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时的四张:考得不好,差一点100分。
14岁时的鹌鹑:考得不好,差一点100分。
35岁的四张看看自己的99分和鹌鹑的10.0分,微笑:我媳妇有幽默细胞!
14岁的四张:#¥……*@@!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家伙!
“我再和你说一遍,别和那个老太太有联系。”顿了一顿,似乎是在考虑着这个措辞是否合适似的。
夜很静,四张沉默了好久,路很长,从医院出来的那条路亮亮地满是月光,鹌鹑一步一步踏着他的影子,像在捕捉他一辈子的时光。
“问题在你的智商。”他摸摸鼻头,决定还是直截了当点:“和她差得有点多。”
本以为她会生气,没想到鹌鹑只是傻傻一笑,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
四张:“我认真的,她年轻时候做过偷儿,而且几次找到我,这追踪术不是盖的!”
鹌鹑:“我知道。”
四张:“不和你搞对象也是认真的!”
“嗯嗯。”
瞧着他浑身无力的样子,鹌鹑突然感觉四张还是原来的那个四张,冷脸冷心背后是那么一副侠骨柔肠。
夜风渐起,吹响一路枝丫,又走了几步,鹌鹑停下来看向身后:“四张,你听没听见什么声?”
“什么声?没声。”以为是鹌鹑在没话找话,四张没好气的说着。可走了几步,他也听见了。是有什么声在身后的某个地方。
他有点紧张了。这种情绪会出来,原因很好理解,任何一个人在面对未知时多少都会产生这种情绪,就算是受训严格的海豹突击队员也是。可问题是,当他回头想一看究竟时,这情绪就“咻”的一下——溜了。
他站在原地,别扭了几秒,摇摇头,走过去:“就这样,撒娇不会,装柔弱不会,还傻乎乎的,以后怎么找男朋友啊?”
深更半夜,月黑风高,安大胆同志(鹌鹑原名安春)没等四张,自己就开始找起了怪声的来源。她弯着腰,头扎在灌木堆里,声音被感染了些墨绿色的沙沙响,听上去些许遥远:“你说什么?”
“没什么。”四张手插着口袋,不想解释。
可连着踢飞路上的几块小石头,踢到鞋头是他可以想象的那种起毛时,四张还是忍不住想和鹌鹑说点什么,她这样的性格是不行的。
怪声就在他张开嘴的时候又来了,这次比刚才大,也更近,关键离鹌鹑太近了。再看鹌鹑,还撅着屁股在那找呢。
“白痴!”他冲过去,一把拉住鹌鹑往后一带,“别动!别出声!”
他凶巴巴说着,吓得鹌鹑不敢再说话,只能心里偷偷对手指:她做错啥了?又让四张生气了……
四张岔腿站在鹌鹑原本对着的那堆灌木前,咬着嘴里的草丝:“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抓你出来?跟我们半天了。”
四张在和谁说话?他们是被跟踪了吗?鹌鹑探出脑袋想看看清楚,却头顶一重,被四张反手又按了回去。
不看就不看,鹌鹑揉着脑袋,有点委屈。
“老伴,被我抓到了吧哎呦我的腰!老伴我腰闪了你快扶我一把。”
鹌鹑被这突然一声也吓闪了腰:“奶奶,你不是……你怎么?”会瞬移吗?她看到了刘老太和刘老太伸出来的那只手。
四张:“说了我不会和你有牵扯的……鹌鹑……”他头疼地扶额,谁能告诉他,刚才点头答应他不和老太太做牵扯的鹌鹑是怎么把食言而不肥自己做得如此一气呵成呢?
鹌鹑:“四张,快来帮我一把。我自己抬不动。”
瞅瞅,还拖他下水!
望了眼黑漆漆的天,四张无奈叹息一声,蹲了下去。
谁让他还欠鹌鹑一次呢?
扶刘老太坐稳的瞬间,四张飞速地抽回了手,感觉不大好。“还是走吧,鹌鹑。鹌鹑?”
鹌鹑:“老奶奶,你怎么跟出来了?你不能跟着我们,四张他是我先生,我证明,他真不是你老伴。”
“他就是我老伴,他就是。”
能不能别和他扯了?“鹌鹑!走吧!”
“你们不能走!”又是一声大喝,再看刘老太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捂着腰,噘着嘴:“你们撞了我,不能走。”
得。就说吧,就说管闲事没好结果吧?
“被讹了吧?之前告诉你什么来着?”他扯起鹌鹑,边教育边对身后的人轻飘飘地说:“你没证据。”
“谁说我没有。”老太太得意一笑,举高手里的东西:“这就是证据。”
四张瞅着屏幕,惊讶,“那是啥?”
“视频,手机除了拍照外的另一个功能,等同于微型录放机。”鹌鹑心虚地抹了把脑门,有些不敢看四张了。她果真又给四张惹麻烦了。
四张磨着牙:这功能今天你咋没教我?
“忘……忘了……”
……
沉默了一阵,四张呵呵一声:“里面没我。”伸手扶老太太的是鹌鹑。他转开身,迈开步。
他从不多管闲事,他也不掺和进和他不相关的事,他才不要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呢,他不要!
他停下,原地打了个转又回来,停在鹌鹑面前:“我帮你这一次,然后咱俩离婚。不许说不。说定了。现在给她家人打电话,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扮她老伴。”
恍惚夜色里,他看见鹌鹑的眼睛亮亮的,一双弯弯的眼睛像在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
“帮完她我们是要离婚的!”
“哦。”
赌气的转过身,四张这个郁闷,他都说离婚了这个女人怎么不伤心?是以为他说假的的吗?
深夜里的小区显得那么宁静,风掀起窗帘一角,又被一只手压回原来的位置。说完话,四张对着灭火的屏幕鼓捣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挂断键。
20'35.
他看着屏幕回到主界面前上面的数字。
他用二十分钟钟时间从她女儿的嘴里听完了刘老太的故事。
就当做善事吧。放下手机,他拉过把椅子坐下,他想找本书看,让心静静。手摸了半天,书摸到了,鹌鹑也从卧室探出头。她就是个单细胞,明明刚刚还伤心,这会儿就又没心没肺在笑:“怎么样?联系好了?”
“嗯。”他头都没抬,只是看着手里的《三年模拟,五年中考》。他不想看鹌鹑了,太傻。
鹌鹑:“四张,我又给你惹麻烦了。对不起。”
四张:嗯。
鹌鹑:“我保证下回不这样了。也不对,没下回了。”
书被他抓得一皱,四张咳了一声:“有空吗?”
