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天大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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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听说驴子被绑死里逃生,马万海请来了花狸子、柳蛤蟆作陪,在老福泰酒馆为驴子设宴压惊。马万海不胜啼嘘:“唉,中岳,真没想到你有此一劫,你是福大命大呀,今天我给你设宴压惊,来,敬你一杯。”

驴子怔怔地盯着桌子上的饭碗,这只碗似曾相识,他的表情略有变化,到底稳住了。

花狸子说:“冯哥,马先生敬酒了,你说句话。”

驴子端起酒一饮而尽,傻笑着:“孙子这么乖,不给面子就不配当爷爷了。”

马万海义愤填膺:“你说谁这么心狠手辣?怎么这么会折磨人呢?怎么就和我在军队里看到的一样呢?中岳,你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

在座的人都听出来了,他是暗示这件事是自己干的。

驴子笑着:“你说呢?”

马万海眼睛笑眯眯:“肯定不是我,你说那天咱俩刚吵过架,我就是想报复也得过过风头啊,我能那么蠢吗?哎,他们那么折磨你,你怎么就不说熊话呢?光棍不吃眼前亏,要是我早就告饶了。你真行,真抗折腾,我算服你了!”

“说老实话,我是真叫他们折腾惨了,想想后怕。也许我这些日子太张狂了,这都是报应。有句话怎么说来的?老实人常常在,以后得做老实人了。”

马万海摇头晃脑:“你说这个人多章程,中岳这么刚强的爷们儿都让他制服了,这个人不简单,世外的高人太多了,咱都接受点教训吧!”

酒席散了,酒馆打烨,老德林在柜台算账。驴子没走,来到他跟前说:“老德林,想让你看看这件东西你认不认得。”说着从怀里掏出饭碗。

老德林脸色大变:“驴子,我敢做敢当,不抵赖,饭食是我送的,我是受人之托。”

“托你的人是谁?”

“这我不能说。其实是谁不用我说,那个人自己已经说出来了。”

“是啊,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我只想核对一下,我会报答他的。”

万泉池澡堂子,老板王老好正给马万海理发、刮脸。驴子来了,跟浴客们打招呼。

王老好打招呼:“兄弟,才换了池子水,快去泡泡,泡得了我给你好好搓搓。”

马万海趁着王老好说话的当儿,忙用刷子把自己的脸上涂满肥皂沫儿,他的脸被肥皂沫儿掩盖了。

驴子问:“老好,给谁刮脸呢?”

马万海踢了工老好一脚。工老好会意:“哦,一位新客,你不认得。”

驴子脱了衣服,走过来打量马万海,抹去他脸上的肥皂沫儿:“哎呀,这不是马家大少爷吗?怎么不认得?万海,你也来洗澡呀?搓澡没有?”

“我从来不搓澡,没意思。”

驴子满脸的笑褶子:“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搓澡好啊,掉灰,还去火,我给你搓搓。”不由分说把马万海抱到搓澡床上。

马万海挣扎着:“中岳,别作弄我,求求你了。”

驴子看似诚恳:“和我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呀?再说你平时也没少照顾我,一报还一报嘛,是不是?”说着拉开架势给马万海搓起来。哪是搓澡啊,简直是给猪姐毛!

马万海被搓得鬼哭狼嚎,连连告饶:“中岳,行了,秃噜皮了,手下留情吧!”

“孙子,手法是不是重了点?其实我没用力,你这身细皮嫩肉不抗抓刷啊。”

马万海浑身血络子,哼哼呀呀地要爬起来。

“别忙,我今天好人做到底了,给你捶捶背。你今天是来着了,捶背我可得过高人的真传。”说罢在马万海的背上擂起鼓来。

马万海被折腾得有皮没毛,有气无力地哀告:“中岳,我可是领教你了。”

“怎么样?是不是舒服?我以后会让你有更舒服的,你就慢慢等着消受吧。”驴子说罢转身要走,马万海手疾眼快,把一块肥皂头扔到他的脚下。驴子一脚踩上去,跌了个仰八叉。马万海慢慢走过去,骑在他的身上:“该我伺候伺候你了吧,来,腿腿驴毛!”挥起手巾抽打驴子,完全使用了驴子制服小北风的手段,整得驴子杀猪似的嚎叫。

夜里,周家,周先生拿着一封信长吁辣叹,在屋里踱着步。黑葡萄问:“爹,怎么了?什么事把你愁的?”

“唉,学堂眼看要开学了,你韩叔叔来信了,说他介绍的朋友不能来执教了,没有教员这学还怎么办?这不是让我抓瞎马?”

黑葡萄也着急了:“爹,九九八十一拜都拜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真是的!”

周先生踱着步:“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哎,咱不就是两个班吗?一个初小,一个高小,就先请马万海给高小代儿天课,我帮着带初小,等请到先生了再说。”

“嗯,以前对万海提起过这件事。这样吧,你去找万海商量商量,看他能不能救救场。”

“爹,这是大事,还是你亲自出面好。”

“你不懂,他要是不答应爹的面子还往哪儿放?”

“好,你闺女的面子不值钱,我去!”

