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卜夫人也摇晃着她的脑袋。她有一种预感,总觉得我不会有什么好前程。她问我:“为什么年轻人总是不懂得感恩呢?”她提出的这个问题太难以理解了,弄得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胡卜先生准确的做出了回答:“他们都是天生的坏蛋。”接着大家都跟着说“真妙!”同时,用一种令人讨厌的、似乎带有仇恨的目光盯着我。
乔在家中的地位不高而且影响力也不大,有客人在的时候,他的地位和影响力就更小了。尽管如此,他也不会忘记尽最大的努力用他的方式帮助我和安慰我。在吃饭的时候,只要饭桌上有肉汁,他都会舀一些给我。今天饭桌上有很多肉汁,乔用汤匙给我舀起很多,装在我盆子里。
没过多久,沃甫赛先生又开始说话了,满脸严肃、绘声绘色的地指责着今天牧师的布道词,并且说着他自己的那套老话,也就是如果教会实行开放的政策,他的布道词一定会让所有的人都满意。说了一些不切合实际的话之后,他又提出了几个重要的地方,接着又批评今天讲道的主题,说根本选择不当。说现在有很多的好主题,到处都能够找得到。所以今天所选择的主题更是不准确的,人们不应该接受。
“你这一次又说对了,”彭波契克舅舅说道,“你真是说到本质上去了,先生!只要你掌握了正确的方法,主题自然就能够随时得到了。这正好是我们所需要的。无论是谁,只要准备好了诱捕的饵,不要走的有多远,猎物都一定会上钩的。”彭波契克先生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又说道:“就以猪肉为例吧,这就是个很好的主题!你如果想找个好的布道主题,我看猪肉就是一个!”
“一点也不错,先生,对于小一辈的人来讲,”沃甫赛先生刚说了半句,我就知道他肯定又要把他的主题安放到我的身上来了。“他们可以从中吸取许多的教训。”
“你该仔细地听听这些话。”我姐姐十分严肃地对我说。
乔却又在给我舀肉汁。
“对于猪这个主题来说,”沃甫赛先生用洪亮的声音继续说着,还用叉子指着我,我的脸也因为他们的话变得通红,仿佛他们口中的猪就是我的教名一样,“猪是喜欢浪费、只知道吃不愿意做事的人的好朋友。猪贪吃的下场就在我们的眼前,小一辈的人应该以这个当做教训。”他刚才还在夸奖猪呢,说猪长既胖又有油,等等,怎么一下子又改变了态度那,真是太奇妙了。他接着说:“猪是很令人讨厌的,而像猪一样的男孩子就会更加令人讨厌了。”
“也包括像猪一样的女孩子。”胡卜先生补充地说道。
“那是当然了,像猪一样的女孩子也同样令人讨厌,胡卜先生,”沃甫赛先生嘴上跟着说一样的观点,而内心却有些生气,“不过,这儿也没有女孩啊。”
彭波契克先生这时急忙把头转向我说道:“你得想一想,该怎么报恩什么的。如果你生下来就是一个哇哇哭的小崽子——”
我姐姐还没有等他的话讲完便补充地说:
“他刚出生就只是会哇哇的乱哭,恐怕世上没有像他这样的孩子了。”
乔又给我舀了些肉汁。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我说的是刚出生的小猪崽子。”彭波契克先生说道,“如果你生下来就是个小猪崽子,你现在还会在这里吗?”
“应该是在这里,”沃甫赛先生对着盘子中的猪肉点了点头说,“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这个样子,先生。”彭波契克先生因为自己话被打断了,因此心中十分不高兴,出口反驳了他的说法。“我的意思是指他还能不能和长辈们在一起享受幸福的生活,用长辈们的话来改变自己,让自己不断的进步,在浪费中享受荣华富贵呢?他还可能这样做吗?肯定是不能的。那么你会处在怎样困难的境地呢?”这时他又转头对我说,“你会被牵到市场去,按照市场现在的价格卖个好价钱。然后,有一个杀猪的屠夫,向你躺着的稻草堆走过来,快速地把你夹在胳肢窝下,用手撩起他的杀猪袍,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宰猪刀,一刀就把你杀了,结束了你的生命。那么,还有谁能把你一手带大呢?连个影子都没有。”
乔又给我添了些肉汁,可是我已经被吓得不敢再吃了。
“夫人,他一定把你闹得不可开交吧。”胡卜夫人带着同情地口气对我姐姐说。
“闹得不可开交?”我姐姐重复了一句,“不仅仅是不可开交?”然后便进入了她的长篇大论,说着我曾患过的种种疾病,和不睡觉时做过的一切坏事,说我曾经从什么高处摔了下来,又曾经滚进过什么低洼的地方去,又说我自作自受,给自己带来了多少的伤害,还说她总是希望我能进入坟墓中,但是我偏偏没有达成他的心愿,一直没有到坟墓里去。
我想,古代的罗马人他们之间之所以会有很多的仇恨,一定是因为鼻子的缘故。也许正是原因这个,罗马人才成了历史上一个不安定的民族。不管怎么样,沃甫赛先生的鹰钩鼻太令我生气了,在我的姐姐说我什么都不好的时候,我真想去揪他的鼻子,一直揪到他大声哭喊为止。我姐姐把我说得没有任何优点之后,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而就是这时,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每一个人都用充满怒气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很痛恨我的样子,我的内心受到极大的伤痛。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忍到现在,所受的一切痛苦远远比不上我在这沉默被打破之后的心情那么可怕。
过了一会儿,彭波契克先生又把大家的话题重新引向了原先的主题。“我说这猪肉吧,一旦煮过了之后,也是很有滋味的,对不对?”
