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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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血字的研究:格莱弋森的不凡身手

第二天,各报纸便开始连篇累牍地报道“布里克森神秘案”了,有多种细节——许多细节我都没听说过——还有社论什么的。

我收集了不少资料,做成了剪报,其中有几则是这样的:

《每日电讯》认为,具有神秘色彩的悲剧在犯罪史上极少出现。此案的血字、无动机等特点说明,此案系流亡的政治犯或革命党人所为。

死者肯定是违背了党内的某些条文才被追杀的!文章中提到了德国的秘密法庭案、矿泉案、意大利烧炭党人案、布兰威列侯爵夫人案、达尔文理论案、马尔萨斯原理案以及瑞特克利夫公路谋杀案等等案件以后,总结说政府应监视在英的外国人。

《旗帜报》说这是自由党当政的恶果,政府无能,民心不稳,罪案仍频。

死者为一美国绅士,曾在伦敦居住数周,住过坎姆波威尔托奎·泰瑞恩的沙邦吉埃夫人的公寓。其私人秘书约瑟夫·斯坦格森陪他于本月4日去了尤斯顿车站,准备乘快车赴利物浦,自此以后下落不明。

至其尸体被发现于布里克森,其行踪更成为一谜:怎么去了那里?又为什么死于非命?其私人秘书斯坦格森又去了哪里?

好在有苏格兰场的莱斯特瑞德与格菜戈森侦破此案,人们大可放心。

《每日新闻》的观点是,欧洲大陆专制国家对自由主义的排斥迫使很多人流亡我国;既往不咎,即可成为合法公民。而且内部的惩罚机制十分残酷,此案是否与此相关,需先找到死者的秘书斯坦格森。

侦探格莱戈森先生为侦破此案已打下良好基础:他发现了死者生前的住处,云云。

福尔摩斯认为这些东西只可供茶余饭后一笑,他说:

“怎么样,莱斯特瑞德和格莱戈森无论怎样都是有功之臣吧!”

“那还要看最后的结局。”

“与结局无关。抓到凶手,自然不用说;没抓到,他们也会说尽了最大努力……总之,他们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给他们吹喇叭的大有人在,正如一条法国谚语所云:‘笨蛋总是由更笨的笨蛋来崇拜的。’‘这是怎么了?’听到门厅和楼梯上纷乱的脚步声和房东的叫骂声,我不禁喊了起来。”

“贝克街侦探小分队。”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答道。

说话间冲进来六个脏猴似的孩子,他们都是在街上整日疯跑的流浪儿。

“立正!”

随着福尔摩斯的口令,六个小家伙哗啦一声站成一排,像一行破破烂烂的泥塑。

“今后由韦金斯一个人上来报告,别人在下面待命。韦金斯,找到没有?”

“还没有,长官。”

“好吧,继续寻找。这是军饷,每人一先令。好,出发。”

福尔摩斯一摆手,孩子们便欢叫着冲了出去。

“他们比警察更有用!老百姓见了生人嘴上便贴上了封条,而这群孩子则能听到、看到一切。需要做的,只是把他们组织起来。”

“你为了布里克森案才把他们组织起来的?”

“是的。扬眉吐气只是个时间问题了!瞧,格莱戈森先生大踏步地向我们走来了,看他得意的样子就知道是来找我们的!”

铃声响起来了,几秒钟后,格莱戈森大踏步地冲了进来。

“亲爱的,快向我祝贺吧!水落石出了!”

他抓住福尔摩斯毫无反应的手,迫不急待地说。

“你是说你已经找到线索了?”

我的同伴略显不安地问。

“我已经把他抓住了!”

“他叫什么名字?”

“阿瑟·沙邦吉埃,皇家海军中尉。”格莱戈森说。

福尔摩斯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好,来根雪茄,再来点儿威士忌?你是怎么破的案啊?”

“来点威士忌,这两天太累了。不仅仅是体力,还有智力!当然,这你是应该有同感的,福尔摩斯先生,由于咱们俩都是脑力劳动者。”

“过奖,过奖,我还不敢当。你还是先讲讲破案经过吧!”

格莱戈森得意地坐在扶手椅里,吐着烟圈,突然他一拍大腿,叫道:

“最可笑的是那个傻瓜莱斯特瑞德,自以为聪明,结果误入歧途,居然去找什么斯坦格森了,那和一个婴儿与本案的关系一样,是零。我敢说,他现在已经抓住他了!”

格莱戈森大笑起来,笑差了气,差点憋死!

“那么,你的线索是怎么找到的?”

“好吧,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当然,华生医生,这也就是在咱们这个圈里说的话。要查这个案子,先得去查那个美国人。有些人只知道坐等广告以后找上门来的人,可托比尔斯·格莱戈森不会那么做,他盯住了死者的那顶帽子!”

“那顶帽子是从坎姆波威尔路129号,约翰·安德伍德父子商店买的。”福尔摩斯说。

格莱戈森顿时有点失望。

“你也注意到了?你去过那家商店?”

“没有。”

“你不应该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哪怕它小得十分微不足道。”

“是啊,对于一个伟大的人来说,不存在什么小事。”

福尔摩斯似乎在引用什么格言。

“我去了那家商店,购买记录就在柜台的本子里,是店里送的货,收货人是沙邦吉埃公寓的屈伯先生。”

“很聪明,很聪明!”