此时马万海在家里,趴在炕上直哼哼。锁龙给他的背上敷药,嘴里嘟念:“我的妈呀,全是血络子,这个黑心的驴子,怎么就下得了手啊?我看他还是整得轻了,干脆对小北风说说,把他做掉算了。”

马万海厉声呵斥:“我对你说了多少回了?再不许提小北风!都是那回惹的祸,我到现在心里还不自在。他有一肚子火也难怪,就让他泄泄火吧。”

黑葡萄来了,见马万海赤身露体欲躲避。马万海忙穿上衣服:“不用回避了,坐。”

黑葡萄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有事?”

“这么晚了可不是有事嘛。我爹办的小学堂要开学了,可是聘好了的先生又不能来了,我爹就想起你了,说你有学问,见识又广,人品也好,想邀你到学堂代儿天课。”

“难得你爹这么看得起我,可我没当过教员,能行?”

黑葡萄抿嘴一笑:“怎么不行?我巴不得你去呢,你要是去了,我早晚还可以跟你学习一些知识,你就应了吧。”

马万海很善于谦虚:“我有什么知识?不过学了点医学上的ABC,又在东北军跟着大帅、少帅闯荡了几年,见了点世面。比不得你爹,你爹那才叫有学问,你爹的老书底子厚,还勤工俭学到法国留过学,是在巴黎吧?”

“嗯哪。万海哥,大帅少帅你都见过?”

“见过,我给他们都看过病,他爷儿俩请我吃过饭。”

黑葡萄吃惊了:“真的?”

“嗯!一回是在鹿鸣春吃满汉全席,一回是在老边饺子馆。在老边饺子馆,少帅拍着我的肩膀说,万海老弟,你的医术我算服了,你说我的脚气这么些年了一直没治好,一犯病痒死了,像老猫挠心,你怎么给我对了一盆洗脚水一洗就好了呢?神了,杏林高手啊,简直是华佗再世。他还要和我拜把子呢。”

黑葡萄听得津津有味:“拜了?”

“咳,别提了,要拜把子那天他到北平开会去了,回来把这件事忘了,我也没好意思再提。我是这么寻思的,咱和人家肩膀不一般高,就别上赶子感弄人家了,别叫人家瞧不起,你说呢?”

“也是。唉,真可惜。那咱就说定了,你去代儿天课?”

“就冲你的面子,应了。”

周先生的小学堂如期开学了,教室门口有一副马万海写的对联:有教无类,无教有愧,马万海主张学以致用,这一课他讲的是生理卫生。黑板上挂着一张人体解剖图。

马万海挥着教鞭,声如鸣佩琅琅入耳:“这就是咱们人身,上的五脏六腑,这是心脏。心脏是做什么用的?就像一个发动机……”一眼瞥见了窗外听讲的黑葡萄,讲得更卖力气了。

黑葡萄在窗外听马万海讲课,听得津津有味,一个劲点头。周先生来了,附耳悄声:“闺女,要听就进去听,躲在窗外做什么?”

黑葡萄笑:“怪不好意思的。爹,万海哥的知识真渊博,我真佩服。”

周先生板下脸来:“葡萄,有句话我要说,万海的知识是渊博,人也有城府,可你要离他远点。”

黑葡萄脸垮下来:“爹,你怎么就不让我接近他呢?”

“你也知道,马家冯家势不两立,中岳对你紧追不舍,万海对你也有意思,你别陷进这个漩涡。”

黑葡萄却不以为然:“他们斗他们的,我不掺和就是了。”

镇街上,驴子正在撅着屁股看柳蛤蟆拉洋片。柳蛤蟆唱道:“你就往里看,你就往里瞧,这里边实在有奥妙。这只蛤蟆花条腿儿,一蹦足有住尺高。本是月宫的逍遥神,调戏了嫦娥犯天条。贬到了人间受苦累,怀才不遇难逍遥……”

驴子咧着嘴笑:“哪是蛤蟆,里边是个大美人儿!”

花狸子来了,拍拍驴子的屁股:“冯哥,你在这儿乐和啊!学堂里有更好瞧的呢”

驴子回过头:“什么好瞧的?”

“马万海到周先生的学校当先生了,正在讲课呢。”

驴子愣了:“是吗?看看去!”马万海还在课堂里讲心脏:“注意了,人的心脏长得有规律,都在右边。另外告诉大家,凡是动物都有心脏。心脏能有多大呢?同学们伸出你们的拳头,你的拳头有多大,心脏就有多大……”

驴子溜达到课堂里来了。

马万海一愣:“中岳,你怎么来了?出去,我在讲课呢。”

驴子理直气壮:“马老师,我怎么就不能来听你讲课呢?花狸子说了,你在教室门口贴了帖子,叫什么?有教无类?对不?”

马万海无奈地说:“对,有教无类,坐下听讲吧。”继续讲课。

驴子坐在那儿咕涌着屁股:“马老师,我能提个问题吗?”

马万海叹日气:“提吧。”

“老师说动物都有心,拳头多大,心就多大?”

“对呀。”

“那我问你,鱼是不是动物?”

“是呀”

“鱼有没有心?”

“有,当然有了。”

“那鱼的拳头在哪儿?”

马万海皱着眉头说:“净胡扯,鱼哪来的拳头?”

驴子笑得咯咯的:“鱼没有拳头怎么会有心脏呢?”

马万海生气了:“我说的是人,你提的是什么问题!”

驴子站起来,指着小学童:“你们这些小半拉子,别听他瞎册,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小学童欢呼:“好啊!”

