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天大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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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醉醺醺的驴子来到马家,指着马万海的鼻子吼:“马万海,我问你,葡萄绑了花票,是不是你和小北风做的扣儿?”

马万海满脸的无辜:“中岳,怎么这么说呢?我是那样的人吗?那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驴子冷笑:“当然有好处了,你是不是先让小北风绑了葡萄,再装模作样地把她救回来,逼迫周先生把葡萄嫁给你?你也太阴险了!”

马万海张大嘴巴,嘴巴嘎悠着,竟然说不出话来:“你,你……”

“怎么不说话?戳到你的疮疤了吧?好啊,你果真是想娶葡萄。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不能得逞,葡萄早晚是你奶奶!”

马万海气疯了:“你,你,你要我说什么好?你就是个驴子!”

“说对了,我就是驴子,打小就是驴子。我告诉你,你的算盘也不用拨拉了,我明天就去会会小北风,我就不信救不回葡萄!”驴子说罢迈着醉步走了。

驴子要闯烟囱山英雄救美的消息在风铃渡传开了,花狸子跑来对驴子说:“冯哥,你这回又成了风铃渡的人物了!镇上把你传神了,说小北风的好口子到头了,风铃渡今后就要太平了,家家户户买鞭炮,等着庆贺你凯旋呢!”

潘先生忧心忡忡:“咳!鸭子撮上架了,棺材上盖儿了,这可是去送死啊,让我跟老掌柜的怎么交待啊!”

周先生听到消息提着礼品来看驴子,流着泪握着驴子的手说:“中岳,路遥知马力,口久见人心,葡萄有救了,你救了她就是救了我一家啊,我们是不会忘了你的,将来葡萄也就有依靠了。”

潘先生嘴里嘟嚷:“完了,彻底完了,不光盖上盖儿,钉子都钉上了!”

驴子大张旗鼓地要闯山门,马万海蔫不出声地也准备着行装要闯烟囱山。锁龙说:“东家,你真要去闯山寨呀?”

马万海叹门气说:“迫不得已啊,你想想看,驴子要是去了我不去,我还能在风铃渡立足吗?”

“你实在要去我陪你。”

“你?不,要去我就单刀赴会。”

翌晨,驴子和马万海在烟囱山下的河边碰面了驴子说:二行,你还是个人揍的。

马万海叹着气:“你呀,到什么时候也改不了,满嘴粗话。我问你,你凭什么本事去救葡萄?”

驴厂伸出拳头:“就这”

马万海哈哈大笑:

“你笑么宁”

“我笑你自不量力”

马万海伸出舌头:“这”

这回轮到驴子哈哈大笑:“你这是日条啊,别恶心我了!就这玩意儿谁没有啊!”伸出舌头,瞧我的,你的肥不肥。

“你的口条,我的舌头,这叫三寸不烂之舌!”

“这么养吧,咱俩这回上山,谁把她救出来谁就把她娶了,公平吧?”

马万海大怒:“什么玩意儿!咱俩斗气拿女人作筹码,算什么英雄!亏你说出”

一二人吵吵闹闹来到山上。儿个胡子从密林里跳出来老疤张开双臂拦住:“站住,什么人?”

马万海吓得哆嗦。驴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对老疤道:“什么人?才儿天就不认识?你不是老疤吗!嗬!老鹤子也在”

老疤问:“上什么来了?”

“闯山门!”

马万海赶忙作解释:“是这样,我们是来见你们尺当家的,想要个人”

蒙着眼睛的马冯二人。皿人被带到马架子外,摘下眼罩。黑葡萄和山菊趴在门后认往外看着。

老疤察报:“大当家的,人带来了。”

小北风笑了:“我当是谁,是你们二位闯山门?知道闯山门的规矩吗?驼子,给他们说说。”

魏驼子跨步,上前:“这儿不是大车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闯山门要票必须过仁关,你们谁先过?”

驴子:“当然是我。怎么过?来吧。”

魏驼子一挥手:“第一关,上美酒!”

一个唆哆捧来了两坛子酒:魏驼子折着酒坛子:喝了这坛子酒就算过第一关了。

驴子嘻嘻笑着:“行,小北风,够意思,上回你到我那儿招待不周,你这么招待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魏驼子呵斥:“少哆嗦,这坛子洒必须喝得一滴不剩。”

驴一子笑嘻嘻地:“好说”捧起酒坛子口韧冬咕咚喝户,赞道:“好酒!”

唆哆们喝彩:“好酒量!”

魏驼子高喊:“第二关葫芦!”