“怎么了?”
瞅着堪比闪电速度出现在自己腿边的鹌鹑,四张的内心又是一阵翻腾——现在反应快了?多管闲事时反应也快。
甩开书,四张拿起手机:“我要是知道有录像这玩意,今天就不能惹这麻烦了。”
所以呢?
瞅着她那一脸的状况外,四张叹了声:“所以教教我啊。”
第二天清早,甜品店门前。
来上班的秋小美瞅着进进出出不停搬运的人们,奇怪:“他不是坚决不帮吗?”
“谁说不是?大清早的就把我们叫过来抗包,说要帮老太太圆梦,圆就圆,干嘛非要把甜品店改书吧?她不是给你好些个选择吗?”于大庙呵斥带喘地停下来,他都看见了,写了那么长一张纸呢。
“六十几岁老太太的愿望是蹦极唱K坐过山车,你想试哪个?”四张从旁扫了他一眼,招呼被秋小美拉住说话的鹌鹑:“叫他们把那个搬过来,这个挪过去。”
“收到!”鹌鹑跳了下应道。
“先别兴奋。”一巴掌拍住兴奋的鹌鹑,秋小美摸出块好丽友,边往嘴里塞边目光凌厉地看鹌鹑:“到底发生了什么?四张怎么就突然转性了?”
鹌鹑对着脚尖:“也没什么,就是刘老太昨天……”
把昨晚的事细说一遍,鹌鹑一脸满足地看向四张:“正义,你可能不信,但他真的是原来那个四张,没变,还是那么善良。”
秋小美挑挑眉,扭头瞅着远处的四张,“善良”的那家伙正低头摆弄着手机,晨风拂面,他嘴角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他没变?呵。
就在秋小美忙着质疑四张的时候,四张也抬起了头。他招招手:“鹌鹑,过来下。”
鹌鹑:“小美你进去换衣服,一会儿也帮帮我们,我走了!”
瞅她那一脸兴奋样,正义同学很担心的摇摇头——四张昨天誓死不帮忙的话仍言犹在耳,反正她是不信事情有这么简单。
“怎么了?”鹌鹑咻地一声停在四张旁边,脸上带着红晕:“什么事,四张?”
“帮我看看收到这个东西是不是就代表钱到我卡里了?昨天我记得你说过那个短信通知。”
接过四张递来的手机,鹌鹑瞅了瞅,点头:“就是这个。”
“谢谢。”四张收回了手机。
“四张你有好多钱。”鹌鹑佩服地说,四张和她不一样,总是有能力赚许多钱,不像她,卡里存款很少有过五位数的时候。
“老太太儿子给的。”戳了下锁屏键,四张揣好手机,一抬头发现鹌鹑在愣神,手一伸,在她脑门上就是一弹:“干嘛?不会以为我是义务劳动吧?”
鹌鹑:……
“听说这家甜品店以前帮人都不收钱,这样不好,时间成本是钱,店里的误工费是钱,感情成本更是钱,借着这件事我也改变一下你们的观点。还有,别忘了咱们的约定,事毕离婚。师傅们加把劲,十点钟,书吧准时开张。”他吆喝着走远,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鹌鹑。
已经换好衣服的秋小美走出来,恰好听见了四张的话,她狠狠瞪了四张一眼,边拍了拍鹌鹑:“我就知道。打脸了吧。不过他说的离婚,你答应他什么了?”
鹌鹑情绪低落:“没什么。”
四张的离婚约定固然让鹌鹑难过,然而现下比不上另外一件事让她烦心的。
“收钱总感觉不大好。”这句话被鹌鹑一直念叨到了上午十点,也被四张当做耳边风到了十点。
上午十点,老太太的子女准时把刘老太送到了甜品店——啊不,现在应该叫安知书吧——门口。刘老太仰头看了眼牌匾,不满地撅了噘嘴:“这匾不好看。”
“老伴,咱们现在钱不多,先凑合凑合,等我再攒两年退休金,给你换块好的。”四张熟练地进入角色,给刘老太拉开门。
刘老太站在那儿,半天没动:“你叫我什么?”
“老伴啊。”有什么不对吗?
刘老太:“你以前都叫我宝宝的。”
……站在一旁的鹌鹑心里一突,赶紧看向四张,只见他嘴角一弯,唇线轻启:“宝宝。”
如果不是看见他倒背在身后的手正啪嗒啪嗒地盲敲着字,鹌鹑说不定真要吃下醋、心里不好受一下呢,可惜她就站在他身后,四张敲的每一个字她都看得真真的。
四张敲的是——叫宝宝服务,每声一元。
信息接收方——刘老太的女儿。
……
鹌鹑觉得她的三观在那短短一天里都碎了。
不行,她要改变这种局面。
趁着四张去送刘老太的家人,鹌鹑一猫腰回了屋,有些话她想找刘老太谈谈,却不想被四张听见。
“一块钱一声宝宝,十声就是十块钱,一百声一百块,一千声——天啊……”,她捂住小脑袋,碎步走到刘老太身后,能不叫就别叫了,太费钱了。
“那个……”她酝酿着语言。
刘老太:“干嘛?”
鹌鹑瞅着突然转回身的刘老太,刚才想说啥这会儿全忘了,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老太太怀里的东西:“奶奶,你抱个搓衣板干嘛?”
“来得正好,帮我挂上。”
接过搓衣板,鹌鹑还迷糊着:“可是……挂什么啊?”
刘老太:“搓衣板。挂墙上,嗯……”她手掐腰,认真观察了半天墙面:“就这里好了。”
她指着墙面上一个地方说。
那是块被粉刷成淡蓝色的墙面,左边挂着甜品店成员的合照,右面悬着一捧满天星干花,选这么个地方挂搓衣板……鹌鹑吞吞口水,扭头看向刘老太:“干嘛用啊?”
刘老太手托着下巴,有点严肃地说:“警示。看我老伴以后还敢不敢半夜不回家,动不动就失踪了!还有不听话!不听话,腿打折。对了,你刚才要和我说啥?”
鹌鹑揉着膝盖,疯狂地摇起了头,没什么没什么。
就是觉得做人老伴这么一项高危职业,一句“宝宝”一块钱就显得不那么多了。
“四张会被折磨的……”
正嘟囔着,肩头一重,鹌鹑回过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四张就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正搭在她肩膀上。
见她看见了他,四张收回手,斜眼看她:“发什么呆呢?还抱个搓衣板?”