驴子站起来讲开故事:“从前有座大山,大山里有只马猴子,这只马猴子修炼多年成了精了。它寻思,我现在已经人模狗样的了,应当有个姓名了。姓好说,就性马了。可名呢?一只老乌龟给它出主意:你一直往前走,看见头一个字就是你的名,这是天意。马猴子觉得有道理,就往前走,看见一个火烧铺,招牌上写着“万顺成”三个字,说,好,我就叫马万吧。又一寻思,人的名都是毛个字,再找一个吧,又往前走,看见一个村庄,村头有个大石头,上边写着‘海茂村’三个字就说,我再取头一个字吧,小半拉子们,你们说这个毛猴子最后叫什么名?”

小学童笑着嚷:“马―万―海!”

马万海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你……”竟说不出话来。

驴子咯咯笑着,晃着肩膀走出了教室,他要到另一个教室看黑葡萄上课。

黑葡萄初次上课,紧张得不得了,手颤抖着在黑板上写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写完了,回过头对学童们说:“这些字吧,是三字经开篇的儿句话,意思就是说,自从女蜗造人开始,人就有了本性,人的本性是什么呢?就是一个善字,也就是说,人类的本性是善良的,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但是,由于人们所处的环境不一样,风俗习惯就有了差别……”

小学童听不懂,一个个坐不住,开始调皮了,有的互相捏鼻子,有的打架,有的咧着嘴哭……

黑葡萄停下讲课维持课堂纪律。然而小学童不怕她,按下葫芦起了瓢,我行我素,有个男孩竟揪住了她的辫子,黑葡萄气哭了。

驴子来了,见状大怒,风风火火地闯进课堂整肃课堂纪律,吼着:“鳌犊子们,要反天啊!都给我老实了!谁要不老实我剥了他的皮!老师辛辛苦苦地给你们讲课,讲做人的道理,你们怎么就不听话呢?二毛子,你捏花儿的鼻子了,我都看见了,你怎么欺负人呢?花儿,你也捏他的鼻子,我就见不得人欺负人!”

花儿捏二毛的鼻子。二毛哭着走了:“呜……我不念了。”

黑葡萄呵斥驴子:“驴子哥,谁是先生?你怎么就说了算了呢?”

驴子满口歪理,令人哭笑不得:“我这不是帮你的忙吗?你讲的三字经我听潘先生给我念叨过,下儿句是,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是怕你落下教不严的名声呢。栓子,你过来,我看你最调皮,我要把你的屁股打开花,看你再敢不敢调皮了!”

小学童一看这架势,一哄而散。

黑葡萄气得拿粉笔擦子抹驴子的脸,哭着:“你这个死驴子,把我的课堂都毁了!”

驴子满脸白粉,也满脸的无辜:“葡萄,我做错了吗?我是为咱学校好啊!”

这天一大早,马万海带锁龙等抬着一架风琴来到学校院里。周先生和黑葡萄迎出来。黑葡萄高兴极了:“马老师,你真给学校捐风琴啊?太好了!”

马万海面露得色:“我说了就要做。锁龙,往教室里抬。”大伙把风琴抬进教室。

周先生很受感动:“万海,为风铃渡的教育你功不可没啊!”

马万海谦虚:“为家乡父老子弟出点力应当应分,不足挂齿。”

马万海来到教室里弹风琴,唱那个年代的校园歌曲:“……天之涯,海之角……”

黑葡萄一旁听着,既羡慕又陶醉:“马老师,你弹得真好,唱得也好。”

马万海笑道:“你也能弹好的。来,我教你。”把着黑葡萄的手教,黑葡萄弹出了满脸的幸福。

马万海向窗外瞥了一眼,不由得一愣,只见驴子朝自己直眉竖眼。其时驴子早就在窗外看到他二人密切接触,这阵子他擎着向日葵磕瓜子儿,看着二人弹琴醋意大发,眼睛直了,嘴也歪了,气得转身走了。

翌口清晨,马万海夹着包到学校。黑葡萄迎上去高兴地说:“马老师,我昨天练了一晚上,会弹一个曲子了,就是不太熟练。”

马万海笑了:“我说什么来?你有音乐细胞,一学就会,等学会了咱就开音乐课,你当音乐老师。”

黑葡萄心里没底:“我能行?”

“怎么叫能行啊,一定行。走,趁学生还没来上课,你弹给我听听。”

二人来到教室,黑葡萄弹风琴,不料风琴撒气漏风,声音像放屁。黑葡萄莫名惊诧:“怎么了?怎么这动静呢?”

马万海撅着屁股把风琴察看了半天,直起腰来:“完了,全完了,让人弄撒气了!”

黑葡萄气坏了:“谁干的?怎么这么坏呢!”

马万海指着墙边的向口葵说:“你看谁来过?这还用说吗?”

黑葡萄明白了,原来驴子见自己愿意啧瓜子儿,就经常擎着向日葵来找她。黑葡萄非常生气,骂道:“又是死驴子,我去找他!”

马万海却一笑了之:“算了吧,他不会承认的。”

黑葡萄拿起向日葵:“铁证如山,不怕他抵赖!”

驴子正躺在自家炕上拍着大腿唱小调:“姐儿呀,花园里边走,来了个蜜蜂儿蚕了我的手心,我甩手丢了金戒指……”

黑葡萄气冲冲进了屋,揪着驴子的耳朵骂:“死驴子,是不是你把风琴弄坏了?”

驴子矢口否认:“不是我,我怎么能干那缺德事呢?”