儿个唆哆拖过驴子,在他的头安上酒葫芦。老疤拿来一把短枪捧给小北风,原来他们要驴子头顶葫芦当靶子小北风慢慢地举枪驴子面不改色:

小北风说:“驴子,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子弹不长眼,我这一枪打到哪儿也没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过得给我滚下山去”

“少废话,你就来吧!”

门后的山菊要冲出去拦挡一黑葡萄拖住她说:“没事,他手上有准”

小北风举枪击中葫芦,酒洒出来了。驴子没眨眼睛,伸出舌头舔着流到嘴里的洒:“好酒,好酒啊!可惜孔”

众人喝彩;“是条硬汉子,眼睛都没眨!”

魏驼又喊:“第二关,过镖阵!”

胡子们迅即站成两排一手中的绳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时黑葡萄与山菊从门听冲出来。黑葡萄央求小北风:“大当家的,镖阵就免吧,太危魔了!”

小北风面孔冷冷:山里的规矩免不得,他要是没两下子也不该闯我的山门。

山菊嚷着:“大当家的,行吧,你们要整死人啊!”

小北风喝道:“山菊,回去,这是爷们儿的事,小用你管!”

是嚷着:“他是我爷们儿,我就得管!”

驴子瞪起眼睛:“谁是你爷们儿?你躲一边去!”

黑葡萄也不乐意了:“山菊,你胡说些什么?他不是你爷们儿!”

山菊一扭脸喊道:“翠驴子,死驴子,扳着驴脸亲嘴儿不知道香臭,不让管拉倒。爷们儿们,给我使劲扎,给他扎成血葫芦!”

驴子施展金手谱所示的招数,闪展腾挪过镖阵。黑葡萄看着这严酷的场面,惊惧,心疼,百感交集,她闭上了眼睛……

唆哆们又一阵喝彩:“好身手,今天算开眼了!”

黑葡萄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向驴子投去感激、爱慕的眼光。

魏驼子喊一声:“关已过,里边请!下一位,上美酒!”

马万海连忙摇手:“别别别,我可来不了,没那酒量。”

魏驼子板着脸:“过不了三关就别进山门,这是山里的规矩。”

马万海朝小北风抱拳:“大当家的,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小北风大度地:“有话请讲。”

马万海跨前一步:“宝山有规矩,闯山门必须过三关,我想请教一下,如果一伙来了一三百人也要人人过关吗?”

“这……”小北风被问愣了。

“我想不会吧?”

“这么说你们是一伙的?”

“还用问吗?风铃渡方圆几百里,谁都知道我们马冯两家同根同源,都是大明名将马万松的子孙。”

驴子趁机捞稻草:“对对,按辈儿排,马万海还得管我叫爷爷呢。万海,我没说错吧?”

马万海差点把鼻子气歪了,可只得承认:“对,你说的没错。”

小北风哈哈一笑:“那好吧,既然这样,二位大堂里请!”

马万海却叫道:“且慢!我还有话要讲。”

“有话大堂里坐下慢慢讲。”

“我这儿句话想送给弟兄们,就在这儿说吧。”

“那就讲。”

马万海一指大旗上的字:“宝山打出旗号,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我就先从这个天字说起。怎么叫替天行道?无需我多说,就是帮着老天爷主持公道叹。有人说,天行有道,无需替代。非也。何也?天之所行乃大道,芸芸众生,大千世界,一个老天爷岂能顾得过来?所以就安排你们这些英雄豪杰人间除暴安良。谁不知道,昔日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乃是上天三十六天是七十二地煞降临人间,为百姓伸张正义主持公道。有人冒名头领宋江强抢民女,李遗不顾结拜之情大闹忠义堂,传为千古佳话,实乃英雄之举。”

众胡子鼓掌叫好:“说的好,李透是好样的!”

小北风也频频点头。黑葡萄眼里露出钦佩的神情。马万海向黑葡萄看了一眼,眼神暖暖的,被小北风发现。

马万海继续道:“说完天再说地。古人口,地丑德齐,就是说土地大小相仿,德行高低理应相同,咱们烟囱山也是一方土地,不在化外,既然打出除暴安良的旗号,怎么会自食其言,做起别的山头不屑为之的强抢民女的事呢?我想这一定是误会。”

老疤说:“误会,完全是误会!”

