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普希金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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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友人像

伊·伊·普欣(1798—1859)

伊凡·伊凡诺维奇·普欣是普希金在皇村学校读书时代最要好的朋友,他们的友谊持续了一生。

普希金早在学生时代就写了不少诗献给普欣,如《致普欣》(1815)、《回忆(致普欣)》、《你还记得么,我的好兄弟》(1815)、《病房墙上的题词》(1817)、《写在普欣的纪念册上》(1817)等等。在其他一些诗中也有个别句子提到普欣。普希金和普欣两个人虽然走了不同的道路——一个从政,一个习文,但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密切。

普欣参加了旨在推翻沙皇体制的秘密团体“救国协会”“幸福协会”及“北方同盟”。

1825年1月11日,普欣冒着严寒,不顾路途遥远,专程来到米哈伊洛夫斯克村看望被幽禁的老同学普希金。本来他准备把军人起义的事通知普希金,但考虑到普希金的莽撞和不善于保守秘密,又由于珍爱他的才华,故缄口未语。但普希金有所预感。

普欣参加了1825年12月14日在彼得堡枢密院广场上举行的武装起义,起义被镇压下去,普欣被剥夺贵族称谓与官衔,永远流放西伯利亚。

1826年12月13日,起义一周年前夕,普希金写成《致普欣》一诗,1827年托十二月党人尼基塔·穆拉维约夫的夫人把这首诗连同《致西伯利亚的囚犯》带到赤塔,交给他的“第一位朋友,最珍贵的好友”——普欣。

普欣于1828年正月在赤塔接到这首诗。他后来回忆说:“当我抵达赤塔的那一天,亚·格·穆拉维约娃招呼我到栅栏旁,把一张小纸条交给我……普希金的声音在我的心里引起了安慰的回声!”

据普希金决斗时的证人康·卡·丹扎斯回忆,普希金临终前讲过一句话:“现在普欣和马林诺夫斯基都不在,他们若在身边,我的死会轻松些。”可以想象诗人在生命的最后一息是何等地想念着自己的老友。

普希金的手稿里有四幅被认为画的是普欣,都是1824—1826年之作。有的比较年轻,也许是他想象中的学生时代的普欣;有的年龄较大,画在“1825年12月14日杰出人物杂记”上。

普希金和普欣一生联系在一起,虽然命运作了不同的安排,但没能将他们在精神上分开。

维·丘赫尔别凯(1797—1846)

维利海姆·丘赫尔别凯是普希金皇村学校的同学。他们两人性格都很暴躁,个性倔强,彼此不礼让,所以关系一直比较紧张。丘赫尔别凯行为古怪,常遭同学们的嘲笑。普希金当时写了不少挖苦他的诗,如《克利特的不幸》(1813),以后他在《瞧,维利亚——他呼吸中充满爱……》(维利亚即维利海姆·丘赫尔别凯的爱称)、《讥诗人之死》等诗中都讽刺丘赫尔别凯:“愿上帝保佑他的事业,一如人间忘记他的诗歌。”这事引起丘赫尔别凯的不满,险些酿成和普希金的决斗。

嘲讽归嘲讽,但对文学的共同爱好一直维系着他们的友情。

普希金公开发表的第一首诗《致诗友》(1814,见《欧罗巴通报》)也是针对丘赫尔别凯的。他谈到写诗艰难,奉劝丘赫尔别凯“出名固然好,安静才更妙”。

1817年他们即将从皇村学校毕业时,普希金写了一首《别离》献给丘赫尔别凯。此诗和过去的诗不一样,再没有嘲笑,而是表达了对“神圣的兄弟情谊”的忠诚。

普希金被放逐到南方以后,他和丘赫尔别凯时而通信,讨论诗歌创作问题。普希金尊重丘赫尔别凯渊博的知识和独立的见解,丘赫尔别凯赞赏普希金的才华,但说自己不会成为他的模仿者。

1825年11月底,丘赫尔别凯参加了秘密团体“北方协会”。他没有参加过他们的会议。可是12月14日当他得知起义即将发生后,便积极地活动起来。他拿着手枪无所畏惧地走到米哈伊尔大公和沃伊诺夫将军面前,他还鼓励部队向政府官员冲击。

十二月党人起义失败后,他化装逃离彼得堡,在华沙被捕,被关押了十八个月。1827年10月14日,在押送的路上与普希金偶然相遇。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被押送丘赫尔别凯的宪兵强行分开。

30年代,普希金在自己的刊物上发表过丘赫尔别凯的文章。但丘赫尔别凯从西伯利亚寄给普希金的长诗《尤里与克谢尼娅》和论文《诗歌与散文》均没有获得当局批准,未能发表。

普希金经常想到丘赫尔别凯,也多次画过他的肖像,大约不少于十幅。画中突出了他长长的鼻子,沉思的目光。

最有纪念意义的是丘赫尔别凯和雷列耶夫二人的全身图。画的显然是起义的场面。丘赫尔别凯戴着大檐帽,一手握着手枪,指着前方,一手拿着利剑。他身后是穿着皮大衣的雷列耶夫。