黑葡萄举着向日葵哭道:“这是什么?铁证如山你还抵赖梦你赔我的风琴,你要是不赔我一辈子不理你!”说罢气哼哼地走了。

驴子傻了,他本想坏马万海,不料得罪了黑葡萄,不知怎么办好了。花狸子听说这事给驴子出主意:“有什么呀,咱弄台手风琴送给葡萄不更好吗?”

驴子叹气:“到哪儿去弄啊?”

“现成的,护林队有个老毛子叫老彼得,他家就有。”

“不好办,我爹说不让我做贼,说我要是做贼,他会变成鬼来整死我。”

花狸子一拍大腿:“咳,什么叫做贼?为自己偷才叫做贼,你这不是为了学校吗?这是为大伙做事,做好事,不算偷。”

“驴子乐了:嗯,说的有道理”

驴子来到林一子里老彼得家。老彼得以前是干护林警察的,现在千点山货生意。驴子跳过院子的栅栏来到后窗下。老彼得和宝贝女儿伊丽娜在拉手风琴,唱俄罗斯民歌。驴子撮着嘴学猫狗打架。老彼得和伊丽娜来到院子里查看。父女俄语交谈。驴子一句也没听懂,从后窗跳进屋子,偷了手风琴就走。

密林里,驴子走着,胡乱拉着手风琴,唱着自编的驴唇不对马嘴的歌词:“驴儿驴儿满山跑,不喝水来不吃草。要问驴儿干什么,驴儿想吃黑葡萄……”

驴子得意洋洋地胡乱拉着手风琴,唱着来到学校,脸后跟了一群学童。黑葡萄闻声走出教室。驴子把手风琴递给黑葡萄说:“葡萄,对不起,我赔你的琴还不行吗?你别不理我”

黑葡萄问:“从哪儿弄来的?”

驴子笑而不答。

“偷的?”

驴子还是笑而不答。

黑葡萄火了:“你不是说了吗,你爹临死嘱咐不让你做贼,你怎么就忘了?你说!”

驴子嘟嚷:“不是为了你吗?为了你我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黑葡萄扑味笑了。驴子却得意忘形:“葡萄,你想不想要金镯子?我给你弄!”

黑葡萄脸黑下来了:“驴子,你真以为我喜欢你做贼啊?琴你给我送回去,要不然我永远不再理你!”气哼哼地把琴还给了驴子。

驴子呆了,抱着琴不知怎么办好。

驴子垂头丧气,抱着手风琴在镇街上走。曾老爷子迎面走来,眼睛一亮:“驴子,哪儿来的琴?”

驴子没好气:“管得着吗?”

曾老爷子说:“我管不着。”抓出一把大洋,“瞧好了,这玩意儿可管得着。啊呀,我那个小妈哭着闹着要这么个玩意儿,撒开人马也没整到,想不到你有,让给我吧。”

驴子瞥了一眼银元:“让给你?我还没玩够呢。”

曾老爷子又掏出一把:“怎么样?这回玩够了吧?”

驴子犹豫了一会儿,一把抓过大洋:“行,这玩意儿归你了。”把手风琴给了曾老爷子,转身跑了。

驴子乐颠颠地来到老福泰酒馆,把大洋往柜台上一扔:“老德林,把旧账结了,点几个好菜。”一指屋里喝酒的老客,“今儿他们的账都算我的。”

老客们欢呼:“之马哥,够意思!”

花狸子脸前脏后奉承着:“冯哥,发财不忘兄弟们,仗义!以后用得着我们说句话,鞍前马后不含糊!”

驴子受到吹捧好不得意。

柳蛤蟆对一个酒客说:“看没看见花狸子?谁身上有油水他往谁身上蹭,我就看不起这号人。”

花狸子对驴子说:“冯哥,琴送给黑葡萄了?怎么样?我给你出的主意不错吧?她一定乐坏了。”

驴子喝高了,舌头不利索:“乐……个屁,她……不要,差点和我……翻脸。”

“那琴呢?”

“是啊,琴呢?我想……起来了,卖给老……曾头儿了。”

“那钱呢?”

“是啊,钱呢?对了,喝……酒了。”

花狸子大吃一惊:“啊?就给你这儿个钱啊!你让人家骗了!去,把琴要回来,咱不能吃这亏!”

曾家,桅子对手风琴爱不释手,拉着琴唱:“两只老虎,跑得快……”

曾老爷子捂着耳朵央求:“姑奶奶,饶了我吧,你不如去拉风匣。咳,我这不是犯贱吗!”

桅子把琴一摔:“倚翠楼喇叭花唱的好,你去找她呀!我早就知道,你玩够我了,也用不着老娘了,用不着把我送回烟囱山,我去找小北风。”

曾老爷子拍着屁股蛋子:“拉倒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烧火棍子一头热,人家小北风没看好你,你就凑合着跟我过吧,也就是我把你当盘菜。”

“琴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咳,得了个大便宜,花十块大洋从驴子手里买的。”

桅子刻了他一指头:“缺德的,他家的便宜你还没占够啊?”

“谁叫他是傻驴子呢!琴不玩了?咱俩玩玩?”

桅子一扭屁股:“没意思!”

桅子正在拿捏,驴子来要琴:“老曾头儿,把琴还给我。”

曾老爷子板着脸:“要琴?也行,臭娘们儿哪会拉琴,拉风匣吧,你把钱还我、”

“钱?都花光了。”

曾老爷子火了:“你耍笑我啊?滚!”