“果然如此!天地说完了,自然要说说人了。众位英雄跟着大当家的聚义林莽,自然各个胸怀大志。岂不知举旗立万,人心向背乃头等大事。当年刘玄德新野兵败弃城而去,全城百姓齐声大呼:我等虽死,亦愿随使君!刘玄德命部下扶老携幼,将男带女,滚滚渡河。玄德公大坳: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难,吾何生哉!欲投江而死。刘玄德爱民如子,最终成就帝业,靠的就是人心。有了人心才会有大业……”

小北风满脸羞愧:“马先生,别说了,兄弟知错了,还是屋里说吧。”

小北风摆酒宴请二人和黑葡萄。他有些醉意,举起酒碗,说些酸溜溜的酒话:“葡萄姑娘,这一杯是我小北风给你送行的。这二位今天一文一武,这叫双雄救美,多少年以后也许会成为江湖上一段佳话,你好大的福气哟。”

马万海恭维小北风:“大当家的,我们哪是英雄啊,您才是英雄。”

驴子烦了:“什么英雄狗熊的,喝酒,吃肉。”

小北风一拍桌子:“不,英雄就是英雄,狗熊就是狗熊,英雄骑马挎枪闯天下,狗熊呢?不说了。葡萄姑娘,你说说,他们是不是英雄?”

黑葡萄打圆场:“好了,都少喝点,你们都是大英雄。”

小北风摆手:“你不用说了,美女爱英雄,自古如此。我知道,他们两个都有意娶你,我也不是狗熊,今天咱们先把盘子定下,谁是英雄走着瞧,眼下咱们砚个谁都不许动她,我倒要听听,将来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是到底要嫁给谁。”

马万海击掌:“行,那就依您,让葡萄姑娘自己选择。”

驴子瞪了他一眼:“怎么选择也没你的份儿,一边凉快去。”

马万海不忿:“怎么就没我的份儿了!”

黑葡萄火了:“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们三个都是臭男人,我谁也不嫁!”

小北风哈哈大笑:“好一个谁都不嫁。不过我有耐心,会等下去的。好了,驼子,送客!”

黑葡萄获救,周先生在家摆宴答谢马万海和驴了。周妻和黑葡萄殷勤地_上菜、奉酒。周先生感激涕零,举起酒杯说:“万海,中岳,葡萄获救二位功不可没,我真是打心眼里感激,你们救了我一家啊!来,我敬二位一杯。”说罢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刚才二位说了半天,我现在也没听明白,到底是谁救了葡萄呢?”

驴子忙说:“你问谁救的?还用问吗?灌大酒,顶葫芦,闯镖阵,谁过的三关?闯不进山门能救出人吗?”

马万海说:“你这话说的我就不愿听了,闯进山门就能救出人?不是我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小北风,他能放人?勇者攻城,智者攻心。哪个功劳大校长自有明断。”

驴子撇着嘴:“拉倒吧,你就是嘴会说,见了小北风小脸煞白,哆嗦成球了,口条也硬了,哪还有个孩子样!”

马万海摇着头:“浅陋,实在是浅陋啊!攻心之战,首要的是观察敌之所弱,有备而去,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章法的。小北风的命门在哪里?作为胡子,他的弱点是尚有侧隐之心,还有进取之意,我必须摆出弱者的姿态,加以良言苦口的规劝,以唤醒他还没泯灭的良知,韬晦之计你哪里会知道。周校长最能意会,是吧?”

周先生说:“我对兵法没有研究,不好妄加评断。”

驴子说:“你就别吹了,周先生能怎么说?说你胡吹乱泡?那天葡萄在场,你让她说说,咱俩谁的功劳大。”

黑葡萄无所适从:“好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就我没道理,我不该让他们掳了去。”

周先生一个劲地叹息:“唉,这可就让我为难了!”

驴子看着周先生笑了,周先生躲避着他的眼光。驴子还是看着周先生笑,周先生把脸扭到一旁,和马万海说话。驴子又把脸凑过去:“周先生,你怎么不提那事了?你说话不是一言九鼎吗?”

周先生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驴子按下酒杯:“周先生,我和你说句话,就一句!”

周先生紧张了:“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驴子笑:“你别害怕,放心吧!”

周先生怔怔地看着驴子。

驴子冒了一句:“瓜熟了才甜!”

周先生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是是……”

黑葡萄莫名其妙:“你们俩说什么?”

马万海冷冷地道:“算一笔账!”

驴子忽地站起身来:“万海,这酒喝得还有意思吗?走人!”

马万海经过一番筹备要开诊所了,正在指挥大伙往家里搬送医疗器械。黑葡萄提着礼物来了。

马万海笑道:“葡萄,你怎么来了?”

“爹要我来看看你,顺便谢你救命之恩。”

“校长怎么谢起来没完了?看过中岳?”

“看过了,没在家,不知死到哪儿去了。你这是干什么呀?”

“酶,我谋划了很久了,一直没张扬,我决定重振家业,开个诊所。你不认为医学救国挺有道理的吗?”