福尔摩斯低低地说。

“我去见了沙邦吉埃夫人。她很消沉,而她的女儿却很出色,不过我跟她说话时见她的嘴唇在颤抖,这些细节都没能逃脱我的眼睛。”

“我问她们知不知道屈怕死了,母亲点了点头,女儿则失声痛哭起来,看来她们与本案确实有关。”

“我问:‘屈伯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八点,’女儿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抽噎说,‘他的秘书斯坦格森先生说一共有两趟火车,第一趟是九点一刻,第二趟是十一点,他们去坐第一趟车。’‘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吗?’我这样一问,她不禁大惊失色,许久,才低声说:‘是。’又过了一会儿,女儿突然又开了口:‘妈妈,不要隐瞒了,和这位先生说了吧!我们后来又见了那个人一面。’‘你,你这是害你哥哥啊!’‘不,阿瑟是同意我们道出真相的。’女儿坚定地说。”

“‘好了,说吧,说一句和全说出来并无本质的区别,而且你们也未必知道我们知道多少!’我这样说。”

“‘阿丽丝,你疯了!’”妈妈喊了起来——她转身对我说:“事实就是事实,我儿子是无辜的!他的职业和他的履历就是证明。”‘请相信我,如果你儿子是清白的,那他就不会受到惩罚。’我这样回答。

“‘阿丽丝,你应该回避一下,’”妈妈这样说了以后,女儿立刻就出去了。‘先生,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所以不会隐瞒任何东西。’‘这样做非常明智。’我说。

“‘屈伯先生和他的秘书来欧洲旅游,在我这儿住了将近三个星期,他们是从丹麦的哥本哈根来的。斯坦格森是个有教养的人,而他的主人则相反,粗鲁而野蛮;经常喝得烂醉,对服务员动手动脚,竟然还调戏我的女儿阿丽丝,有一次居然把她抱到了怀里——当时他的秘书都指责了他。’”

“‘你如果想摆脱他不是很容易吗?’”

‘唉,现在是淡季,而他出的房租是一人一天一英镑,一周就是十四镑啊!为了钱,为了在海军中开销很大的儿子,我只好努力忍受着。可是这最后一次实在太过分了,我只好限令他即刻搬走。’‘原来如此。’‘看见他们上了车,我的心算放了下来。儿子回来了,我什么也没说,由于他的脾气很暴,而且十分疼爱自己的妹妹。可就在这时,屈伯又回来了!’‘他仿佛又喝了酒,说什么没赶上火车。然后就叫嚷着让阿丽丝和他一起私奔,甩掉老妈,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保证让阿丽丝过得像个公主。’‘阿丽丝吓得惊恐万状,奋力要挣脱开他的拉扯。就在这个时候,我儿子阿瑟回来了。’‘然后就是击打和叫骂的声音,我吓得不敢抬头,结果什么也没看见。’‘等我最后抬起头来时,阿瑟已经拿着棍子站到我面前了。’‘那个混蛋再也不会来了!我出去看看他还在不在?’我儿子说完,他抓起帽子就冲了出去。“‘第二天,我们就听说屈伯死了。’”沙邦吉埃夫人断断续续地讲了这么多,我都有速记。

“太精彩了。”福尔摩斯打了个阿欠以后,又问,“后来呢?”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沙邦古埃夫人,她有点心虚,我便问她儿子是几点回来的。”

“‘我不知道。’”她回答说。

“‘不知道?’”他自己有钥匙,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门进来的。“‘是在你睡觉以后吗?’‘是的。’‘你什么时候睡的觉?’‘十一点左右。’‘这么说,你儿子至少出去了两个小时。’‘是。’‘或许是四五个小时。’‘是。’‘他去干什么了?’‘我不知道。’她嘴唇变得没有了一点儿血色。”

“这就够了!我带人去抓了阿瑟中尉。他居然无耻地说:‘你们抓我是与屈伯之死有关吧!’其实,当时我们还没提屈伯的事,可见这家伙是作贼心虚了!”

“嗯。”

“他还带着他母亲说过的那根棍子,橡木棍子!”

“你怎么认为呢?”

“我认为他提着棍子跟踪屈伯到了布里克森路并且杀了屈伯——方式大约是用棍子打在心窝上什么的,反正是内伤,没有伤口。然后,他又把屈伯拖进了无人居住的房子里。至于血字、蜡烛、戒指之类,不过是他摆的迷魂阵,为的是让我们误入歧途。”

“啊,格莱戈森,你的长进很大啊!真不能小看你了!”

“倒不是吹,反正这案子我办得很利索!那个中尉自己说漏了嘴,他说他跟踪屈伯走了一段以后,屈伯发现了,就叫了辆马车,跑了。而他则在回家时遇到一位战友,散步散了许久。我问他,他的战友家居何处?人在何方?他出语含糊。”

“我认为我对此案的侦破极其圆满,让莱斯特瑞德先生努力去吧!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来了。”

莱斯特瑞德神色多少有些慌乱,一反往常的傲慢与自负;当然,这是一种求助的自然状态。

看见他的搭档也在这儿,他就更尴尬了,脱帽以后,两手抓着帽沿,神经质地搓着。

“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如此复杂啊?”

“好啊,莱斯特瑞德,你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太好了!”格莱戈森以一种长者的口气说,“你找到屈伯的秘书约瑟夫·斯坦格森了吗?”

“他,约瑟夫·斯坦格森先生,于今晨六点,在哈里迪私人旅馆被杀。”莱斯特瑞德沉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