这幅画上留下了费·费·尤里耶夫(普希金的朋友,“绿灯社”的成员)的一段记录:“丘赫尔别凯?——雷列耶夫。1825年12月14日。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画。”

下边是帕·亚·叶夫列莫夫的文字:“费多尔·费里波维奇·尤里耶夫注释:普希金是在他家里画的这张图,是他想象中的丘赫尔别凯和雷列耶夫在海军部广场上的样子。费·费·尤里耶夫藏。文字系他亲手所书。”

尼·尼·拉耶夫斯基(1801—1843)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拉耶夫斯基是尼·尼·拉耶夫斯基将军的幼子,他和父亲同名同姓,此文便以老、小拉耶夫斯基分别相称。

1820年他们一家人带着害病的普希金去过高加索和克里木半岛。小拉耶夫斯基是位文学爱好者,熟悉俄罗斯与欧洲诗歌创作,他本人也写诗。普希金把自己的《高加索的俘虏》献给小拉耶夫斯基,正是出于对他的敬爱和他对文学的熟悉与理解。

普希金在《高加索的俘虏》献词中开头就说:

我的朋友啊,请带着微笑

接受自由的缪斯的赠礼:

我把我的曾被放逐的竖琴的歌唱、

充满灵感的悠闲献给你。

普希金将另一篇重要作品《安德烈·舍尼埃》也献给了小拉耶夫斯基,足见他对小拉耶夫斯基的重视。

普希金在创作诗作时不断地和小拉耶夫斯基交换意见,书信来往频繁。

1825年,十二月党人举行军事政变。

小拉耶夫斯基并没有参加十二月党人的秘密团体,但政变中很多人都是他的朋友,他也受到牵连,遭到逮捕,经过审讯,被遣往远离首都的地方去服兵役。这时他和普希金一度失掉联系。

小拉耶夫斯基的妹妹玛里亚是十二月党人重要成员沃尔孔斯基公爵的妻子。她追随丈夫去西伯利亚,当局不许她带走婴儿,她便把自己一岁的幼子留给小拉耶夫斯基照管,没有想到一年以后,即1828年,婴儿夭折。当时普希金应老拉耶夫斯基请求为婴儿的墓碑题了词:

在永恒的造物主的宝座旁,在霞光中,在愉悦的安宁中,他含着微笑翘望人间的放逐,为母亲祝福,为父亲祈祷。

正是这些事,促使普希金在1828—1829年的写作中想起老友,想起他们共同的经历,画出了小拉耶夫斯基的画像:一位清秀的青年,一副沉思的面孔。

谢·格·沃尔孔斯基(1788—1865)

1820年,普希金的好友拉耶夫斯基一家人使他认识并接近了沃尔孔斯基一家。几年以后,1824年,普希金和谢尔盖·沃尔孔斯基又在敖德萨见面。

沃尔孔斯基是公爵,是军人秘密组织“南方协会”领导人之一。根据普希金的思想表现,“南方协会”准备发展他为会员。此事委托沃尔孔斯基执行。

沃尔孔斯基考虑到秘密组织的活动危险性太大,考虑到普希金今后的发展,故没有争取他参加。他的做法是经过周密考虑的。他为俄罗斯历史保留了一位杰出的天才,为俄罗斯文学保留了一位伟大的诗人。否则起义失败后普希金很难不遭殃。

沃尔孔斯基是名门后代,1812年卫国战争的参加者,有高度的爱国热情,有坚定的信念。因作战英勇,二十六岁就被提升为少将。他发现当时社会的落后,统治集团的独裁,便立志为祖国改革进行不懈的斗争。他成了军人秘密组织的发起人之一。1825年与著名的将领拉耶夫斯基的小女玛里亚结为夫妻。

1825年12月24日,沃尔孔斯基和其他革命军人发动军事起义,起义失败后,他以国事犯的罪名被判处徒刑二十年,终生囚禁西伯利亚,剥夺公民权和公爵与将军称号。1826年7月26日深夜,他带着手铐和脚镣从彼得保罗要塞由宪兵押送到千里迢迢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矿坑去服劳役。

他的妻子不顾各方的劝阻,坚决追随丈夫去了西伯利亚。她把刚生下的儿子委托给自己的哥哥一家抚养。一年以后,父子未曾相见,婴儿便夭折了。

但一切打击都未能摧毁这对革命夫妻的意志。他们在流亡中度过三十多年。沃尔孔斯基七十五岁时重返家乡,信念如初,毫不后悔。

普希金手稿留下来的沃尔孔斯基的画像,镇定的目光、黝黑的浓眉、后翘的胡子和满头弯曲的发丝,充满普希金对其敬佩的感情。深信普希金在画他时,一定会念及很多往事。

亚·伊·奥陀耶夫斯基(1802—1839)

