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英才太监寇连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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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哥哥呀,你是不知道我多难。人家都说你呐,说你是眼不见心不烦。可我成天看人家脸色。咱妹子十七了,你不给她攒嫁妆?”

沉默。

“要不,你看京里有什么苦力活,我也……可那几亩地也得种呀!”

哥儿俩愁眉苦脸几个时辰,一筹莫展。

撂下点白薯、玉米棒子什么的,弟弟赶着驴车走了。

寇秉合心烦得连摊儿都懒得出。除了跳井上吊,他把所有的办法想了个遍。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清清白白,不欠不该人家什么就是咱穷人的福气。人生下来就是受罪来了,儿子呀,你能帮爹一把吗?唉!

终于有一天,他把又来北京的弟弟劈头盖脸吼了一通,赶回了昌平。

“还!还!这债你哥借了你哥决不让你为难!你回去告诉他们,我们一家做牛做马也不欠他们!我一准回去,我回去还账!”

弟弟噙着一汪泪,又赶着驴车走了。

晚上,寇秉合声调颤抖,哆哆嗦嗦地把当太监的“美好”前程和要受的罪跟儿子说了。

“咱家的债,也就都免了。”

寇连材虽然小,但从爹讲话的语调里他意识到自己能承担一个巨大的担子。他愿意为成天操劳的父母分担些什么,他不愿辜负爹爹在油灯下那莫大的期望。何况,兴许能进戏班。

“爹,我去。”

日头高了。寇秉合借了一辆车,拉着寇连材。当娘的拐着小脚追着车送到官道边,往寇连材衣袋里放了两个煮鸡蛋。

走了约摸一个小时,他们到了位于紫禁城西华门外的“厂子”。

厂子,是一个简陋的小屋。寇连材下了车,看看父亲和一个短粗身材、满脸疙瘩的人在说些什么。

那人走了过来,从寇连材衣袋里把那两个鸡蛋摸走了。父亲过来,说这两三天不能吃饭、也不能喝水,让儿子忍忍,过了这几天就好了。天气晴朗,周围柳枝摇曳,可爹的脸阴沉沉的。爹嘱咐了一些不着边的话,一步三回头地拉上车走了。

寇连材进了那小屋,那小屋密不透风。三天没吃没喝,又渴又饿,但最难受的是想家,想爹、娘和弟弟。

三天后,进来四五个人,他们让他躺在炕上。忽然,他觉得一只手在摸他的下处。一个声音传来:“别躲,这是摸裆。”

那个刀子匠“摸裆”的手离开寇连材后,语气郑重其事地问道:“是自愿净身吗?”

“是。”然而,一颗泪珠从孩子眼中流了出来。寇连材想起了母亲,她深夜里佝偻着身子跪在香前的身影。

“假如你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决不后悔。”

接着,担任介绍人的太监,那位南府戏班的一个管事的又念了一遍“自愿阉割书”之类的文书后,就出去了,剩下四个人。

寇连材被蒙上眼睛,除尽衣裤,手脚被绑得紧紧的。还有人抓牢小辫子,抓紧他的肩膀,压着他的腰。

须臾,屋里传出一声惨厉如鬼的尖叫。

南府戏班在畅音阁排戏,一个明目皓齿的孩子扮《挑滑车》里的高宠,“登登登登”单腿跳退八九步稳稳站住,西太后情不自禁道声“好”,李莲英忙趋身上前:“这孩子叫寇连材,进宫才三年。”

寇连材进宫后,果然留在南府戏班中。

清朝自乾隆皇帝起,谕令织造所辖的老郎诸梨园总局选取伶人供奉清宫南府,各地优秀伶人入京均属于南府。但对宫内太监学生和宫外民籍学生,为便于管理和严格区别,分为“内学”和“外学”。

寇秉合为之剃头的那班学员,就是外学学员,他们住在紫禁城外景山东北隅观德殿后所建的兵营。寇连材进宫才发现,同是学戏,原来自己的身份与父亲所讲述的那班人并不相同。

戏班的总管,叫“总提调”。南府戏班总提调程春安时常来看小童监们练功、排戏。其余时间,则是忙忙碌碌和宫中保持联系,看皇上和后妃们有什么活动,排戏单。

不久,他就注意到寇连材。这小家伙进步忒快,好像原来学过一样,劈叉、踢腿、下腰、身段,几乎是一点就通,就是有一点:不爱说话,平时寡言少语,但憨厚中蕴含着机灵、睿智。看他似乎喜怒不形于色,但剧情中该笑时则笑,该皱眉头就皱眉头。小小年纪,仿佛已经读懂了社会这部大书似的,但他最擅长的似乎还是武戏。

“这小子将来备不住是块长靠武生的好料子。”程春安总提调有一天用烟锅子指着寇连材对总管首领说。

每天早上练功后,这些学员们就是念戏本,寇连材平时不说话,但总爱问。念熟戏本后,老师就教他们白口、唱法、身段;纯熟之后,根据戏中角色,在师傅指导下,孩子们相互对白、对唱;然后,由师傅口念“锣鼓”带说过门,教导学生们在何种锣鼓点时出场,唱到什么时候做何身段,直至将此戏演毕下场为止。

寇连材最佩服师傅演《挑滑车》时的那个动作:高宠挑起铁滑车,作负重状单腿“登登”后退的“跺步”。

一天早上,总管首领早早来到操练的功房,刚来的几个孩子在压腿,可其中一个满脸汗涔涔,头上像刚出锅的小馒头似地冒着白气。他问:“你练功前干什么了?练功就是练功,一大早儿玩心可别太重,小心挨板子!”

待孩子说他一早来练“跺步”时,总管首领不信。

“你来一个我看看!”

孩子口念锣鼓家伙,舞枪、亮相,“挑”起看不见的重物“登登登”后退时,总管首领高兴至极,走上前一拍寇连材屁股。

“好小子,什么时候偷来的?”

孩子只是腼腆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