:此刻演说不必要,因在座诸君均为著作家,我诚为班门弄斧,普通人均视作家为神秘伟大之人物,今诸君皆尽知内容,多言何益,况作家实亦劳工,不过其工资较之劳工更少耳。此时林语堂向萧氏言,先生自己未必尽然(盖萧氏所著各书,在英国版税所抽独重),萧氏答以我之作品,非均有收入者(记者按:萧氏之凡关于社会问题之小册子或演说等,例不收费),且我之戏剧赚钱,皆为演戏者所赠我,在座梅君,可证明此言不虚也。继萧氏又谓,我在此正如一动物院中之陈列品,诸君已看过,我亦不必多言矣,演讲后,叶恭绰作华语问萧氏不吃肉之原因,萧氏(闻言即问君所言系英语乎?众哗然),余所需要并无原因,余不喜吃肉,即不吃肉,(且素食系圣人与英雄之食物,诸君不得不承认余为望人也。)后由笔会将北平东安市场泥制之戏装鬼脸,装一锦盒,连同古绣衣一件,相赠萧氏,赏鉴之下,喟然曰,戏中有战士、老生、小生、花旦、恶魔之不同,均能于面貌上鉴别之,惟吾人面目,大都相同,而内性则未必相似也,其语意甚幽默,耐人寻味。

▲对中国印象 萧氏于下午3时许,离世界社返莫利爱路(今香山路)孙宅,即在孙宅园内接见中外各报社记者,记者首先叩问萧氏此行对中国印象。萧氏耸肩笑答,表示此问之答复,实非一二短语所能尽述,盖犹如一著作家写作二十卷多帙之巨著,非一时之能匆匆作完者然,萧氏曰,余今年已七十有七,当余行抵世界各地,凡遇新闻记者时,必以此语叩余,无论在寒地热带,其实世界之现象,总是如此,且余抵中国为期尚暂,故目下无整个印象,足以说述,“且问余对中国之意见于诸君何益。诸君能听余指挥安排乎?假使余为一武夫,杀过十万生灵,即余之意见始可得诸君尊重也”。

▲无文化可言 其次,萧氏又批评及于中国文化之缺点,渠称中国与东方,苦无文化之可言,盖文化一义,如照科学解释,即为凡一切人类行为之可以增进人类幸福者,尤其对于大自然之控制,在中国除田乡间尚可寻求其少许文化外,此外殊无文化可言(记者按:此系双关语,“文化”二字在西文为culture,此字又可指“耕田工作”[agriculture]。且当时萧氏谓东西皆无文化,所谓文化系假冒,不仅指东方),中国今日乃向西欧搬取许多已经失有效用、贻害大众之所谓“文化”,比如议会之起:人民不欲有政府,英国人民利用议会,首则推倒帝王之统治,次又推翻教堂之威权,但最后却不会推倒资本之势力,因其源为资本所操者也(英国今日盖无政府主义也),又如英国之大学,几乎将个人之自由意志,摧残净尽,而取陈腐无用之老古董,灌入学生之头脑,使成为有一定格式之人物,到某时做某事,某境有何反应,可预料而定者,似此种所谓西方文化,中国搬之何益。

▲被压迫民族 记者旋询萧氏,东方被压迫民族,如何始能谋得出路。萧氏沉思后答称,上项问题,殊难作复,不如俟余离开上海后,再作答复,因为在此地说话,似乎不甚安全也。时另一记者质询萧氏,谓此种答复,对于中国,殊少帮助。萧氏至时乃详为解释。亦曾言及资本主义之崩溃,马克思主义之精神,及苏维埃俄罗斯革命之方法等,畅谈不已。

▲述革命方法 萧氏对一问题,既经开始,即畅论不已,故由上述弱小民族之出路问题,乃不觉谈及革命方法问题,萧氏曰,余过香港时,曾嘱学生革命,但请勿误会,余非劝令学生至街上殴打警察,当警察持棍到场镇压时,其最妥善之方法,即为奔逃,且须尽速奔逃,以免头破血流,切不必与警察对峙,盖警察似强盗手中之手枪,吾人遇盗时,决不愿与手枪对抗,但欲打倒彼持枪之人,此须用组织计划而不可蛮挺也。(与巡警殴打,此无政府主义,非共产主义也。共产主义乃有计划有组织的建设新的经济生活)即各工人为要求待遇而罢工,其结果亦必冻饿,余以社会主义之立场,反对罢工,惟在今日之环境中,此项手段,有时亦不得不采取耳。

