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下)
10764200000007

第7章 血字的研究:希望之光

这消息让我们在坐的三个人大吃了一惊。

格莱戈森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带翻了酒杯。他望着福尔摩斯,紧张地说:“斯坦格森也死了!太复杂了。”

“唉,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仿佛是个军事会议,复杂透了。”

“这消息,确实吗?”格莱戈森迟疑地问。

“我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尸体的人。”

“刚才我们聆听了格莱戈森先生对此案的分析,您能不能也谈谈自己的看法呢?”福尔摩斯说。

“我确实怀疑斯坦格森与屈伯之死有关,可后来事态的发展证明我错了。”

“三号晚上八点半时还有人见过他们两个在尤斯顿火车站,屈伯是在凌晨两点被发现身亡的。从八点半到凌晨两点间斯坦格森的去向和所作所为就成了我追查的目标。”

“我给利物浦发了电报,通缉此人,让他们检查进出美国的船只;我又查了尤斯顿附近所有的旅馆——由于我想两个人分手后——如果分手,斯坦格森一定会就近住进旅馆,等第二天早晨再去火车站的。”

“也还有可能在他们约定的某个地点见面。”福尔摩斯说。

“是的,我的搜查一无所获。今天早晨,八点时我查到了小乔治街的哈里迪私人旅馆。”

“我问斯坦格森是否住在这里,他们说是。”

“‘你就是他要等的人了!’他们说,‘他一直在等着您呢!’‘他在哪儿?’‘他在屋子里睡觉,让我们九点钟喊他。’‘我这就去找他。’我是想出其不意地弄他个措手不及!他的房间在二楼一条窄窄的走廊的尽头。走到门口,我就看见了那让人作呕的东西——弯弯曲曲的血迹!虽然也办过不少案子,但看见血迹积成的一汪暗红色的东西,我还是失声叫出了口。”

“我用力地把反锁着的房门撞开,见大敞大开的窗户下面蜷缩着一具穿着睡衣的男尸。”

“我把他翻了过来,肢体已经冰凉了。胸口的左侧插着一把刀,扎得很深,肯定扎到心脏了。”

“最让人恐怖的是,他脸上还写着字!”

我听到这儿,感到浑身上下不自在,仿佛有什么异物在蠕动。

“是德语的‘复仇’。”福尔摩斯说。

“正是。”莱斯特瑞德不无恐惧地答道。大家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预谋杀人的方式居然如此冷酷,真让人不寒而栗啊!

“有人看见了凶手!”莱斯特瑞德接着介绍说,“有个送奶的小男孩儿当时正从这经过,他看见一个人从窗口那坚下来的梯子上不紧不慢地走下来,他还以为是干木匠活儿的呢!”

“那个人穿棕色的大衣,高个儿红脸,态度安详。屋子里的脸盆里有血,他在里面洗过手。”

我注意地看了一眼福尔摩斯,看他在印证了自己的推测时有什么反应,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房间里发现什么线索没有?”他问。

“没有。斯坦格森的衣服口袋里装着屈伯的钱包,由于他负责屈伯的日常开销,所以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钱包里有八十多镑。”

“可见作案动机不是劫财。另外,在他身上还发现了一张电报,上面写着‘J·H现在欧洲’。”

“没别的了?”福尔摩斯问。

“没有太重要的东西了。床边放着一本小说,一只烟斗,还有一杯水;窗台上有一个盛着两粒药丸的木匣。”

福尔摩斯听到这儿,激动地一跃而起。

“这最后一点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两个侦探大惑不解地望着他。

“这个复杂案件的基本脉络我都已经掌握了,当然还缺乏一些细节;我可以如亲临其境一般地描述从屈伯与斯坦格森在车站分手到最后发现斯坦格森的尸体之间的所有情节——你带来那两粒药丸了吗?”

莱斯特瑞德掏出一个白色的木匣子,说:“药匣子、钱包和电报我都带来了——我是想把它们带到警察局储存起来的,我不认为它们还能提供什么特别的线索。”

“把药丸给我,”福尔摩斯说——“医生,这是一般的药丸吗?”

这显然不是一般的药丸,呈淡灰色的半透明小球体,应该是可以溶解的。

我把我的意见说了以后,福尔摩斯说:“麻烦你把楼下房东太太那只可怜的老狗带上来吧!昨天她不是还请你让它解脱吗?”

我下楼把那只目光呆滞垂垂老矣的老狗抱了上来,它太老了,雪白的口鼻说明它比一般的狗活得岁数都大。

我把它放到了地毯上。

福尔摩斯取出一粒药丸,一切为二:一半放回药匣中;另一半放入水杯里,药丸马上就溶化了。

“这与屈伯的死又有何干呢?”