虽然已经习惯了鹌鹑的傻样,可就这么抱着个搓衣板的尊容,他实在不敢恭维。
这个傻四张哎。见他一副不明故里的“懵懂样”,鹌鹑一跺脚,趁着刘老太没看这边,赶忙把四张拉去一边,小声瞅了眼怀里的搓板:“瞅着没有,给你的。四张,我觉得这个老太太有点……那个,要不咱不帮了吧,只要你同意,我去说。”
一番话后,四张看鹌鹑的眼神变得更诡异了,说笑有点笑,但是是好笑。
“你同意了?那我去说。”
才一转身,对着刘老太,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呢,鹌鹑就又被四张拉着转了回去。
四张单手插着口袋,居高临下瞅着她笑笑。
“怎么了?哎?”怀里一空,鹌鹑低头一看,方才还在的搓衣板此时已经到了四张手里。
四张:“挂哪儿?”
鹌鹑冲着一个方向一指,舌头跟着都打架了:“你……你不想拒绝……?”
“为什么拒绝?还有,我不喜欢一天到晚变主意的人,决定干什么,不管中途有什么变故都要坚持下去才是我喜欢的。所以事实证明,我不可能喜欢你。”四张还想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之前忙着鼓捣花瓶摆件的刘老太转回了身,一双眼睛警惕的盯着他们俩——
“你们背着我说什么呢?”
四张一笑:“她太笨了。宝宝,你这个要挂起来吗?我来。”
那声宝宝估计把老太太融化了,她眼一眯,手指着墙:“那儿。”
“好。”四张像个绅士似的走去老太太指的那面墙前,抬起手,很轻松地把搓衣板挂了上去。他动作轻缓,神情自然,那样子俨然是一副好老伴的模样,可和叫宝宝那事儿一样,现在的四张做一件事总是有利可图的,就在他转身朝老太太走去的前一刻,鹌鹑听见他小声说道:“还有呢,不干可以,违约金你付啊?”
……
鹌鹑已然没话可说了。
现在这情势,四张是铁了心地帮刘老太了。
鹌鹑叹声气,把情况转述给门外的几个人,在里面时她就瞅着小美大庙他们伸长脖子藏在门边了。
“帮吧。我财神爷的事我得挺,再说一个老太太能搞出多少花样?是吧。”
于大庙瞅着说话的鹌鹑爸,翻了个白眼。多少花样?敢情他老头儿睡到现在才来,他堂堂大庙已经小工似的被指挥了几个小时了。大庙想撂挑子不干,可一对上鹌鹑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他又心软了,举到一半的手就此落下——
“反正老太太要腿打折的又不是我。”于大庙一副舍生取义烈士似的朝鹌鹑挺挺胸,样子像在说——鹌鹑,我这都是为了你啊。“再说我怀疑折腾我们的其实是四张,你瞅他刚才把我指挥的!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在吃沙琪玛的秋正义轻轻看了于大庙一眼,咦咦,前两天还和四张围前围后,现在又在背后捅刀,这个大庙不是两面三刀就是另有猫腻。咬了口沙琪玛,她把包装纸团成一团,丢在地上,碾扁踩平后狠声道:“先说,冲四张这事我肯定不参合,不过鹌鹑想干那就干。怕她毛。”
鹌鹑抽了抽鼻子,感激地瞧了正义同学一眼,才认识那会儿小美的性格还不是这么火爆呢,不知什么时候就成这样了。不过不管小美变成什么样,她都喜欢。想着,鹌鹑下意识地回了下头,就在刚刚,阿发不知从哪哼了一声,又飘走了。
就这样,五票同意,有家甜品店帮助老太太的计划维持原判。
鹌鹑的喉咙有些紧,不因为别的,就冲她一个“傻瓜”想做一件事时,不管对错好坏,她的朋友这么支持她……可惜这样的她四张不喜欢。
“干嘛呢?”一个声音停在在开会的这帮人身后。
鹌鹑擦掉鼻涕回过头,看着冷眼看他们的四张。
“没擦干净。”四张指着鹌鹑的脸。
鹌鹑:“啊?哦哦。”
不再看笨手擦脸的鹌鹑,四张揉揉脖子:“你们聊完了吗?聊完就忙起来吧。”
??
几人相互看了对方几眼,几乎同时问道:“忙什么?”书吧不是都改造完毕了吗?
“店里没客,需要俩人过去扮一下;门口那个花瓶,老太太嫌位置挡害,得有人过去换个地方;甜点存货不多,要补齐,还有……”
“打住。”正义手刀一劈,“斩断”了四张的话头,“你的意思是这些要我们做?”
“嗯哼。”
“你为什么不做?没长手吗?”正义哼道。
四张手一摊,“我有更累的事要做啊。”
“你能有什么事?”
“装孙子、扮老公,随时准备搓衣板的伺候,这个,你们,谁行?咱换。”
说话的正义哑口,抿抿嘴,走了。她这么一走,其余几个也就四散了。
鹌鹑瞅着四张,想说什么,话才到嘴边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鹌鹑点心没了,你能去做点吗?”刘老太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老太太还是蛮客气的,搞得鹌鹑才冒出来的那点疑惑更疑惑了,老太太到底是真事儿精还是假事儿精啊?
半天没到,她知道了,老太太是真事儿精,她扮猪吃老虎,用一副和善的面孔把店里的人都快折腾疯了……
大庙和鹌鹑爸扮中学生客人死活扮不像,因为试题不会做被刘老太提溜着说肯定不是书吧旁边那家重点校的学生;
秋正义的花瓶换了五个位置至今仍然居无定所,老太太已经开始琢磨是不是瓶子太高了,考虑让正义去景德镇买一个;
鹌鹑的点心甜度总出错,阿发被指说话太少,要求每小时必须说五句以上……
中午一过,累得趴在院子里吐舌头的于大庙满眼金星地叫着鹌鹑:“鹌鹑,她肯定是处女座的……”
“大庙你快喝口水吧。”鹌鹑无比羞愧地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我也要。”
鹌鹑又给她爸递了一瓶,接着又给秋小美和阿发拿了两瓶。
瞧她那副丧气样,秋正义同学撇撇嘴:“该羞愧的不是你,这人又不是你招来的。”说着,她扭头看向店里,玻璃窗那头,四张正在给刘老太递水,那样儿,真把自己当老伴了。
“鹌鹑,你以前见过他这么狗腿吗?”
顺着小美的目光,鹌鹑瞧着四张,慢慢摇头。
眼神一晃,鹌鹑打个激灵坐起身,手使劲儿拍拍趴在地上喘粗气的几个人:“有客人了!大庙你们能轻松点了!”