▲颇揄扬苏俄 继称,苏俄年来内部之现象,无论精神上与物质上,均有良好与充分之表现,然此种有规模之进步,不仅苏俄自身能得极好之利益,获取美满之成功,在其他各国,亦足资借镜,取彼所长,摹仿而实行之,萧氏并坚决表示观察云,彼信社会主义,早晚必得普通实行于世界各国,虽革命之手段和步骤,各个国家,其所采取之方式,容或不同,但殊途同归,至最后之终点,必仍趋于一途,而成为一水平线,至于苏俄革命之成功,亦可谓由于俄国帝制时代对于政治犯之待遇太苛所养成,驱诸有异样政治思想之人于西伯利亚,适给一般革命情绪坚决之人以读书深思研究组织之机会云云。时有俄报记者在旁,突语萧氏云,彼于离国境时,所见俄国境内之情状,但见纷乱不堪,并未如所誉之甚,于是萧氏又断然告之曰,君所语者,实系若离俄时1922年之所见,非最近苏俄之情况也,倘君于此时返国一观察(假加今日君返国之后而仍能逃走者),必知今日情形之甚佳矣;仅凭过去之观察、以衡现在之苏俄,当然不能知最近苏俄进步之速也。

▲英对华政策 记者又询以英国对华政策如何,萧氏微笑答称,英国人可谓无一人认识中国,故根本谈不到政策。又谓,李顿报告书可称公平,然以篇幅过长,恐无人能全部予以熟读耳。萧氏谈至此,稍顿,继谓今日英国本身问题,急待解决者至多,决无余暇再过问中国之事也。

▲需要为实际 萧氏又谓,中国今日所需要者为良好政府,要知好政府及好官吏,绝非一般民众所欢迎,中国为政,每苦言论过多,殊无实在效果,故最需要者莫若实际之工作云。

▲上海甚恶劣 最后,记者叩以君对上海兴趣若何。萧氏谓上海至为恶劣。又问,君对世界二次大战作何感想。据答,二次大战,吾人俟其到临可也,毋庸今日鳃鳃之过虑云云。

谈约45分钟之久,记者以萧翁已微露倦容,遂相率告辞。

(1933年2月28日《申报》)

亲历中萧伯纳:我泰晤士报记者与萧伯纳谈话记泰晤士报记者与萧伯纳谈话记

开洋

译者注:萧伯纳来沪,在孙夫人寓所接见新闻界时,《上海泰晤士报》(The Shanghai Times)亦派记者参加。与萧氏另作单独的谈话。此记者为爱尔兰人,与萧同乡,故二人谈话甚投机。兹特将该记者与萧氏谈话时之记录翻译之如下。

爱尔兰人见了同乡,向例很不客气,总是讲老实话的,所以我劈头就问萧氏,为什么他那样地没有爱国心,主张把爱尔兰让与美国,以抵战债?

好一个心气和平的萧老头儿,他听了这个问题,不唯不生气,倒反笑着问我,叫我平心静气想想,他这种是否一个有补于世界和平的办法。他说:美国要的是赳赳武夫,但除了爱尔兰人以外,世界上的赳赳武夫就很少,既如此,何不做一个人情把爱尔兰送给美国呢?没有爱尔兰人像他一样,世界上就没有天才;不过,他承认爱尔兰人的天才有百分之五十实在是疯狂的表现。无论如何,他说,英国的岛地是太多而金钱是太少了。所以与其让美国逐渐地占领英国的属岛如牙买加(Jamaica)与巴巴多斯(Barbados)等等,不若把爱尔兰送给他们,倒还爽快些。(译者注:牙买加与巴巴多斯皆位美国附近,因其为英属地,并无酒禁,故嗜酒的美人都喜欢到那边去。萧氏说恐怕美国占领此两岛,乃是一种幽默的说法,意思就是美国人去的日多,此两岛终久就不免要变成美国化了)

讲完爱尔兰,我又顺便提到,爱尔兰未克斯福德(Wexford)地方的养蜂会因为他著《黑女求神记》,否认有神,有驱逐他出会的消息,问他对此事的意见如何。他说,他们不能开除他,因为他是一个永久会员(Life Member)。他接着又说,他看不出为什么养蜂的人一定非信上帝不可。“这又是爱尔兰人疯狂性的一种表示。像这样的爱尔兰人我相信就是蜜蜂也不愿与之为伍!”

谈到德瓦勒拉(De Valera)(译者注:德瓦勒拉为爱尔兰党自由之领袖,主张独立最激烈者),萧氏问,他究竟是个什么人?他讲据说德瓦勒拉是菲律宾人迁家到爱尔兰者。何以见得呢?因为不是菲律宾人不会那样激烈地主张独立运动。德瓦勒拉闹了半天,并没有把爱尔兰弄好,不过,这或许是因为爱尔兰政治制度不良,举出50个人来治理国家,又另外举出50个人来制止这50个人,叫他们不能实施他们的政策。接着讲到比较正经的题目,萧氏说他不懂为什么他到的地方,大家都反对共产主义。不行共产主义,则非走上美国式的政体或君主政体这两条路上不可。但是,美国最无个人自由,人人都是奴隶;而君主政体之专制,更不待言。

“我并不是说,我否认中国有穷苦及被压迫的人民。不过中国的问题,要让中国自家来解决,用不着求救于外人。要是中国人是有能力和胆量的,从一团糟的局面中打出一条生路应非难事。”

“讲到中国,我根本就否认开会或发宣言可以把中国弄好。英国的毛病,就在乎说话的太多,做别样事情的人太少。所以我们的标语应该是:‘闭口!闭口!大家闭口,多做事,少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