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屯蒙两卦之前,我先提一下错卦的概念。错综复杂,六爻全变,叫作错卦。理论上性质完全对反,就像乾、坤两卦;但完全不同的东西往往能产生互补的作用,相反相成,反倒能配合无间,而有生生不息的创造力,所以也不见得是坏事。屯卦和蒙卦是相综的卦,一体两面,同时并存,如果把屯卦的象整个倒过来,就是蒙卦的象;同样,蒙卦整个倒过来,就是屯卦的象。
也就是说,随着观察角度的不同,可以解读出不同的象。屯、蒙相综,有屯必有蒙,任何一个幼小生命一定会面临认知、学习的问题;有蒙必有屯,小孩子生下来不具备知识、经验,需要父母师长的教导,可是他天真的本性也将逐渐丧失。所以在中国式教育中,“蒙”至少具有两种意义:一是知识要以加法甚至乘法级数累积;二是以减法甚至除法的概念,“惩忿窒欲”,降低欲望,回归本性。尤其后者是属于德行、教化上的意义,不单是知识的累积;若能由蒙返屯,知识的累积建构才有意义。
那么屯、蒙的错卦呢?阳爻变阴爻,阴爻变阳爻,屯卦的错卦是第五十卦火风鼎的鼎卦。在上经,屯、蒙讲自然天道,其错卦革、鼎在下经,则讲人间世的革故鼎新、改朝换代。从这四个卦做整体观察,内容很丰富,解释的力量非常强。
屯卦变鼎卦,那么屯跟鼎的差别在哪里?屯是草莽而清新,穷乏之境,资源不足,甚至是茹毛饮血,一切才刚开始,还不是一个很成熟的文明社会;但是穷得有志气,形象清新而有理想。鼎卦就是掌握政权,文明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有很多政治资源;因此鼎卦是富丽堂皇、掌握政权的象,在朝权倾天下,钟鸣鼎食、吃好穿好。照《易经》卦序发展,从第三卦的屯要经过四十七个卦的漫长演化才可以由屯入鼎,从草莽到庙堂,揭竿起义,掌握政权。换句话说,按照自然的趋势,这是很不容易的,需要长时间的酝酿准备;万一因缘聚会,时间大幅缩短,通过六爻全变,屯变成鼎,一不小心执政了,怎么办?完全没做好准备,往往屯卦那种在街头冲撞的草莽习气还在,甚至登上大位后,一下子改不过来,还带着民众上街头抗议,根本没有执政者掌握政权的经验。同样,曾经执政很久的鼎卦,一不小心落选,由鼎变屯,变成在野党,却还官模官样,完全没有屯卦那种冲撞体制的江湖胆气与力量。造成这种朝不朝、野不野的现象,就是因为错卦的变化太快,让人措手不及。另外,在屯卦的时候因为资源不足,加上志向清新,不会贪腐;一朝变成鼎,前所未见的各种诱惑都来到眼前,很可能马上就变质了。由此可见,屯的贫瘠清新和鼎的富贵权达是两个世界,如果慢慢发展演变,这个社会就适应得来;瞬息全变,就会产生很多不良的现象。
那么蒙卦与革卦呢?蒙卦是启蒙,如果六爻全变,就代表从基层到高层,由内而外、由下而上,民智全开,启蒙成功,就可以革命了。“革”是洗心革面,彻底大改造,蒙卦六爻全动产生的错卦为革卦,革就是已经彻底启蒙,所以能看清楚,争取该有的权益。
错卦大致是如此,我只是先提个头,跟大家讲一下《易经》方法论,按卦序学完六十四卦,再从错卦的角度做最后的整理,是有其必要的。也就是说,你对《易经》这种圆融智慧的掌握,原先可能只有四分之一,懂得错卦之后,可以一下子扩大四倍,把中间的变化关系看得更清楚,也可以准确预测、掌握问题的核心。可见,相错相综的四个卦就像围棋的大棋盘,完全了解中间的因果关系,就几乎没有任何事情是不能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