普希金的朋友当中很多人都与奥陀耶夫斯基相识,但他们二人是否见过面,历史上没有留下记载。

奥陀耶夫斯基出生在彼得堡一个属于古代王公世袭的名门巨族。他受过十分完美的教育,十九岁到骑兵近卫军任职,开始写诗。

奥陀耶夫斯基是一个具有先进思想的人,是一个农奴制度的反对者。他与雷列耶夫、别斯图热夫和丘赫尔别凯接近以后,在1824年(十二月党人起义前半年)参加了他们的秘密组织。富有浪漫主义精神的他陶醉于革命。他积极投身于起义,起义失败后,被判处发配西伯利亚服苦役。苦役生活磨炼了他,把他培养成革命诗人。他亲身感受到服苦役的非人待遇,深刻理解了服役者的思想感情。正是在服役期间,他看到了普希金寄给服苦役人们的诗信,于是促使他也写成革命思想的作品——答赠普希金的名篇。他在答诗中表达了十二月党人的心境、决心、期望和革命斗争的连续性及继承性。这是被镇压者的声音,却不是屈服的声音。

我们悲惨的事业将不会落空:

星星之火必将燃烧成熊熊的烈焰。

在西伯利亚服了五年苦役之后,他于1832年被发配到伊尔库茨克。1837年底又被调到高加索当兵。在高加索遇见流放的莱蒙托夫,两人对普希金的爱使他们立刻成为莫逆之交。

普希金在《波尔塔瓦》《诗人与群众》等诗的手稿下画了几幅十二月党人的肖像,同时也画了奥陀耶夫斯基的一幅肖像,不知为什么把他画成乌克兰人的样子,卷发,蓄胡须。但从被画者的表情上,可以感受到他的谦和温顺与勤奋的精神。

弗·伊·达里(1801—1872)

在普希金的朋友中,我想应该提到弗拉季米尔·达里。他和普希金相处时间并不长,但交情很深。他认识普希金时还只是一位崭露头角的小说家和小有名气的医生。

那是1832年,弗·达里出版了《俄罗斯童话》,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影响。普希金看后,和他见过几次面,向他提出关于童话的一些看法。

翌年,1833年8月17日,普希金在政府档案馆工作期间,准备写《普加乔夫史》。他从彼得堡启程到与普加乔夫叛乱有关的地方进行实地调查,访问了喀山、辛比尔斯克等地。9月18日他来到奥伦堡,当时正在奥伦堡工作的达里便陪同他走访了别尔达村——这里一度是普加乔夫的大本营所在地。在那里达里同普希金度过了难忘的三天。

1837年1月28日2时,达里刚一听到普希金决斗后病危的噩耗,便急急忙忙赶到诗人寓所。他在这里看到的是人们苍白的面孔,脸上流露出的恐惧的神色。两位名医在场,也表示束手无策。

出身于医生家庭,自己又受过医学教育,本人是医生,熟悉病人的心理,因此,他百般安慰病危的普希金。诗人见到他立刻感到由衷地高兴。普希金握住达里的手,微笑地以“你”相称,并说:“情况不好,老弟!”他几次说:“不,这个世界没有我生活的地方;我一定会死的,显然,应当这样。”

到了傍晚,达里根据阿连德的医嘱,给诗人安放了二十五支水蛭。普希金的脉搏变得平稳、缓慢而柔和。达里怯怯地说:“有希望……”他这句话给普希金带来了最后的欢乐。当达里以坚决的口气表示“我们对你仍抱有希望,真的,都抱有希望”时,诗人紧紧握住他的手,不加反驳地回答说:“好,谢谢!……”毫无疑问,达里的在场大大减轻了诗人垂危时肉体的痛楚和心情的抑郁。

这一夜过得很安稳,普希金没有感到病痛,直到天亮他一直握着达里的手。

普希金在半昏迷中请求达里把他“抬起来……再高一些”,要超过书架和上面的书:“好,请一起走吧,一起走!”然后他的脸色变亮了,恢复了知觉。他轻声说道:“生命完结了!”

普希金和达里最后在一起时都不到四十岁。达里当时的形象是什么样?我找不到他壮年时的照片,只好用他老年时的一张画像作参考。那时他已是全俄闻名的大学者了,俄罗斯第一部《俄语详解词典》的编者。

本书选取的普希金画的达里像,一幅是他面部的简单轮廓,另一幅里的他身穿吉尔吉斯长袍,头戴高顶帽子,牵着一匹马。这都是普希金根据记忆画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