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是要死人的知道吗？你们这些刚入伍没多久的新卒，接触过多少过战场？
更何况，你们知道仙魔与凡俗之间的差距吗？隐藏于深渊之地的邪祟哪里你们这些普通凡人能够抗衡的？
以为汤平之战侥幸取胜便自以为人定胜天了吗？
域外的妖邪可不是那些残留着感情的妖魔。
那天堑般的实力差距绝不是光靠士气和人数就能够弥的……
还有你这个陈忠仁，第一个站出来拉动军队气氛是做什么？我平时教你的十六篇道法还有领军之法是用在这个地方吗？气势喊得这么足，军心整得这么齐，听说在家反倒是个怕老婆的种。
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以死效忠……为了这些东西，为了我们这一些老一辈人物才追求的信念，真得舍得放下一切吗？
白发将军顾武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又忽地攥紧，如此往复。
终是长叹一口气。
瞳孔深处的复杂之色尽数褪去，苍老的脸庞上浮现出不怒自威的凌然神情。
他那佝偻的背抬起了一瞬，压抑许久的铁血煞气从体内散发出来，似与城下那凝聚一心的无双士气融为一体。
“全军戒严！两日后，随本将亲征！”白发将军吼声如雷，声音中透露着一股独属于将军的霸道威严，顿时将那近万人的呼声强行压下。
顾武转身，任凭盔甲之上的一尺红绫随风飘扬。
不再去听那整齐划一的回应声。
清武南城，一间普通的民房内。
温暖的烛光充斥于整片朴素的小屋中。
松纹木桌上，摆放着几样冒腾着热气的小菜和一坛清酒。
魁梧的中年人坐在桌边，望着纸糊的窗檐出神，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妇人站在稍远的灶台旁，拾掇着无意间洒出的碎菜叶，动作迟滞而缓慢，目光却又时而游离那名发呆的中年人身上，像是在思索着晚些时候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劝慰孩子的爹。
父亲做过几年账房先生，小时候也硬是逼着自己去私塾念书，而不是去学些什么女红厨艺。自己因此也读过不少诗书，写过几幅字画，勉强够的上是受过书香门第的熏陶与教养。
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能明白当今事态的重要性。
也能明白自己相公如今丢了魂般的精神状况。
然而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即使她想试着去帮助相公，也是有心无力。
“爹爹，爹爹”一个小女孩晃悠悠地走椅子上跳了下来，冲中年人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说道。
青涩脸庞上的笑容如同天使般耀眼。
中年人转过头来，看着女孩无暇的笑容，心底的阴霾之色尽数褪去。
“珠儿，这几天在家有没有听话啊！”中年人高声说道，嘿呦一声将女孩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身旁的木椅上。
“当然了，珠儿……珠儿还帮娘亲扫地”
“是嘛，夫人？”中年人一副异常惊喜的模样，看向灶台边的妇人问道。
“我们女儿真是越来越听话了！”
“嗯……嗯，珠儿越来越懂事了，将来一定会成为知书达礼的好孩子”妇人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随声附和道，极力不让中年人看出自己刚才的失态。
“可不是嘛……”中年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妇人短暂的失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想娶我家珠儿，那至少也得是督军家的子孙……不，至少也得是八品以上的大员！”
“瞧你这点出息……”妇人听着丈夫这不着边际的话语，忍不住笑出声来
似乎在中年人的眼中，身边最高的官除了将军，那便是身披银甲的督军……至于朝廷任命的几品官员，根本就分不清楚那些杂七杂八的官职称呼，更不知道哪个官职更高。
以他那有限的脑容量来看，将军和督军是指望不上了，但他们的子孙应该还是有些指望的。
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来来来，珠儿乖，来吃饭”中年人全然不在一边拿起勺子盛菜，一边用嘴轻轻吹去冒腾的热气，极有耐心地喂身旁的女孩吃饭。
他那一副担忧怯生生的女儿被人抢走的模样，像极了当初刚刚抱起她的时候。
完全没有了在军队中的冷厉与铁血。
如果说自己的生命有其价值的话，那一定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吧。
甘愿为她们赴死。
久违的温暖与笑容包裹住了简陋的小屋，如同洋溢着朦胧金色光辉，驱散了外界的阴霾。
即使只是一触即碎的，如梦幻般的泡影。
黑夜退去。
清晨的霞光透过薄散的云雾，洒在还未苏醒的城镇之上。
金色的点点光辉交织在一起，笔直地延伸向望不到尽头的万丈高墙，仿佛铺就出了某条不存在的希望道路。
咯吱！
中年人小心翼翼地推开小屋的木门，却还是不小心发出了声响。
他缩了缩肩膀，往上抬了抬背着的两把战刀，回头望了一眼昏暗的小屋。
娇小的女孩躺在妇人的怀中，沉沉地浸入梦乡，她的嘴角流露出甜美的笑容，轻翻了个身，像是做了个美梦。
中年人深深地望了一眼熟睡中的妻女两人，像是要把这一幕深切地烙印在脑海中。
他终是下定了决心，转过身去，反手关上小屋的木门。
身后的木门轻轻闭合，金色的霞光消失在小屋的尽头。
中年人迈步于通往城头的金色小道上，瞳孔中流露出无法动摇的决然之色。
他昂首挺胸，身后的战刀撑起了他那略显佝偻的身躯。
露出山头的霞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老余头，老余头！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啊！”一道焦急的浑厚嗓音在身后响起，让中年人的步伐略微顿了顿。
一名大汗淋漓的胖子一路小跑过来，直喘着粗气，浑身肥肉不停地抖动着，即使是厚重的战甲也无法完全遮盖住他那臃肿的身形。
在崎岖不平的上坡小道上，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但中年人却是笑不出来，瞳孔中流露出少有的复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