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而又昏暗的大殿中，数百名灰袍人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动弹。无数幽蓝色的烛火先后亮起，顺着大殿两侧石壁的外檐，一路通向大殿深处，映照出他们微微颤抖着的身躯。
而位于他们略上方的地方，有十二道身着黑袍的身影，他们微低着头，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紧握在抬起的膝盖上，以示自己内心最崇高的敬意。
在这十二道黑影的中央处，唯有一名身着淡蓝色道袍的女子静静站立着，冰蓝色的长发垂至腰际。精致的脸庞上，宛若冰霜的淡色睫毛微微颤动着，似在掩饰内心深处那股淡淡的焦灼之意。
无论是最下方的灰袍人群，还是引领着这些人的十二道黑影以及蓝发女子，衣服上都绣着鲜艳的赤红色花朵。
即使已经刻意收敛了全身的气息，但那种不经意间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灵压联合在一起，甚至能够让元婴期的修士忍不住匍匐在地。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物，放在外界都是能够让外界震三震的强者。然而在此刻，他们所有人都乖巧得像犯了错的学生，敬畏地望着大殿最上方那道端坐于王座上的身影，就连呼吸都因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除了蓝发女子，没有人敢抬头正视那道似能顶天立地的身影。
诡异的沉默笼罩在这片古老的大殿内，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沉默还在不断地发酵升华中。尤其是最下方的数百名灰袍人，身躯颤抖地更为剧烈了。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驻留在外界，一般也是由“夜”中的特使们代殿主传达各项任务，有的甚至已经几百年没有回过主殿了。平时在外面指挥下属，或是为祸一方，或是静养于山林，又或是沉浸于凡尘俗世，无所畏惧。然而现在来到这大殿内，都像狗一样老实地趴着。
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召开过像今天这样的集会了，不少人都在猜测这次殿主的用意，是要抹杀某个绝世强者？是收到了神殿的诏令？还是说找到了域外洞府的线索？
没有人知道答案，也没有敢问出心中的疑问，他们只能在这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之前将头埋地更低些，以示自身的卑微。
因为很多年前，他们亲眼见识过，某个桀骜不驯的“夜”出声质疑殿主，下一瞬就被虚空中突然闪现的无数寒光切成粉碎。
从那时候起，尤其是当年目睹那起事件经过的老人，再也不敢对殿主的命令有所疑虑。所谓的集会诏令也许就是让他们再度拾起敬畏之心而已。
然而，这并不包括所有人。
“为什么？”身着淡蓝色道袍的女子率先打破了寂静。
冰冷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中，夹杂着些许的怒意。
王座上的那道孤高的身影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将手指轻敲在玉石王座的扶椅上。
“为什么要撤去撒在那座城市的眼？为什么要撤去对血候的追杀？为什么不上请神殿？！”淡蓝色道袍的女子依旧不依不挠，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瞳孔中充斥着掩饰不住的愤怒。
新加入的灰袍人影听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盘算着大殿内的各条小道，等会如果打起来的话应该怎样一边装死，一边偷偷摸摸地滚回去。被逮住之后该用怎样凄凉悲伤的借口来哭诉自己的忠心。
有的甚至还偷偷往后挪了几步。
老一代的灰袍执事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时悲喜交加，喜的是不用这么一直跪下去，悲的是这大殿地面没有地缝，他们根本就钻不进去。就连上首的十二名“夜”都受到了触动，跪下的单膝有些站立不稳，却又不敢出声制止蓝发女子的行为，只好默默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玉石王座上的身影依旧没有回应，却停下了不断敲动着的手指。
淡蓝色道袍的女子若有所觉，沉吟了一会儿，收敛了原先尽情宣泄而出的情绪“你到底在怕什么？”
“是过去的暗部八候，东部议会，还是说……是那名生死不明的红尘仙？”在提到红尘仙这个称谓时，淡蓝色道袍的女子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却并未流露出太过敬畏的神情。
灰袍人影听到这番话，脸上的苍白之色更甚，心中一阵欲哭无泪的感觉，他们虽然自视颇高，但还是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像这种有关世间最巅峰之人的消息，绝对不是他们能够听到的。
“红尘仙被天规所限，那些人又比你弱得多，你怕什么？”
“不知者无畏”王座上突然传来这样的一句，声音缥缈难辨。
“你！”淡蓝色道袍的女子一时怒气上涌，被又被这句话堵地说不出话来，半晌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嘲弄道“我看你是睡了太久，怕……”
咔！
幽暗的大殿中，突然吹起了一阵剧烈的风声。
淡蓝色的衣袍的女子瞳孔猛地一缩，刚欲说出的话强行咽入喉中。
微风轻起，切断淡蓝色道袍女子的一缕蓝色秀发，却又诡异地闪没在离女子咽喉只有一寸的地方。
微风敛去，一道身着紫袍的身影突兀地闪现在女子身前，双指轻掂着那缕秀发。
没有人抬头，没有开口，没有人心生猜忌，有的只是无尽的忌惮与敬畏。
仿佛那道紫袍身影是神灵的显现。
“不要以为进了神殿便无所忌惮，不要以为见过真正的强者就轻蔑他人”紫袍人影漠然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看着路边的一只蚂蚁“你，还不配！”
紫袍人转过头，拂袖而去，没有对大殿中的人影再多说些什么。只剩下那缕冰蓝色的秀发在空中化作冰渣。
刚才的那些话不仅仅是在告诫淡蓝色道袍的女子，也是在告诫在场的所有人。
远比刚才更深重的寂静弥漫在整座大殿中，王座上的身影已然走远，但却依旧没有人敢率先站起身，也没有人敢擅自出声。
能够进入的灰夜的，从来就没有弱者，即使是破例进入其中的当初与血候一战的两人，也半只脚踏入了元婴层次，虽然是靠天材地宝堆砌而成的“假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