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这是屯卦的卦辞。“元亨利贞”,是自然而然的变化创造、生生不息、终而复始的过程。屯卦是一个具体而微的清新生命,很完整,但毕竟太生嫩,基础还很薄弱,因此要效法乾卦初爻“潜龙勿用”的智慧,以高瞻远瞩的眼光,要有可大可久的计划。虽然小草冒出来、公司创业了,但要保持低调,好好打下稳固的根基。
卦辞特别强调“勿用”二字,很值得深思。因为屯卦草创时期力量不足,如果这时候开始挥霍,采取大动作,不可能发挥实际的作用。只能和“潜龙”一样,沉潜、自修,做好长远的布局,只有根深蒂固,才能根深叶茂、本固枝荣。所以屯卦在开创阶段的脚踏实地就显得非常重要。
“有攸往”,“攸”就是“所”,“有攸往”就是要开始往前迈步、发展,要有前瞻性,定出生命、组织或企业发展的方向,然后按照预定方向前进。“勿用”与“有攸往”是有次第差别的,“勿用”是短期策略;“有攸往”,是中长期目标。关于“短期勿用”和“中长期有所往”,历来有些误解。有些解法把“勿用有攸往”讲成“不要有所往”,若如此,生命的意义何在?生命在刚开始阶段,来日方长,只要做好缜密的规划布局,然后脚踏实地、按照既定方向前进;等到要开始执行、推动,有了中长期的发展方向,那就一定要有所往。这时目标、方向一定要非常明确,如你适合干什么?你对自己的生命、对环境、形势的了解有多少?所以,在冷静沉潜布局的时候要“勿用”,等到开始起步,这就是“有攸往”。因此绝对不可以把“勿用有攸往”当成“不要有所往”。“勿用有攸往”在遁卦初爻也出现过,意思是一样的。在刚开始想要遁、想要逃的时候,不能慌慌张张拔腿就跑,一定要先“勿用”,看清楚情势,再按照计划往前走。
“利建侯”说的是什么呢?屯卦面临一切刚开始布局的阶段,情报的收集要灵通,信息的搜罗要全面,好对周遭形势和自己的条件、潜力都有透彻的理解,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此基础上,再做整体规划,就像创业之始,生产、销售、管理等人事布局,攸关事业的成败;一个政权刚建立,组阁问题也至关紧要。因此企业和政府组织刚建立时,“建侯”就有利。
“建”字原意为“原创”,史无前例、过去没有的。在生命出现之前,世界是一个无情荒地,所以才有“元”的开创性。“侯”,即诸侯,这个字是《易经》常见的关键词。我们知道,从夏商周三代到春秋战国,诸侯为一国之君,“侯”在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居第二高位。分区治理的侯,就叫诸侯,等于是地方的统治者,但他还要对中央政权或天下共主负责。可见,刚开始创建一个王朝、布建一个组织,一定得分区治理。然后地方要对中央负责;中央要到地方巡视,这叫巡狩;地方要向中央汇报,这叫述职。通过这样的互动,才能保持总体的安稳。这种状况在现代企业,尤其是跨国企业最为常见。现在很多跨国企业还区分为欧洲总部、亚洲总部、非洲总部、美洲总部等,然后还有一个中心的总部。这种中心与各方的关系也叫“建侯”。建侯越扎实,找到适当的人负责地区性的市场和业务,整体绩效就会越来越好。生命也是一样,假定头脑、心脏为中枢,每一个器官、神经末梢不都是“侯”吗?通过眼耳口鼻舌等感觉器官和神经末梢了解外部信息,传递到大脑中枢负责判断指挥,这才是完整的生命组织。
“侯”字除了是地方与中央的关系,也指各部门、区域之间各自独立而又分工合作、相辅相成的关系。另外,“侯”与“候”在古书中常共用,即“征候”之意,如外界的风吹草动、一年四季寒来暑往、周边市场的信息、整体经济环境、景气的盛衰。这些“候”小到身体感官、一个公司部门,大到一个国家机构,都有搜集外界信息,传递到决策中枢的功能。所以“侯”与“候”是相通的,只有建立稳固的地方和局部组织,屯卦才能永续经营。
由此可见,“利建侯”攸关所有人事组织、部门规划,由他们负责了解环境、搜集信息,中央决策单位才能正确判断、协调一致的行动。这是组织建立的基础。只有这样,才能在面临各种变化时不致迷失。
古人观察天象、节气的变化,以及动植物生长状况等自然物象,都叫“候”。古代社会将每年的气候变化细分为七十二候,每五天为一“候”,叫“占候”。全年的农耕计划完全按照时序行事。这些情报的搜集,当然要有非常灵敏的感官,才能把生存环境建设得更好。这就是屯卦的“利建侯”,与时俱进,随时调整,即使在农业社会比较缓慢的发展时期,五天就有一个变化的征兆。像现在的投资、股票市场,信息瞬变,不要说五天看一次,有时一天就有五个变化。所以消息一定要很灵通,时刻关注外界信息,然后修正自己,调整应对,这就是“建侯”。所以从一个新生命、新组织来讲,“建侯”几乎是第一等大事,只有先将自己的结构妥善布局,不管外面怎么瞬息万变,都能在第一时间掌握,作出及时应变的决策。
“利建侯”是整个屯卦奋斗的重点,到了第八卦比卦,还讲到“康侯”,这个“侯”也不一定是一个官,可能代表一个时代进展到富强康乐的时候,可以做什么事情。
总的说来,“侯”在《易经》中无比重要,因为“侯”代表觉知敏锐、信息完整,并可随机应变、随时调整。当然这就涉及下一卦蒙卦指出的认知问题。可见,屯、蒙一体,屯卦中就有启蒙的象,借着“利建侯”了解外界的变动,了解这个行业、这个市场或这个世界。
很多学《易经》的人会对某些卦有主观的喜好或者特别投缘,其中就有很多人特别喜欢屯卦的草莽清新。
总之,屯卦卦辞道理很简单,短期勿用,中长期有所往。虽然很小,但有完整的“元亨利贞”,所以不要虚耗生命,在雄图大展之前,要做好脚踏实地的准备;“屯者,盈也”,等到生机饱满、资源蓄满,才能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