是吗?于大庙兴致缺缺地爬起来,揉着眼睛一看,嘿,别说,还真是客人,不止如此,还是个熟客。
只见远处垂头丧气走过来的是以前在呼吸科住过院的淘气梁丁点小朋友。
有段时间没见,丁点个头似乎长高了不少,衣服跟着就显得小了不少,紧巴巴地裹在他那不算肉实的身板上。七岁的丁点小朋友没看见他们,仍闷头往前走着。
连叫几声都没回应,大庙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个小石子,一丢,石子叽里咕噜就到了梁丁点脚边,小家伙这才发现有人在看他。
“鹌鹑姐姐,大庙哥哥,小美姐姐,富裕爷爷,你们怎么在外面啊?”
大庙一扬下巴:“你小子不是出院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说起梁丁点,话有些长。当初甜品店能帮人解决困难的名声传出去后,梁丁点就找上了门,而他的求助内容特别好笑——想找一个能帮他做作业的人。
结果当然是没人帮他做了,不过梁丁点也因此多了个辅导老师,在鹌鹑的恳请下,四张担任了这个角色并且在小朋友住院期间血虐了他整整一个月……
这次他又来……
鹌鹑循着他身后望去:“你自己过来的啊?怎么了?又病了?”
梁丁点摇摇头:“四张叔叔呢?”
鹌鹑手往店里一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梁丁点已经倒腾着他那两条小短腿跑步进店了。
瞅着他慢慢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背影,于大庙扫兴地踢了下草坪:“小没良心的,也不多和我聊两句,就知道找四张,想当初我也有帮他的忙好吧?”
“嗯。”秋小美点点头,“如果说把梁丁点的作业本泡水捅里算帮忙,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秋小美?”
“咋的。”
伙伴在打闹鹌鹑爸在叫好,鹌鹑傻傻地看着梁丁点离开的方向,觉得哪里不对劲:“丁点认识四张的时候四张是不是还没失忆?”
四只眼睛齐刷刷看着她——是啊,怎么把这事忘了?
“老太太。”一直做挺尸状的阿发突然出声,显然,他说的这个老太太不是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鹌鹑一惊,回过头,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个空档,甜品店的门已经被人推开了,只见刘老太迈着她那蹒跚的步子正往外走,手往外推的就是丁点!
“阿姨你干嘛?”鹌鹑见状跑过去,一把拉过丁点。
此时的刘老太像变了个人,哪里还有方才半点善良的样子,她喘着粗气,手指着鹌鹑他们:“正找你们呢,和你们说,我的店不帮人,你们快让这个小孩走。”
她那张冷冰冰的脸看得鹌鹑的心都翻了个个儿:“可是,这家店就是为了帮助人才有的啊。”
有家甜品店,不止东西好吃,还让每个来店的人都有家的感觉,应该是这样,我们帮你也是因为这个……鹌鹑看着刘老太。
“这是我的店,有我在就不行。”刘老太也很坚定的说。
“哎呀我这暴脾气!”秋小美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就在她快挨着老太太的时候,鹌鹑突然拽住了她。
她微微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秋小美一愣,跟着退了回来。
鹌鹑深深吸了口气,先是转身面对着她的小伙伴们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因为我的一个决定让你们辛苦了。”
“没事。”于大庙摆着手,脸上挂着笑,谁知没笑两声脸就变了:“哎呦妈呀秋小美你踩我!”
大庙疼得闭了嘴。顺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鹌鹑“嗯”了声,表情特别痛苦的看着大家:“有一个人说他不喜欢变来变去的做事方式,可能我真就是这样一个人吧,我现在想说刘阿姨的事我不想帮了,你们同意吗?”
短暂的安静了那么一秒,紧接着雷鸣般的叫好和口哨声从于大庙和鹌鹑爸嘴里传来出来,鹌鹑爸有生以来第一次抓住她的手上下摇了摇。
阿发从角落飞出来鼓了下掌又飘走了。
秋小美无比欣慰地看着她:“早该这么干了。”
大家的反应搞得鹌鹑有点不好意思,她挠挠头,看了眼还不明所以的丁点,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转回身,看着对面的刘老太:“对不起,阿姨,这家店是我的,现在请你离开吧,我们要准备营业了。”
“这……这是咋回事啊老伴?”老太太蒙了,向跟出来的四张求助。
这时,鹌鹑才想起,四张还没表态。
“四张……”她看向他。
他也看着她,良久的沉默后,四张微微一笑:“就算你们都退出,我也会把这个店开下去,这里不行我再找地方,总之,之前宝宝说怎样,我还会怎样。”
什么?
鹌鹑紧盯着四张的脸,期望能在那张脸上找出什么东西证明他是在说假话,可是看了半天,没有。
嗓子有点干,她舔舔嘴唇,觉得自己话都不会说了:“你是说……”
“我是。”
……
这要怎么办?
一直团结的有家甜品店……出了叛徒。
“鹌鹑,他不是原来的那个四张了……”
“如果财神爷留下,那我……”
“你瞧瞧,四张也不怎么样嘛,连是非都不懂。”
周围,同伴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而鹌鹑的脑子像灌了浆糊,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只知道,现在的四张,真的不是过去那个了。
也不知用了多久才找回了思维和声音,鹌鹑哑着嗓子,说:“店留给你们三天,三天后我们回来……嗯。”
鹌鹑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四张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眼里消失了。
胸怎么闷闷的,他用手捶了捶,收效甚微。
就这样,他看着失魂落魄的鹌鹑转身走开了。
鹌鹑一走,秋小美他们也不骂了,一个进屋拿东西,一个去追鹌鹑了,再有就是留下的鹌鹑爸和梁丁点。
梁丁点拉着他带着哭腔说:“四张叔叔你怎么了?”
没怎么。他没回答,伸手扶着老太太回了店里。
走出了好远,鹌鹑觉得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她以为是四张,脚下顿了顿,却不敢回头。
“是你吗?四……”
“是我啊,鹌鹑,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啊。”
鹌鹑心一沉,不是四张。
擦擦眼角,挤出一抹笑,她转回身:“大庙是你啊,怪我刚才走急了忘了说,这几天店里放假,你想去哪儿玩就去玩玩吧。”
“我不是……”
“带薪的。”鹌鹑又补充说。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大庙总算让鹌鹑闭嘴了。虽然承认现在告白有些乘人之危,可他真想让鹌鹑了解他的心意。
“那个,鹌鹑,你别为四张心烦了,不值得。”
鹌鹑扯扯嘴角,比哭还难看,看得大庙一阵心疼。
“有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今天我想告诉你。”
“什么啊?”