驴子讨不回琴,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这一天,烟囱山马架子里,小北风和头领们议事。山菊伺候头领们茶水。魏驼子对小北风道:“当家的,没听说?柳树沟的柳老财给老娘做七十大寿,唱三天大戏。这可是个好机会,咱不下山做点活?”

“刀阵不行。”

“为什么?你说出个子午卯西。”

“络子行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周遭的老百姓是咱们的衣食父母,没有他们咱吃什么喝什么?不能作祸老百姓。不错,咱们抢的是大户,可大户靠谁养活?还不是靠老百姓?咱把老百姓都吓跑了,大户还大个屁!风铃渡是咱们的地盘,咱们还得靠那儿的老百姓维护。兔子不吃窝边草,干咱这一行的和做买卖一样,要讲诚信。”

头领们点头称是。

小北风又说:“也别说,我还真想到风铃渡看看。”

魏驼子淫笑:“是想黑葡萄了吧?”

小北风笑而不答。魏驼子摔掇:“光想有屁用,抢回来算了,相思病可不好治。”

小北风断然拒绝:“坚决不行!干咱这一行的不能娶亲,谁也不例外。为什么?不是怕动摇军心吗?我要是娶了亲你们能不眼红?还能管住自己的裤档?大家都娶亲,老婆孩子热炕头,那还有法干吗?”

魏驼子说:“那咱就不抢不夺,光去听戏可以吧?奶奶的,有几年没听戏了,都忘了锣鼓点是怎么砸巴的了,怎么打的来?锵锵锵……”

小北风心痒:“行了,别难为舌头了,留着说话吃饭吧。要就是下山听戏,成。”

黄昏了,黑葡萄在家坐立不安,他想去柳树沟听戏,央求父亲应允。

娘说:“她爹,闺女求了半天了,你就允了吧。”

周先生决不松口:“不行!葡萄,你给我在家好好呆着,上回你到书场说书砸蛤蟆的饭碗,我还没收拾你呢!”

黑葡萄想听戏,心痒难熬,趴在墙头向远处张望。

驴子来了,问:“葡萄,看什么呢?”

“死驴子,怎么才来?你带我去听戏狈?”

“想听戏?那还不容易?跟我走。花狸子也想去,一块叫着他。”

黑葡萄跳出院墙,跟着驴子跑了。柳树沟的土戏台子上汽灯雪亮。开戏了,扮作丑角的王老永在台上来了段。

“说的是小两口结婚,是个大夏天,有个叫工二的光棍去听房,穿的是条小裤权,摄手摄脚地来到窗外……”

此时的周家,周先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问葡萄娘:“葡萄是不是跑了?都是你,你就惯吧,越惯越野。”

葡萄娘说:“光埋怨有什么用?还不去找!你去找万海,让他跟你一块去,也好有个照应。”

柳树沟的戏台子上,王老永的说口出彩儿了:“……那二踢脚子砰的一声把王二的小裤权崩上了天。这时候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哼卿声―美呀,晕乎了,轻飘飘的,不好了,我要上天了。工二一听急了,连忙喊,等一等,上天别忘把我的裤权捎回来。”

台下蓦地爆发了笑声。

田野青纱帐,小北风一行急匆匆奔向柳树沟,远处传来高亢的喷呐声。

小北风挥鞭:“紧着点儿赶,开戏了。”

魏驼子说:“大哥,林中听百鸟,不如养一鸟。这么喜欢听戏,今儿叫弟兄们给戏班子抢山上去,让他们站炕头上天天给你唱,怎么样?”

小北风骂道:“混账!咱们是听戏,不是打劫。我小北风打家劫舍是杀富济贫,决不干欺男霸女的事。不许胡来,谁今儿个给我砸了场子我收拾谁!”

柳树沟的戏台子这阵子正唱《小拜年》:“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哪,家家团圆会,少的给老的拜年……”戏台下黑葡萄被戏迷住了,痴呆呆地听戏,眼里流露出艳羡的神情。人丛中,小北风抱臂,神情专注地看戏。魏驼子等人分立左右。

花狸子立在人丛中,听着戏,嘴里不停地与身边人侃戏:“这个娘们儿叫十里香吧?我看该改名叫万人迷了。你说都是爹妈生的,人家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好闺女?你瞧瞧那身段,凸的凸,凹的凹,真他妈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身边的驴子插了一句:“谁不让你睡了?”

“站着说话不累腰,也得睡得着呀。”

驴子不屑:“喊,瞧你那点出息。”

“我承认没出息。可你说这些戏迷哪个有出息?听了戏哪个不迷迷瞪瞪?就像晕了船,晕乎了。”

黑葡萄不胜厌烦:“说些什么呀?听戏!”

戏台上十里香唱得更卖劲,台下叫好声不断。小北风躲在暗处听得痴迷。

花狸子听得手舞足蹈:“哎呀妈呀,你听这句甩腔,活生生把人的魂勾去了。”

暗地里,魏驼子掩口对老疤说:“大哥是叫十里香迷住了,他心里喜欢得紧。跟弟兄们说一声,天一放黑咱就动手,抢,抢回去给大哥当个压寨夫人。”又凑到小北风跟前悄声道:“这娘们儿,大哥是看好了,咱们把她请上山,天天让她光着脸给大哥唱。”

小北风正色道:“驼子,我再说一遍,不要乱来。这十里香,戏嘛,没的挑剔,人呢,倒也平平,要不是这身戏装,也算不上是个突出的人物,不合我的口味。”

“管什么日味不口味,先弄山上再说。咱们这趟下山,活又不做,不是白忙活了?你用不上,弟兄们也可以尝尝鲜呀。”

小北风低声呵斥:“驼子,你跟我快一年了,我念你为报奸妻杀母之仇手刃了恶霸,是条汉子,才收留了你,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告诉你,我定的山规不是说说玩的。”

魏驼子尴尬地一笑:“也就是说说,咱哪能那么干啊!”