“尝一口白兰地吧,舅舅。”我姐姐说道。
哦,天哪,终于大难临头了!他只要一喝白兰地就会知道这味儿太淡了,他一说出来,我的命也就没有了!桌布下面我的双手在紧紧地抱住桌腿,还像是在等待着厄运的降临。
我姐姐跑进食品间去取石玉酒坛了,回来时把酒斟在他的杯子里。别人一点儿也没尝,只有这个大坏蛋端起酒杯看了看:用手将酒杯举得高高的,通过射进的阳光仔细地观察着,然后又放了下来。这时,姐姐和乔正在高兴地收拾桌上的杯子和盘子,准备给客人们上肉馅饼和布丁。
我一直看着他,眼睛丝毫不敢移开。现在,我不仅是双手紧紧地抱着桌腿,就连双脚也盘在了桌腿上。我看着他用手指抚弄着杯子,端起来,脸上露出微笑,然后仰起头来把白兰地一口都喝光了。刚刚把酒喝到嘴里,他突然跳了起来,弄得周围的人都感到很惊奇与恐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他一阵紧张的抽搐,并且围着桌子跑了几圈,像发酒疯似的咳着冲到了门外。我从窗子往外面看,只见他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胸口,嘴里吐出很多白沫,脸色很难看,好像是疯了一样。
我抱着桌腿不放,而姐姐和乔则像他跑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但相信肯定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他们把他扶了进来。我这时才稍稍的松了了一口气。进来后,他看了一眼屋中的每一个人,好像是他们害了他一样,然后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地说出令人吃惊的三个字:“柏油水!”
我这时才知道,原来我加进酒坛子中的竟然是柏油水。根据我的经验,我知道一会儿他会感到更加难受。由于我把桌腿抱得太紧了,以至于整张桌子都给移动了位置,就好像现在社会中的女巫在摆弄着她的那些招魂把戏一样。
“柏油水!”我姐姐感到特别惊奇地说道,“酒坛中怎么可能会有柏油水呀?”
在这间厨房中,彭波契克舅舅是地位最高的主,他不愿意再听到柏油水这几个字,也不愿意再谈论这个话题。他不耐烦地挥动着手,让大家不要再说这些了,快去拿加水杜松子酒吧。我姐姐在大家都惊慌的时候突然惊醒过来,赶忙去准备杜松子酒、热水、食糖和柠檬皮,把这几样配在了一起。至少在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得救了。虽然我依旧紧紧地抱着桌腿不放,但心中却是充满了无数的感激。
我的心情逐渐地平静下来,我松开了抱紧桌腿的手脚,和大家一起品尝布丁的味道。彭彼契克先生也坐了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布丁。吃完这道甜食后,因为加水杜松子酒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彭波契克先生的面孔又开始泛起了红光。我心中想着,今天总算安全的熬过去了,我正想得出神时,听到姐姐对乔说道:“拿来一个干净的盘子,不用烤热。”
听到这一句话我又抱紧了桌腿,将它紧紧地贴在了胸口上,感觉它就像是我小时候的伙伴,亲密的朋友。我感觉到自己的灾难已经降临了。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倒霉了。
我姐姐兴高采烈地对客人们说道:“你们一定要细细地尝一尝,在这次节日的午餐即将结束的时候,请你们品尝一下彭波契克舅舅送来的既美味又可口的礼物。”
一定要让大家都尝一下吗?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品尝的好。
“我得让大家知道,”姐姐站起来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块饼,而且是一块美味可口的猪肉馅饼。”
一听到有猪肉馅饼,大家都欢快地讲起了很多赞美的话。彭波契克舅舅是大家之中最高兴的。刚才的尴尬局面已经全部消失了,他认为自己是这些人中最该品尝馅饼的人。“好,乔夫人,我们就准备着品尝你的美味了,我们大家来一起品尝那块肉馅饼吧。”
姐姐站起身来去取肉馅饼。我听着她进入了食品间的脚步声。我看到彭波契克先生摆弄着手中的餐刀。我又看到沃甫赛先生表现出极强的食欲。我听到胡卜先生的话:“吃一点儿既美味又可口的肉馅饼,是对刚才吃的食物的点缀,是有益无害的。”我又听到乔对我说:“你也会得到一份的,好好尝一尝吧,皮普。”我害怕得大叫了一声,但是这好像只是我在惊恐中得呼喊,是不是真的喊出声音来并且被大家听到了,我到现在也确定不下来。总之,我没有办法再忍受这种气氛了,我必须马上逃跑。我立刻松开紧紧抱着桌腿的手和脚,慌忙地向门外跑了出去。
我刚刚跑到了屋门口,就一头撞进了一队士兵当中。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支滑膛枪,其中的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副手铐,对我说道:“到了到了,快,都跟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