“那个……就是那个……我……”他咬咬牙,不就喜欢你三个字吗,说啊!
鹌鹑就那么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单纯。
“我,我喜欢……”
就在于大庙酝酿着表白的时候,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两个路过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脚,其中一个头发染嘬黄毛的家伙瞅着于大庙,吐了嘴里的牙签:“好小子,总算让你小爷我找着了。”
不知道危险正一步步朝他逼近的大庙还在对手指:“鹌鹑,我喜欢……”
嗯?大庙的声音好笑,鹌鹑忍不住往近凑了凑:“你喜欢什么?”
“大庙你喜欢什么呀?你喜欢不喜欢我啊?哈?”
鹌鹑被这个和她几乎异口同声的声音吓了一跳,才要回头,人就被大庙猛拉一下。
于大庙不是故意要拉她的,他是觉得有耳风过来,当混混那几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告诉他这是有人要揍他啊。身子赶忙一矮,躲过了那个糊来的大巴掌。
“哪个王八蛋想偷袭老子,不想活了是吧。”在闪开偷袭的同时,于大庙脚后跟点地,身子一转,人已经转了180°,改成面对那人的状态。可等他看清是谁偷袭他的时候,方才的气焰也跟着弱了下去。
干咳一声,他搓着手往那人的方向凑了凑,腿却悄悄画了道勾,把鹌鹑扫得离他远点。:“这不是‘倒爷’吗?哪阵风把你吹这里来了?”
被称作倒爷的那人见大庙躲过了自己的袭击,也不生气,只是抱着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怎么来这的你心里没数吗?”
“这……”大庙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爷是谁啊?想干嘛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看得懂的?”
“你小子倒会说话。”倒爷撂下手,再往于大庙肩头一搭,“走吧,找个地方唠唠去。”
“不……不用了吧,爷,我还有事,就不……”大庙边说边往旁缩,没缩两步胳膊就是一硬,顺着方向看去,他一闭眼,心想这下算是跑不掉了。倒爷有备而来,身边还带着个同伴呢。
站在一旁一直没机会出声的鹌鹑终于看出了不对头——这两个浑身刺着刺青的家伙一左一右,是想把大庙架走啊。她心一横,上前一步,细着嗓子问:“你们要把大庙带哪儿去?”
“呦?还有管闲事的?”倒爷脸一横,似笑非笑地扭回头,上上下下打量起了鹌鹑,可能是鹌鹑的外型和印象里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人区别不小,他干脆连身子都没扭回来,只用半张脸对着她:“这是我和大庙之间的事,劝你别管。”
倒爷这么说,大庙也一个劲地朝她使眼色:“鹌鹑你回去,我没事,就是和我哥聊聊天,你回去吧。”
“聊天不能在这聊吗?干嘛要走?”鹌鹑身上都在打颤了,因为那个倒爷看她的眼神已经变得很不耐烦了。
倒爷:“告诉你,少管闲事。”
鹌鹑:“大庙是我们店的人,不是闲事,总之……”她脸一红,“你不能随随便便把人带走。”
鹌鹑的冥顽不灵显然已经开始让倒爷不耐烦了,他横着脖子,右臂上青色的鹏鸟跟着“抖”了下翅膀,“丫头,告诉你,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你最好别管。这小子前几天跑到警察那里告我的密,害老子被逮进去蹲了好几天不说,还交了一笔罚金。这遭的罪扔的钱我得找回来是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是不?你要不让我收拾他也行,损失费你出。”
“多少,你说。”鹌鹑急巴巴地问。她隐约记得之前的确有次,在四张找钱包时,大庙向警察检举了一个专向患者下手的“骗子”,现在看,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倒爷了。
倒爷哈哈笑了两声,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够仗义。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给这小子一个机会,你给我拿这个数来,我和他之间的事就算了了。”
多少?鹌鹑瞅着倒爷举着的指头:“100?”
“鹌鹑,这事你别管,我自己能解决,哎呦!”
倒爷收回脚,掸掸球鞋上的灰,又吹了吹方才掸鞋的那只手,这才直起腰,“一百万。”
什么?一百万?鹌鹑傻眼了,“怎么这么多啊?”
“这还是看在你是个小姑娘的份上没要你精神损失费呢。”倒爷呵呵一乐,“怎么样小姑娘,你一手拿钱,我和他的恩怨就一笔勾销,要是没钱……”倒爷话音一转:“那我想卸他胳膊卸他腿都和你没关系。”
“别,大哥!”鹌鹑拽住他,那样子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揪掉大庙的胳膊腿似的。
“那就拿钱来。”
瞅着伸到跟前的那只手,鹌鹑觉得她舌头都打结了:“我……没那么多钱……”
“那还说个屁!滚你娘的,别在这耽误老子时间!”倒爷手一掀,轻轻松松就把鹌鹑掀出两米远。
地上布满了砂砾似的碎石,咯得鹌鹑生疼,她呲着牙撑起身,手背上全是血和粘在血上的碎石,顾不上看伤,她爬起来去追已经走远的倒爷他们。
“你们不能把大庙带走。”
“去你娘的,少跟爷这找晦气。”
倒爷踹在鹌鹑身上的这一脚简直比踹在他自己身上还疼,大庙彻底火了,他左右一挣,想把两人挣开。
不料倒爷眼一横,抬起腿对着大庙的肚子又是一下,“你小子还想造反了?再敢支毛老子废了你信不信?走。”
那天,晴了一个月的城市下了一场雨,雨水漫湿了鹌鹑的眼睛,她一步一踉跄,带着一身伤在雨里边跑边喊,开始大庙会回她一声,可慢慢的就听不到大庙的声音了……
“大庙!”鹌鹑站在雨里,带着哭腔,“你不能死啊!”
少了员工的甜品店显得比少客时更加冷清,偶尔有客上门看到店里这样也十有八九半路就退了出去。
你可能要觉得这下老太太肯定不乐意了吧?错。
此时此刻的老太太正坐在门口,门开着,门外是滴答而下的檐边雨,门里的人手拿一块蓝莓蛋糕,边赏雨边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蛋糕。
“老伴,你知道吗?我盼着现在这样的生活好久了,我们有间小店,我们天天在一起,想喝茶喝茶,想干嘛干嘛。”舔掉蛋糕的小尖,刘老太眯眯笑地转过身,身后,四张端着茶杯正朝他这边走来。
她接过杯子,抿了一口:“老伴儿,我们下午干嘛?”