周先生和马万海来到柳树沟戏台子下寻找黑葡萄。这阵子黑葡萄立在人丛中,在汽灯的光照耀下,美若天仙,听着戏满脸的幸福,笑得甜美。

周先生发现了黑葡萄,要拖女儿回家。马万海拉住他:“既然来了让她听完吧,咱们暗中看护着点就是了。”

“唉,闺女大了不好管啊。万海,你这一段代课很好啊,听说要撤?一撤我还真不舍得。”

“说到底我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专业,就是想开个诊所。”

周先生感慨:“这也叫人各有志。也对,你还年轻,该闯一闯。”

马万海叹道:“唉,要闯也难!现在时局不稳,日本人凯翩东北已久,闯又能怎么样呢?我这个人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生活在这片还算纯朴的村镇,倒也是自得其乐。”

“是啊,小日本垂涎我东二省不是一天两天了,早有吞并的狼子野心,犯我中华是迟旱的事;关内又争战不休,无暇顾及北患;少帅吧,拥兵自重,对东洋人表面上让,骨子里抗,让人琢磨不透……”

二人正谈论着,小北风在人群中发现了黑葡萄,眼睛看直了。

魏驼子掩「1对老疤说:“黑葡萄也来了,看没看出来?大哥确实是叫她迷住了。天赐良机,跟弟兄们说一声,动手抢,给他来个生米做成熟饭!”

这时驴子蓦然发现了小北风,就在这时,人群中枪声响了,捆绑了扔到马上疾驰而去。

说了句:“不好!”反身寻找黑葡萄。

台下大乱,众胡子趁乱撂倒黑葡萄,堵了嘴。

这时小北风并不知情,以为官兵来了,拔枪射天,趁乱慌忙撤离了柳树沟。

拥挤的人群中,周先生、马万海、驴子都在寻找黑葡萄,怎么找也找不着。周先生急了,跺着脚哭道:“葡萄啊葡萄,你就是任性,这回看你还说什么!”

小北风回到烟囱山才知道魏驼子劫了黑葡萄,勃然大怒:“驼子,你吃豹子胆了?谁叫你抢人?违犯了山规该怎么处置?你比我清楚!”

老鹤子说情:“当家的,驼子也是为了你好,也没干别的,你就饶了他这一回。”

“饶了也行,给我把黑葡萄放了!”

老鹤子说:“当家的,不能放空,这可是坏了络子的规矩,他们想要人必须出赎金啊!”

小北风忿忿地离开屋子,甩下一句:“这笔账给我记着,我早晚要算!”

小北风来到秧子房见黑葡萄。黑葡萄一个劲地呜呜哭。小北风宽慰道:“葡萄姑娘,让你受惊了。别哭了,这都是我的弟兄干的,我真的不知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要是肯的话,我愿意娶你做妻,我也不做胡子了,和你远去他乡,咱们过隐居的生活好不好?”

黑葡萄吐了一门:“呸!你是什么东西?强盗,胡子!想叫我嫁给你?除非你把我杀了!”

小北风无奈了:“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黑葡萄:“那你就放了我!”

小北风摇头:“那不行,我错一不能再错二,按规矩我只能把你留在山上,等你们家的人来赎票吧。”

驴子躺在炕上看着天花板出神。周先生风风火火闯进屋子,指着驴子吼:“冯中岳,我们家都塌了天了,你倒清闲自在!你把葡萄领出去听戏,人被胡子抢了,你说怎么办吧!”

驴子坐起来:“周先生,葡萄听戏是我领着去的不假,不是我要领她,是她缠着要跟我去。你家的闺女能缠磨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别推卸责任,我不管她缠没缠你,你就说人是不是你领走的吧?”

“是我领走的,一点也不假。”

“你把人领走了就得给我送回来!”

“你还是读书人,咱得讲理是不是?人是小北风抢走的,你跟我要人没道理。我知道你心里起急,可再急也不能丢了斯文啊!你当葡萄遭抢我心里好受啊?我难受,我后悔,我不是不管,不是在想办法嘛!”

见驴子不管,周先生又去找马万海。马万海说你别着急,容我想想办法。正巧花狸子来了。马万海说:“正好,你不是一直在做花舌子吗?跑一趟烟囱山,给小北风传个话,让他看我的面子放了葡萄,他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好商量。”

花狸子说:“就这么几句话?也太简单了吧?”

“那好,我给他写封信,把该说的信上都说一说。”

花狸子哭穷:“按说马先生这个忙我是应该帮的,可我最近铺子不景气,一直没什么进项,日子不好舞弄,好歹得先糊弄这张嘴不是?这儿天想到乡下去揽点活,没太有工夫,您看着再掂掇个人吧。”

马万海很是瞧不起:“你这个人啊,做点事就要先讲条件,眼皮子太浅。锁龙,给他点钱。”

烟囱山,花狸子被巡山的胡子带来见小北风。花狸子埋怨:“当家的,这回活干的,怎么的没下海叶子?让我多跑这一趟腿。”

小北风说:“嗯,活做的是急了点,事先没打算,也是临时起的意。怎么的,周家让你来的?”

