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使已经做了最为充分的调配，人数还是有些略显不足。
毕竟之前已经因为各种理由而走掉了近半的兵卒。
虽然昨晚因为众人一齐咆哮而凝聚成的死志，让士气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无论是防卫的力度还是资源的整合都还是无法与之前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老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紧抓着战袍的泛黄手掌也在不自觉中攥得更紧。
白发将军睁开眼来，望着那随风飘扬的血红战旗，瞳孔深处仿佛浮现出了那即将爆发的残酷战争。
城头尸横遍野，城内血海漫天。
隐匿于黑雾中的无数邪灵咧开满是鲜血的血盆大口，发出轻蔑的放纵狂笑。
他闭上双眼，一拳砸在鹤椅的扶手上，发泄着心头涌出的无名怒火。
终是没能为将士们找到那一线生机。
由珍贵的海棠沉香木所雕刻的扶手顿时崩出一道道贯穿全身的巨大裂缝，崩塌跌落在地。
这时候，朝天阁外，突然有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将军！”一名身披金甲的将领急匆匆地来到朝天阁中，恭身拜见道。
一时间甚至忘记了阁楼的规矩，汗水淋漓的脸庞上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难以掩饰的激动之情。
与白发将军顾武此刻的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武抬起头来，看着亲卫这副焦头烂额的样子，有些不解。
城头的金甲亲卫都是他耗费了巨大代价，手把手地培养出来的，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踏入仙途的强者，即使是放在朝廷的仙家道统中，也是属于一等一的存在。
因此他也熟知每一个人的性格。
在即将到来的这场灭世战争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如此地失态？
“别急，调息凝神，慢慢说”白发将军顾武沉声说道。
他也顾不得地上的狼藉，直接站起身，神色也变得异常严肃。
脑海深处在各种念头的转动下，涌出各种可能的应对策略。
“城下……不，总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请将军先随末将来”金甲亲卫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之情，也顾不得军中的太多规矩，不由分地掀开阁楼中的纱帘。
“将军一看就知！”
初升的旭日洒下无尽的明媚阳光，穿透了漂泊的云雾，转瞬驱散了黑夜残留的阴霾与沉重。
远方四通八达的集市街道被黑色潮水所覆盖，隐隐地，还能听到人们情绪高涨的浑厚呼声。
像是被某些大人物所领导。
白发将军顾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苍老而又不失威严的脸庞上各种复杂的情绪融合在一起，瞳孔中流露难以置信的震撼之情。
他颤抖着双手，一把推开了身旁金甲亲卫的搀扶，一步并作两步走，一举冲出朝天阁楼，来到城头凹凸不平的瞭望台上。
望着下方声势浩大的人潮，一时间竟是老泪纵横，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只见数十位快要入土的老人披着破旧的战甲，腰挂着历经无数战场，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宝刀，领着家族中的后生子弟兵，昂首挺胸地走到了人潮的最前端。
那挺直的腰杆与那高高昂起的头颅似乎是在预示着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如同风中残烛般一触即散，而是与腰挂的宝刀一样，依旧蕴藏着无穷的潜力。
老了又怎样？老子一样可以上阵杀敌！
那黑压压的人潮挤满了清武城的各条主街大道。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于其中，与人潮几乎融为一体。
人们甚至不需要用言语来示意交流，只用对上彼此的眼神，便能确认各自的目的与想法。
清武城中没有贪生怕死的懦夫，更没有胆小如鼠的逃兵。
那是埋在骨子里的骄傲与热血。
要灭清武城，要动城里的老弱妇孺，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应不答应！
只要知道这些，便已经足够。
曾与将军出生入死的百战老兵在城头停下脚步，将手中的战刀郑重地交给跟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人，随后踏前一步，神情肃穆地朝城头的白发将军抱拳高声道。
“前骁字营十八骑先锋郭怀义，特来请战，愿与清武共存亡！”年迈的身躯中依旧蕴藏着龙虎之力，在家国大义面前，燃烧着最后的余晖。
“前天机营代掌御史徐勇，愿为将军分忧！”
“前君王侧后岚死士，愿披甲领军，望将军准许！”
“前麒麟卫威虎校尉陈琥，愿为第一路先锋，望将军准许！”
“前金甲卫三十六弓弩手，愿为将军赴汤蹈火！”
“前御前带刀侍卫唐耀，愿与清武共存亡！”
“……”
越来越多的老人从人潮中走出，更多的人则是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神情瞩目地望着那名高大的老人，向城头的白发将军表明自己慷慨赴死的觉悟。
顾武嘴唇颤抖着，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看着那些曾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老兵，看着城下那无数的黎明百姓，看着那在金色光雨下熠熠生辉的铁镐，战刀。
浑浊的双目中视线模糊，原先那不怒自威的神情早已不复存在。
他记得郭怀义，那个曾经拼死用血肉之躯为他扛下三刀的老人。如果没有他在，自己早就死在遥远的沙场上了，无论是功勋还是在军中的辈份，都是足以在朝廷中排得上号。
而如今这名未能踏上仙途，半截快要入土的老人却是放弃了安享晚年的可能，再度提起过去的战刀，带领着全家老少，一同为这座巨城，为昔日的将领，贡献出生命中最后的光热。
清武郭家无一人苟且偷生。
前一代的金甲卫三十六弓弩手，是顾武将军年轻时带出的亲卫军，一路上出生入死，共赴战场前线，虽不是手中兄弟，但却胜似手足兄弟。
然而在当年那场噩梦般的汤平之战中，因为内鬼走漏消息，而中了妖魔的奸计。
三十六名金甲亲卫中有十七人为自己开辟逃生的道路而战死，五人用血肉之躯撑住巨城闸门，力竭而死，剩下的金甲亲卫也因为帮自己挡住沿途的偷袭与暗器，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