四张微微笑着看她:“你想干嘛?你想干嘛我们就干嘛。”
“我想……”刘老太仰着头,抿着嘴,点着地的脚尖一上一下点着,连带她坐的椅子都跟着一前一后晃着,隔着雨幕从远向这边看,她和每一个恋爱中的小女孩一样,在为心上人骄矜着。
看着看着,鹌鹑的步子就慢了下来。她站在雨里,不知道脚该不该朝前迈。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第一个能求助的就是四张了。可是……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店里的人也看到了她。刘老太一撂茶杯:“那个是不是鹌鹑?”
老太太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几米开外的鹌鹑听见。她一屏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硬着头皮冲进了甜品店。
店里,四张坐在一张圆桌旁,往茶壶里蓄水,眼睛看了她一眼又落下:“有事?”
“我找……我找……我找我爸,他在吗?”憋了半天,鹌鹑还是撒了个谎,因为四张那副样子真有些冷漠。
又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那样子似乎在说你糊弄鬼呢后,四张又垂下眼,盖好壶盖,把水壶放在一边,说:“店里没什么事就让他先回去了。有事?”
“那个……”鹌鹑一咬牙一跺脚,“大庙被人带走了。带走他的是他之前举报过的那个人,就是你丢钱包时候的那个,你记得吗?”
瞧了刘老太一眼,四张淡声说:“所以呢?”
“所以我需要你帮忙,我怕他们会打大庙,那人一看就不是好人,还说想把事平了得要100万,怎么办?我笨,想不到该怎么办,求求你,帮帮大庙吧!”
“我……”
没等四张开口,刘老太突然抓狂般地冲过来,挡住了四张站在鹌鹑面前。不是没见过刘老太的刻薄样,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刻薄。只见她拼命挡住四张,说:“他不会去的,你要去就自己去吧。”
“大庙他有危险!”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
“你……”鹌鹑低下头,咬紧唇,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怎么能这样,大庙是我们的伙伴。而且……”
“而且什么?”老太太不耐烦地扫扫,想把她扫出门去。
鹌鹑也上了倔劲儿,不管老太太怎么推搡,她就站在那里,死活不走。“而且,我问的是四张,不是你!”
鹌鹑从来没试过这么咄咄逼人地看一个人,可她就是忍不住这么看刘老太,凭什么她雀占鸠巢不说还想左右别人的生活!
“我们店只帮值得帮的人,所以从这刻起,请你离开我们的店,不管你是不是三天后就要手术,也不管你是不是付了钱,总之,我们的店不欢迎你!”
哗啦一声。
是早上才挂上去的书吧牌匾被鹌鹑用棍子捅了下来。
她情绪有些激动,胸脯上下起伏着,脸上挂着红晕,她就那么看着四张:“四张,帮帮大庙好不好?嗯?”
虽然四张失忆了,虽然四张最近做的一些事让她不解和失望,但内心深处鹌鹑依旧愿意相信,四张还是四张,在伙伴遇险时他是肯定会挺身而出的。她充满希望地看着四张,等着他的回答。
四张摇摇头,边摇还边拿起个喷壶,对着近处一盆花浇了起来:“我有很多事要忙,浇花、擦桌子、摆摆件,你们走了没人干的活都要我干,对了,等下我还要哄宝宝睡觉,所以没空。”
“这些事难道比救大庙重要?”
他背对着她,点点头。
“你听见了吧,我老伴不想参合你们的事,快走吧。”刘老太抿抿嘴说,她倒是没有方才那样跋扈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四张,生怕他会改主意似的。
鹌鹑点点头:“我知道了,因为钱,因为她给了你钱是不是?”
话音没落,前一秒还专注花草的四张突然转回身,壶也扔了,空下来的两只手一左一右捂住了刘老太的耳朵。
“你走吧,我现在没空。”
“是啊,没空帮大庙,有空给人扮老伴。”鹌鹑呵呵笑着的退后几步,“你真的不是四张了!”
抹抹眼睛,鹌鹑冲出了店门,四张不管,她不能不管,至于店里这俩人,等她回来的,要离婚要怎样,随便!
雨下了一重又一重,黑黢黢的吞没了鹌鹑远去的身影。四张望了一会儿,低头说:“宝宝你要不要午睡一会儿?”
鹌鹑要去救大庙,哪怕没有四张的帮忙。
可是大庙在哪儿呢?要不报警?她想着,脑子里浮现起倒爷走前说的那句话:“欢迎报警。”
那一脸奸笑的模样鹌鹑记忆犹新,她搓着手指尖,犹豫了半天,终于打消了报警这个念头。不能让大庙有危险。
她握紧拳头,这次只能靠自己了,鹌鹑。想着,她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手机,好在倒爷留了个电话给她。
一阵嘟嘟声后,电话“嗒”的一声被接了起来,一个烟气熏熏的声音在那边不客气的说了声:“找谁!”
在这声音背后,鹌鹑似乎听见了大庙的闷哼声。
她深吸一口气:“我是于大庙的朋友。”
拦下一辆车,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来回穿行了有一会儿,配色酷似白菜的白绿色出租车停在了一处烂尾楼群外围,没拿司机的找零鹌鹑就跳下车,雨还在下,没带伞的她身上湿漉漉的。
抹了把脸上的水,鹌鹑在一块还算大的石头上站稳,瞅着面前那座钢筋外露的高楼,大喊声:“倒爷,我来了。我来找大庙!”
场地太空旷,她的声音被叠出许多回声在空荡荡的楼宇里来回传荡,过了好久才彻底消失。就在回声消失时,一个有节奏的“蹬蹬”声从楼中一块光线找不到的黑暗地方传了出来。
有人来了。
鹌鹑咽了口口水。
“鹌鹑你不能怕,大庙还等你去救呢。”她挺挺胸脯,给自己打气。就在她打气的几秒里,楼里的人也走了出来,不是方才见的那俩人里的任何一个!
他们到底有几个人啊?
鹌鹑盯着那个高个子的刀疤脸,一阵发憷,只能硬挺着脖子说:“我找倒爷。”
刀疤叼着支被雨淋灭的烟,左右瞅了瞅,确定就鹌鹑自己后,一甩脖子:“跟我来吧。”
说着,他先一转身,竟是上了烂尾楼旁边的一条小道。
“大庙不在这吗?”