“不是,老两口麻了爪儿,不知怎么办好了,我是受马万海的委托。”

小北风皱眉:“马万海?他跟着掺和什么?”

“马万海说了,让您看他的面子放了黑葡萄。对了,这儿有他一封信,您看看就知道了。”

小北风接过信看过微微笑了:“这个马万海呀,老拿从前说事,你回去告诉他,我难能从命,我够对得起他的了,他想要人可以,得拿赎金。”

“赎金多少,您给个数。”

小北风竖起一个指头。

“大洋一百块?”

小北风摇摇头。

“一千块?”

小北风还是摇头。

花狸子惊呼:“一万?”

“说对了,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花狸子笑了:“大当家的,我明白了,您是存心不想放人!”

周先生老泪纵横地来到马家等小北风的信儿。马万海安慰他:“放心,我和小北风还是有点交情的,他不会驳我的面子,我估摸花狸子很快就会回来了。”

周先生抹着泪:“万海,我就依靠你了,你要是救回葡萄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

“周校长,您这话就说得外道了,这不是应该的吗?我这个人交往长了您就会知道的,就乐意扶弱助贫。”

花狸子灰头土脸地回来了。马万海问得急切:“信儿捎到了?”

周先生也间:“他答应放人了?”

花狸子摇摇头。马万海急了:“他是怎么说的?”

花狸子叹口气:“人家说了,放人可以,得拿赎金。”

周先生忙问多少,听说是一万块,拍着大腿哭嚎:“我的天哪,他这不是要赎金,是要我的老命啊!”

马万海咬着牙:“周校长,我说什么来?这些当胡子的不通人性!一万块大洋,有这么绑票的吗?我是没办法了。”

周先生哭着,踉踉跄跄跑出马家,呼喊着:“老天爷,你睁开眼,这些天杀的胡子无法无天,你怎么就不管管呢?我们成天敬着你,供着你,你怎么就不干一点正经事呢!”

一辆带篷的马车驶来,车,上坐的是曾老爷子。周先生披头散发,快急疯了,拦住马车:“曾爷,曾爷,您救命呀!”

曾老爷子惊诧道:“哎哟,这不是周校长吗?这是怎么了?”

周先生哭着:“曾爷,我们家的葡萄让小北风绑花票了,您现在是风铃渡的主心骨儿,不能见死不救啊,救救我闺女吧。”

曾老爷子将着胡子:“别的忙我兴许会帮上,可和胡子没打过交道,这个忙难帮。”

“曾爷,这我知道,可我还知道您家的桅子太太跟小北风有交情,我是求太太出面救救孩子,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不会忘的。”

不料这话犯了忌,曾老爷子立马翻脸:“谁说的?啊?谁说的?谁说我们家桅子和小北风有交情?这不等于说我们家通匪马?这不是诬陷吗?老东西,不是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我送你到官府,告你诬陷栽赃!”

周先生情急,扑通一声跪在当街:“曾爷,我不会说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曾老爷子喝一声:“滚!”马车走了。

带一先生还是跪在尘埃,四周围观的人作揖:各位老乡台,谁能救救我火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他,我给他建庙塑像天天供奉。

谁不惧怕小北风?大家徒有怜悯,却无能为力,摇着头走散了。周先生呜呜哭着,跪在当街,任风吹乱须发、衣衫。

夕阳西照,烟囱口下,河套边开阔地,小北风牵着马在前边走,黑葡萄抑郁地跟在后边。小北风回过头:“葡萄姑娘,你别成天低着头愁眉苦脸,我也没把你怎么了,也不会把你怎么了。”

“那你就放我回去叹。”

“放你回去是早晚的事,急什么?你就这么不愿意在山上待着?你看这地方多好啊,山是青的,养眼,水是绿的,甘甜。闷着了听鸟叫,什么鸟都有,闲着了套山鸡,套傻抱子,傻抱子肉不好吃,粗,塞牙,咱不吃它别的,就吃蹄筋儿,冬天我给你堵熊瞎子窝,弄副熊掌给你尝尝”

黑葡萄情绪被激活了:“你就吹吧。你敢惹熊瞎子?我就不信!”

小北风笑了:“你怎么不信呢了咱有枪,老虎也敢惹。我去年就打死一只老虎,你信不信?”

黑葡萄吃惊了:“你打死过老虎?我不信;”

小北风转过身,掀起衣服:“你看看我背上的疤,这是叫虎爪子挠的。那只老虎也是该死,我本来不想惹它,它也许是饿极了。张牙舞爪向我扑来,我一看不好。抬手就是一枪,可没打死,老虎吼着又向我扑来,把我扑倒,我一看坏了,一头拱到老虎肚子底下,连发数枪才把老虎打死。”

黑葡萄一脸的惊骇:“真危险!哎,你要领我到哪儿去?”