莱斯特瑞德可能觉着刚才自己有点丢面子,现在咄咄逼人地开了口。

“别着急,朋友,马上你就会发现其中的联系的。好了,我再加点奶,这样狗就爱吃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杯中之物倒进一个盘子,那只狗一下就把盘子舔光了。

大家无声地盯着那只老狗:老狗泰然地趴在地上,同刚才并无二致地喘着气。

福尔摩斯掏出表来,一分一秒地数着:显然,情势并没有向他推断中的方向发展。福尔摩斯咬着嘴唇,着急地用拳头砸着桌子。

两个侦探幸灾乐祸地窃窃私语着。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巧合!在屈伯被杀的案子中我推断出来的药丸竟会发现在斯坦格森被杀的现场!”

“然而,事实是无毒!我的推断不应该有错儿!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由恼怒、怀疑又到狂喜,情绪在瞬间发生了跨度极大的变化。

他打开药匣,取出另外一粒药丸,切开,溶化,加奶,放进盘子里;那只老狗刚舔了一下,便遭了电击一般,痉挛着倒地而亡。

福尔摩斯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儿。

“事实与我的推理相矛盾时,我就应该意识到其中的某个环节有问题!两粒药丸,一粒无毒,一粒剧毒!在发现药匣之前,我就该想到这一点。”

他的话确实让人吃惊,在没发现药匣前就意识到一粒有毒一粒无毒!这太玄了!可事实又明摆在这儿,不能不让人服气。

“这是有点怪,由于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意识到那惟一正确的线索,而我有幸抓住了这条线索!这样后来发现的事实与细节便都成了我的推断正确的证明,这是必然的。”

“让你们认为更为复杂化了的细节,我却觉得是让案件逐渐明朗的步骤。奇怪与神秘是两个概念,最平淡无奇的案件经常是最神秘的,由于你很难找出其中的独特的东西来。”

“这案子如果就发生在路边,那破起案来可就要难多了。所以我认为,那些奇怪的细节等于为案子添加了特征,不仅没有增加破案的难度,反而使其趋于明朗。”

格莱戈森听得不耐烦了,他说:“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聪明和独特的工作方法,而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理论,而是如何抓住凶手的具体方案!”

“我讲了我的思路,仿佛错了;莱斯特瑞德去跟踪斯坦格森,仿佛也错了。你东说一点,西说一点,仿佛比我们懂得多,但不必再绕圈子了,请你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我深有同感,”莱斯特瑞德说,“我们尽了力却没有结果。而你早就自称掌握了整个脉络,我想现在不必再隐瞒了吧!”

“是啊,再不抓他,他还会杀人的!”我也附和着说。

福尔摩斯紧锁着眉头,在屋子里踱着步,思索了很久,最后说:“不会再出现同一凶手的谋杀案了。你们不必为此而担心。我知道凶手是谁,而且很快我能抓住他!”

“我完全有信心控制住整个局势的发展,但是他是个凶残而狡猾的家伙,还有同样凶残而狡猾的帮手,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迅速隐身于伦敦四百万居民之中的。”

“警方绝不是这家伙的对手——我绝无损害你们自尊的意思,只是实事求是地分析。这样我就想独立办理此案,一旦失手责任自负。”

“好了,在不影响我的计划的时候,我会向你们全盘托出的!”

格莱戈森和莱斯特瑞德显然被福尔摩斯对警方的小看而恼羞成怒。可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流浪儿侦探小分队的脏孩子小韦金斯走了进来。

“报告长官,我把马车叫来了。”

他手碰额头,立正以后这样说。

“好啊,你干得很好。”福尔摩斯和气地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钢制的新手铐,说:“应该把这种新手铐介绍给苏格兰场。它的性能优良,咔的一下就锁上了。”

“旧式的也很好用,关键不在手铐的新旧,而在给它找到发挥作用的人。”

“非常正确。”福尔摩斯笑着说,“车夫也许能为我们搬搬箱子,叫他上来,韦金斯。”

我很吃惊,他没说过要出门啊?他把卧室里的那只小旅行箱拉出来,开始忙活着系皮带。

车夫来了,福尔摩斯依然在那儿系皮带。

“车夫,过来帮帮忙。”他头也不抬地说。

那家伙挺不情愿地弯腰伸手去帮忙,只听咔嚓一声,福尔摩斯站了起来。

“各位,”他神采飞扬地说,“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杰佛逊·豪普先生,他是伊诺奇·屈伯和约瑟夫·斯坦格森两桩凶杀案的凶手。”

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快得让大家回不过味儿来,只有福尔摩斯的得意和车夫的茫然这两种表情是活生生的,别的东西仿佛都静止了。

突然,那个凶手狂叫一声,奋力向窗户冲去。我们几个人同时扑上去和他展开了一场肉搏战。这个凶狠而蛮野的家伙把我们轮流摔倒在地,疯狂地咆哮着,弄得脸上和手上都是被窗玻璃划破的口子,鲜血直流。

最后,莱斯特瑞德勒住了他的领子,差一点把他勒死,这才算制服了他。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捆了个结实,才各自坐下,呼哧呼哧地喘起气来。

“用他的马车把他押往苏格兰场,”福尔摩斯笑着说,“好了,先生们,此案至此结束,我可以回答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