雨声很大,她听见刀疤的呵呵笑声,也是,警匪剧她看过,和犯罪分子约见从来就没有约哪是哪的道理。
收紧衣襟,鹌鹑打个哆嗦,加快了脚步。
刀疤个子高,步幅大,虽然走的慢,也是没几下就把鹌鹑甩出了一段距离。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先是绕开了烂尾楼进了临街的一个小巷,接着七转八转转地鹌鹑彻底没了方向感,终于,十分钟后,鹌鹑被带到了一个露天大院里。
刀疤站在院里的一扇门前,手拉着门,下巴一扬:“进去。”
门里没开灯,黑咕隆咚啥也瞅不清。鹌鹑站在门外,迟疑着不敢进去。
“磨磨唧唧干毛呢?”已经磕出一支烟准备过烟瘾的刀疤手被占了一只,没法点火,立马没了耐性,手一伸,下一秒鹌鹑就鸡仔似的被拎进了屋。
啊!受惊的鹌鹑捂紧嘴,本能的回头,可“砰”一声,门已经被刀疤带上了。
……她缩了缩肩膀,只得认命的回头,屋里,倒爷坐在一张用木条重新加固过的太师椅里,似笑非笑看着门口的鹌鹑,他正在等她。大庙就在他身后,被两个人驾着,脸上挂了彩,腿软趴趴地耷拉在地上,看样子没少受罪。
见她来,肿着脸的大庙口齿不清地喊:“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来吗?回去啊!”
倒爷手一抬,两个混混会意,当即堵上了大庙的嘴。
房间再度陷入了安静,只有窗外雨声依旧,倒爷满意地笑笑,拿手来回摩挲着右手拇指上一个类似扳指的东西:“钱拿来了吗?”
电话里,鹌鹑说会拿钱来赎大庙。
“嗯……嗯……”鹌鹑答应着,边掏着口袋:“我把定期都取了,就这么多……”
站在倒爷右边的混混颠颠跑过来,拿走了鹌鹑手里的钱,三两下点完,紧接着就扯着嗓门吆喝:“头儿,才三千二百八。”
“靠,敢耍老子。”
倒爷一伸腿,踹飞了跟前一个木板凳,木板凳飞起,撞碎在离鹌鹑就一米远的墙上,有一块尖头木屑嘣到她小腿上,疼得鹌鹑一跳脚,“可是我就这么多……”
“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有哪个定期能存三千挂零的!”
“有。”鹌鹑颤巍巍地举起手,小声说:“我。”
倒爷冷笑一声:“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给我教训她,实在没钱也行,让她拍点照片卖钱赔我也行。”
“不行老大。”原本抓着大庙的一个混混此时已经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边走边说:“她长得不行。”
“也对。那就教训教训吧。”倒爷一挥手,混混已经到了面前。
“你们不能这样,一百万我真没有,再说那是敲诈!”鹌鹑步步后退,鼓着勇气说。可不管她怎么说,和流氓是没道理可讲的,蒲扇大的巴掌已经朝她的脸上呼了过来。
会被打死吗?
鹌鹑闭紧眼,脑子里以往看过的那些警匪电影在脑子里一幕幕的重播着。她会被打死的。
就在她吓得僵掉的时候,一个她认为绝不可能在这里听见的声音在耳边就那么神奇地响起了——
“我说,你们几个大男人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好吗?”
是四张!鹌鹑睁开眼,看着已经重新打开的门和被揍得倒地不起的刀疤以及——
四张拇指在嘴角蹭了下,朝地上吐了一口血后迈步走进屋。
瞧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四张,鹌鹑那叫一个兴奋,然而兴奋过后,鹌鹑又不信了:“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四张一撇嘴:“我刚才说的是‘现在没空’,我没说我不来。”想想他又补充:“老太太睡着了。”
“哦哦。”鹌鹑敲着脑袋,笑了,怪她语文没学好,误会四张了。
“老子这是你们没事闲唠嗑的地儿啊?”被无视的倒爷不乐意了。其实他也紧张起来了,他是职业骗子,专给病人下套的骗子啊,不是职业混混啊,欺软他会,怕硬也是他专长啊!这事必须速战速决!
悄么声的,他朝方才那个数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等忙着感慨的鹌鹑发现危险时,一根板凳撑已经朝四张挥了下来,鹌鹑吓得声音都变了,这还没完,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趁着同伴和四张厮打时,倒爷也朝鹌鹑摸了过来。
“叫你耍老子。”
鹌鹑头一痛,头发被倒爷揪住了。
这下看你还敢不敢玩花样?自以为这场“战役”到此为止的倒爷奸笑着,准备和四张亮牌,没想到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在道儿上混了十几年的倒爷第一次吓傻了。
“你带刀了?”他扯着嗓子冲同伴嚷嚷。
刀?顾不上头疼,鹌鹑扭头朝四张的方向一瞅:……四张!在流血!
汩汩鲜血正从四张肚子上往外冒,他的白衬衫都被洇湿了。
“我没啊!我就打了他几拳……老大,咋办啊?”混混吓得声儿都变了。
“咋、咋办?我哪知道?”倒爷松开鹌鹑,想走近了去看看那个小子,有气没气啊?不过就现在这个距离看,已经都翻白眼了“栽了栽了。”他手背叠着手背,来回拍着,他可从来没犯过这个错误啊!怎么办?要不找个地儿把这小子处理了?可是处理了他,这俩呢?倒爷擦着汗,瞅着屋里另外俩人。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这种时候那个女人能别叫了吗?
“先把她嘴堵上”紧张后,一条不得不走的险路似乎就变得清晰了。摸了下下巴,倒爷压低声音:“先看看那小子咋样,不行就得……”就在他以为自己手上要沾人命的时候,一个他怕了小半辈子的声音隔着窗和雨幕钻进了耳朵——
哇儿~哇儿~哇儿~
“靠,你们报警了!”倒爷一跺脚,之前还权衡的那些事现在都顾不得了,跑吧!
于是三秒不到,屋里就剩负伤的鹌鹑大庙和躺在地上鲜血直流的四张了。
重获自由的大庙爬过来,瞅着四张和那一地的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四张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就给你叫救护车!你等着!”鹌鹑吸着鼻子,手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着:“怎么开不开?怎么打不开!”手指沾了眼泪,怎么也滑不开屏幕,一着急,鹌鹑的情绪更崩溃了——
四张流了那么多血,在等着她救呢!鹌鹑你怎么这么笨啊!呜呜……
这一哭,手机屏就像发了水,更打不开了。
“四张你不能睡,我马上就拨通电话了,大庙你快来帮我啊,我开不了机。呜呜……”
“哎……”怀里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你这个嗓门我有可能睡着吗?”