“看看弟兄们演练武艺。”

他们来到一片开阔地。小北风披一身彩霞,威风凛凛,英姿勃勃,正在看胡子操练骑术:他瞥一眼黑葡萄,吩咐老疤:“把那匹枣红马牵过来”

老疤牵来良驹。胡子们列队看大当家的表演骑技。小北风跃身上马,策马飞驰,众身马背,镣里藏身,俯身叨羊,走马换骑……胡子们打着口哨欢呼叫好。

魏驼子跷着大拇指对黑葡萄说:“大当家的,马上,这个。老疤那年惹了老屡瓜,叫他抓了去,说要刻了心下酒,咱大当家的雪地里来了个镜里藏身,冲了过去老楼瓜愣了:咦,怎么跑来一匹马,不见人?正想捉马呢,大当家的伸手抓起老疤,一阵风似的去了。老楼瓜没等回过神儿来,人马已经没影了。打那以后,绿林行电给他了个字号―小北风”

黑葡萄看得出神,赞道:“这么好的一身功夫,真不简一单。”

“他的绝技不在马上,在枪上,他的枪使得好哇,双手盒子炮,百步穿杨。”

说话问天上有群雁飞过、小北风钳里藏身,回手打了一枪,一只大雁从天上掉了下来。胡子们打着口哨欢呼。小北风没等大雁落地,策马过来,伸手接住大雁,打马到了黑葡萄跟前,把雁扔给魏驼子:“驼子,拿去烧烧,肥着呢。”对黑葡萄,“想不想骑马打枪?”

黑葡萄跃跃欲试:“想,太想了”

那就跟我来:“小北风下马,把黑葡萄扶上马,自己又跃上马背,打马在开。

黑葡萄既兴奋又惊恐,嘴里不断发出尖利欢快的叫声、来到一个枪靶子前,小北风一手抱着黑葡萄的肩,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教她打枪。枪声响了。黑葡萄扔上枪头拱进小北风的怀里。

过够了枪瘾,小北风牵着马与黑葡萄回山。黑葡萄很兴奋:“长这么大从来没像今大这么痛快过,骑马打枪也不难;”

小北风笑道:“人门是不难,要精就难厂还想不想家?”

“想,这儿再好不是家呀,”

“我旱晚会放你回家。”

“你没有家?你就不想家?”

小北风抑郁地望着蓝天:“谁没有过家?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老家在山东那年爹给老财扛活,赶大车,快过年一主上老财支出去跑远道,我爹刚走,老财夜里就摸进我家对我娘无礼,我娘受辱不过悬梁自尽。我爹气不过要跟老财拼命,谁知老财恶人先告状,到官府告我爹通滩,爹被活活打死。我为报仇一把火烧了老财家,逃到关外当了胡子。我现在没家了,这大山,这老林子就是我的家……”说着眼圈红了。

黑葡萄很是同情小北风的遭遇:“你出身也挺苦的。”

小北风声竞有些硬:“不说这些。说实话,我真羡慕你,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家呢?”

黑葡萄被绑花票,周先生求告无门,报官后也没有消息,绝望了,放出话说,谁要是救出姑娘有妻的给他做奴啤,无妻的给他做妻,决小食言驴子柳蛤蟆、州蘑菇、花理子等儿个老熟人在老福泰酒馆喝酒,议沦起周家的事柳蛤蟆忿忿地说:“小风这哪是绿林好汉,尿迷!水泊梁山一百一单八将,人家也是响马,哪个像他!他这是欺男霸女!不如个畜生!”

蘑菇也说:“你说的怎么这么对呢?禽兽不如!”

柳蛤蟆一拍桌子:“我就是没能耐,要是有驴子这两下就单骑闯山门来个英雄救美!”

花狸子打圆场:“也别说冯哥不敢,小北风是不好惹,别看冯哥胜过小北风,那是单打独斗。要讲闯胡子窝,没点胆量想都别想!”

柳蛤蟆叹息:“唉,说的也是,人家人多势众,手里又有枪,官府也奈何不了。可怜的是葡萄姑娘,不知叫胡子糟践成什么样了!”

花狸子说:“听说周先生报官了,人家根本不理,说是最近军务太忙,顾不过来”

柳蛤蟆跺着脚:“屁!他们是叫小北风打怕了。话又说回来了,谁不怕啊?唉,世道不古啊,要是程咬金、秦叔宝那伙英雄在世,他小北风敢胡作非为吗?完了,这个世道完了!”

驴子喝醉了,听到这儿怒火中烧,一拍桌子放出狂言:“完什么完?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他小北风就说了算,我去烟囱山会会小北风,救不回来葡萄我这个冯字倒写!”

柳蛤蟆忙道:“你喝大了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驴子桌子拍得膨哮响:“我的脑袋不值钱,驴脑袋,救不回葡萄我和他小北风脑袋换脑袋,看谁的脑袋值钱!”

花狸子说:“我看黑葡萄被绑和马万海有关。”

柳蛤蟆说:“这话怎讲?”

“这不明摆着吗?谁都知道马万海看好了黑葡萄,也都知道他和小北风有瓜葛,我估摸,他是使了一计,趁机要挟周先生。没听说?周先生放出话了,谁救出葡萄他就把闺女嫁给谁,不信你们就等着看,这件事准是这么个结果:马万海救回葡萄,周先生嫁女,就是这么回事。”

柳蛤蟆摇着头:“你胡说些什么呀?马万海不是那样的人吧?”

“人心隔肚皮,你们没和他交往过,这个人,阴,太阴了。看没看出来?他从来不正眼看人,斜着,眼斜心不正,有数的。”

驴子忽地站起来:“果真如此?不行,我得找他说道说道!”说罢踉踉跄跄地去找马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