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周阳喃喃自语道。
如果说是幻境，未免也太虚假了一些。
虚假到一眼就能看破。
但是……却又真实到令人恐惧。
不知道从何时，周阳停止了哼唱，只是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也不知道从何时，那些虚幻的景物和人都活络过来，变得异常清晰。围绕在耳边的喧闹声也变得落针可闻，仿佛过去的一幕幕场景被人从时光长河中打捞上来。
那些早已被忘却的回忆化做了描绘色彩的丝线，无声无息地被全部剥离出来。
周阳周身空着的一小块范围消失了，路上的行人越过了这条线。
砰！
一名穿着粗步衣服的壮年大汉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摇晃间碰到了周阳的肩膀。
周阳停顿下来，看着浑身酒气弥漫的，已经跌撞着走远的大汉，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嗅着这弥漫在空中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味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滑落。
“不可能！”周阳双手捂住头部，痛苦地低下身，一边强迫不让自己沉浸到这片“真实”中去，一边心中低呼“这不可能！”
越来越多的行人停顿下来，指指点点地看着街道中央那名行为怪异的少年，发出窃窃私语的说话声。
“这是谁家的少爷？”
“这哪是什么少爷啊……看这黑色的衣裳，明显是道观里的那些“仙人”吧”
“什么仙人，不过是三教九流之地的破落户，靠着些低级的术法卖弄糊口而已”
“……”
“看这样子，莫不是酒喝多了”
“仙人的事，谁知道呢？”
那些或是嘲讽，或是疑惑，或是唏嘘的交流声尽数收入周阳的耳底，让他有些烦躁，也有些……难过。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深处涌上，最后缓缓曼延至全身。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现实了。
如果是幻境的话，那么这些人也不过都是虚幻的罢了，自己只需要秉守本心就好。
那如果这些都是真实的呢?
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喂，你怎么了？站在那发呆”街旁一家贩卖水果的中年商贩意识到了这里的异样，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声音疑惑中透露出一丝关切。
“大叔……”周阳缓缓恢复过来，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颤抖出声。
他最终还是越过了那条线，心中那破败不堪的坚持化为齑粉。
“你这个小滑头”中年商贩见周阳这副晕乎乎的模样，也不多问，一拍他的肩膀，直接把他往店里带。
周阳没有丝毫抵触，愣愣地坐在一张小巧的木凳上。木凳上还残留着人的体温，驱散了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周阳知道这家店，也知道这张小木凳。
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大叔就每天每天呆坐在上面，直至热意退去，直至他那个温柔的妻子来喊他去吃饭。
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
中年商贩将周阳安置好后，走到街道中央，赔着笑脸迎向那些还徘徊着的围观群众，双手招呼着说道“散了，散了，都散了”
“这小子酒量不行，喝醉了”中年大叔笑着说道，脸上挂着那副忠厚老实的笑容让人生不起丝毫疑心。
众人见状，心里的好奇打压下大半，也不多做停留，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呼！”
中年大叔松了一口气，拭去了额头的汗水，脸上的笑容退去，换上了一副有些生气的恼怒模样。
他转过身，走到周阳面前，拍了拍他的脑袋，气呼呼地说道“臭小子，修仙修傻了是吧，跑到我店面前装疯卖傻”
“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大叔……”周阳下意识地开口说道，眼瞳最深处似乎有一丝湿润的液体滑过“你还活着啊……”
中年大叔愣了愣，旋即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部。
“呸呸呸！”中年大叔生气地跺着脚，有些气败坏地说道“说的什么酒浑话”
“什么叫我还活着？我……我……我，活得好着嘞！”
“你是观里学傻了，脑子被门夹了，还是出门被牛车撞了，一天到晚没好话”
周阳被骂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辩解，于是尴尬地笑了两声，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行了行了，我也懒得管你那些破事情，哪来的回哪去”中年大叔见周阳这副模样，语气也软了下来“别耽误我做生意”
“哦哦”周阳怔怔地站起身，把座位让出来，看着中年大叔这一脸嫌弃的模样，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禁笑出了声“大叔，你是又背着老婆偷偷去喝花酒了吧……”
“都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也不长点心”
“哎，你这臭小子”中年男人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挽起袖子刚欲去逮住这个小兔崽子，却见正好来了客人，脸上的表情马上变了个样，也便不再去管周阳了。
周阳看着那与客人夸耀自家水果香甜，自家水果实惠，自家水果吃了能飞仙的中年人，刚迈出的步伐又收了回来。
师傅说过，一但踏入仙途，便需要斩断红尘妄念，亲情羁绊，从此以后，再也回不了头。
因为所谓的仙凡有别，因为所谓的仙人殊途。
然后，有个不信邪的瘦弱少年站起来冲师傅顶嘴道：师傅你骗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有鼻子有眼，有胳膊有腿的，哪有什么区别！
师傅看着少年坚定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凡人寿命不过几十载，而登仙之人却能多活数十载甚至数百载，怎能一样？
少年讲不出话来，直接挣脱开师傅放在他头上的手，径自不管不顾地跑下山。
跑的衣服被荆棘刺得不成样子，跑的鞋子都飞掉了，跑的脚都磨出了血泡，但他还是拼了命地跑。
直到跑到山下的小县，直到看到那些熟悉的人影都还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
他才停下脚步，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心想：什么嘛，师傅这个大骗子！说的话果然都是骗人的，你看，他们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怎么可能会死嘛……
怎么可能……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