“四……四张……你怎么……?”
“我怎么?我没怎么。”前一秒还死人状的四张此刻竟然自己坐了起来,不止如此,他还撩开衣服,从里面拿出一团血糊糊的东西。
鹌鹑吸溜着鼻子:“这啥?”
“血袋。”他低着头,边整理衣服边说:“以为我和你一样,办事硬来?嘶。”他胳膊僵了一下,自己果然还是不擅长打架啊。
“你受伤了?”
“没事。”四张一抽胳膊,“大庙,还能动吗?能动帮我去趟院里,我手机别被雨泡了。”
“手机?”
“你顺着声找就找着了,就那个哇儿哇儿。”四张想站起来,站到一半又停下了,腿好像也伤了。
大庙张着嘴:“啊!你!”
“兵不厌诈。对了。”他叫住大庙,边揉下巴边说:“这次来是还欠你的人情,不是因为我你也惹不着他。以后再有这事我可不管。”
他看了眼鹌鹑,这话也是对她说的。
“知道了知道了,14岁的四张死鸭子嘴硬。四张,我得给你包扎一下。”
“不是,说谁死鸭子嘴硬呢?我真不管的,哎,你干嘛?不用包,小伤。”他算怕了鹌鹑了,还是先跑为敬吧。
跑了没一秒就被逮回来:“虽然要去医院,不过那之前我先帮你处理一下。我手艺不错的。”
四张被按在地上,挣扎着:“真不用。”
“用。”
鹌鹑又把他逮回来。
被按得死死的四张就奇了怪了:“你以前学什么的,手劲儿这么大?哎你不会想用你的湿衣服给我包伤口吧?会发炎的……啊你想干什么!不用脱衣服不用脱衣服就用湿的包,我抗造!”
一番惊心动魄的脱衣大战后,四张嘘着气,认命地让鹌鹑把他往过水粽子包。
他现在一定丑得没法见人了!四张噘着嘴,抬起头,想抗议却发现,他和她的脸离的那么近,他甚至看清了鹌鹑长长的眼睫毛。
四张的心突然扑通扑通剧烈地跳了起来。
喉咙正发着干,大庙顶着一身雨水去而复返:“警察,警察来了。”
四张被吓得一阵干咳,生怕大庙发现他的异样,只能尽量平和着语气说:“我可没报警。”
“我报的。”鹌鹑不好意思得举起手,她怕倒爷对大庙不利,用手机定位到了这里。
四张哦了声,摸摸鼻头:倒没傻透气。
可转念一想,他又愣了:“那我不是又要进次公安局?我三好学生的名誉啊!”
鹌鹑咯咯笑着,边看四张疯了边为他做包扎,四张还是那个四张,冷漠外表下是一幅她最喜欢的古道热肠。
我知道你不会因为钱不管大庙的。
甜品店。
之前还在假寐的刘老太坐在椅子上看女儿帮她整理东西。
女儿边收拾边问母亲:“怎么才呆了半天就要走啊?”
“已经见到你爸了就回去呗,过几天不是还要手术吗?我要吃点好吃的,这样才能有体力。”
女儿手一滞:“妈,我爸好吗?”
老太太一笑,“还是那副傻样。”就算她不想他多管闲事涉险,就算她的梦想只是开家普通的小店和她那个当警察的老伴过安稳日子,就算她想尽办法哪怕装得刻薄不近人情,她那个傻老伴还是会想尽办法从她眼皮子底下溜掉。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唱催眠曲是什么意思吗?”她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那是张黑白照,照片上的人面容俊朗,正微微笑着看她。
她摸摸那人的脸还有他胸前的警徽,扯了扯嘴角:“和你说了多少遍都不听,你惦记别人的安全我不惦记你的吗?傻瓜,真希望你能自私点。
“老伴啊,我想你了……”
五天后,脸上还贴着胶带的大庙推门进店,一进门就看见一脸丧趴在桌上的四张,他愣了一下,手朝四张一指:“他怎么又来了?”
从警察局出来,四张就明确表了态,再不参合店里的事了,大庙也有几天没见他了。
秋小美把他拉到一旁:“刘老太的家人来了电话,他怕是受不了这种生死吧。”
“你们小声点儿。”鹌鹑端着一盘才做好的甜品出来,提醒道。手术失败的事看样子真挺打击四张的。
告诫完同伴,鹌鹑小心翼翼地撂下盘子,端起其中一块朝四张走过去。
“四张,刘老太的事你不要太难过了。”
四张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地:“没难过。和我又没关系。
“那个……”
“嗯?”
四张抬起头:“我要不要把钱退点回去?”
“嗯?”
“总感觉这事我没办好。”四张玩着手指,他不喜欢欠人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是应该把钱都退回去吗?为什么是点儿?四张你是在翻白眼吗?喂,别走啊,你干嘛去?”
“买花。”他记得从这里出去左转直线有卖花的,不知道有没有菊花,“等下你陪我去‘看看’她吧。”下次,下次,他一定把事情办好,不留像刘老太这样的遗憾。
他抿抿嘴,停下脚:“那个,之前说的那句话,算了。”
“哪句啊?”
“就是……看我心情心情好了偶尔可以帮帮店里,算谢你帮我包扎。”他低着嗓门机关枪似的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然后看了眼鹌鹑:“没听懂?没听懂算了。”
“不是。”鹌鹑摇着头:“不是不是不是。”
什么不是啊?你没事吧?四张耸着眉,正在想这只鸟在发什么神经呢,没想到傻鸟就朝他“飞”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喂,你干嘛?松手!松手啊!不然我不客气了!蹬鼻子上脸是吧!我未成年呢啊姐……”
不管四张怎么喊,鹌鹑就那么抱着他。
她的四张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至于四张说过的离婚,至少目前被某些人选择性失忆了。
存款
大庙:“说真的,我还是不信鹌鹑没钱,你说她不会是不想救我吧?”
秋小美:“不会,她真没钱。她的钱都在四张那。”
大庙:“四张真可恶。”说是这么说,大庙心里还是美滋滋的,鹌鹑不是不救他,是真没钱。
秋小美:“嗯,鹌鹑每天在店关门后都把当天的流水存到银行四张名下的卡上,她说她记性不好,会把密码忘掉,她说四张肯定不会忘。”
大庙:“……”你为什么要说后面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