黑葡萄恍然:“怪不得你把学校的事辞了呢,原来早有打算,真能保密。嗯,你这想法很好。”

“等我的诊所开业了邀请你来参加好不好?反正你在学校也就是代课。”

“我?我能做些什么啊?”

“学着做护士啊。”

黑葡萄显得冷淡:“这事吧,我要听爹的。”

驴子在家笨手笨脚地坪饼子,一团苞米面贴到锅上,堆了一大摊。哪是干活,在那玩呢。

黑葡萄来看望驴子:“死驴子,回来了?”

驴子嘿嘿笑着:“你刚才来了?我看见屋里的东西就知道你来了。”

黑葡萄咯咯笑着:“你这是坪饼子还是摊煎饼?躲一边拉风匣去,我来吧。”过来贴饼子。

驴子拉着风匣,痴呆地看黑葡萄灵巧地坪饼子。

黑葡萄手脚麻利地贴着饼子:“驴子哥,那天你在山上真勇敢,太勇敢了。喝大酒、顶葫芦我都没害怕,为什么?我知道你的酒量,也知道小北风的枪法,就是闯镖阵的时候把我吓坏了。小北风都看直眼了。一身功夫跟谁学的?你说你的胆儿怎么那么大?不害怕?”

“我光想着救你了,哪还有一几夫害怕?”

黑葡萄坪完饼子,给驴子收拾家,贴上带来的自己剪的窗花。她的窗花剪得差远了。葡萄说:“驴子哥,这是我跟,子奶奶学着剪的窗花,好看不?”

驴子拉着风匣:“好看,你的手真巧。你剪的是什么呀?这个头上长角的眼睛挺大的,是张飞吗?怎么没胡子?那个是谁呢?他欺负她了?”

黑葡萄撅着嘴说:“什么眼神儿!这是吕布戏貂蝉:二国上的戏出。”

驴子乐了:“吕布戏貂蝉?看出来了,看出来了,真像,太像了,貂蝉嘴大了点”

都咧到耳根后了。

黑葡萄叹着气:“唉,嘴要是小了就剪掉了,凑合吧,等我再看看蛾子奶奶是怎么整的,她剪的美女都是樱桃小嘴儿。哎,万海哥要开诊所了,你也不要成天游荡了,该做点什么了。”

两个人的亲昵被路过的锁龙看见了,锁龙跑回家对马万海说:“东家,告诉你件事,驴子和黑葡萄好上了,我看的真真亮亮,一个拉风匣,一个贴窗花,就像要办喜事。”

马万海冷笑:“不会的,我绝对不相信,葡萄能看上驴子?他目不识丁不说,还是单眼皮儿,浑身没有二两爱人肉。”

锁龙释然:“也是。再说了,他现在是穷光蛋,自己还养活不了自己呢,娶了媳妇两口子喝风啊?”

“嘘!不说人家,我也犯难了。”

“东家有什么犯难的?”

“开诊所要很多资金,咱设备还没齐呢。”

“倒借一下叹。”

“我还不知道倒借?找谁呀?”

“集资招股啊,那一年老爷要干一笔大买卖,也是钱不凑手,请了镇上的大户喝着酒就把钱划拉来了,用不了的用。”

马万海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就忘了这个法子!”

花狸子来找驴子,说:“没听说?老对头要开诊所了,在老福泰摆了酒桌,请了风铃渡的大户,要招股呢,咱们也不能闲着啊,你看怎么办?”

“怎么办?咱没钱,也不识字,就有一身彪力气,不出大力能干什么?”

“能干的多了,开烟馆,开妓院……”

驴子瞪了他一眼:“住嘴,伤天害理,再说也没资金啊。”

“那就开赌馆吧,只要胆儿大能耍横就行,无本万利呢。”

驴子犹豫不决:“能行?我再琢磨琢磨。”

马万海集资失败了,镇上的大户都说开诊所是件好事,不过手头都挺紧,首富曾老爷子也只肯出二百块大洋。他们都不愿意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投资看不准的买卖。

深夜了,一筹莫展的马万海睡不着,拿出一本医书翻着却看不进去。他侧起耳朵,听到院里有响动,急忙出去查看。见院里有一个纸包。打开纸包一看,是儿根金条,他大吃一惊,忙开院门观看。街上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只见老蛾子拨拉棍子向远处走去。

锁龙也听到了动静,从厢房跑到院子里问:“东家,有事吗?”

马万海看着手里的东西嘟嚷:“奇怪呀,谁来帮扶我呢?”

锁龙跑向院门,看着老蛾子的背影说:“街上没别人,就老蛾子奶奶一个人。”

“难道是她?不会吧?一个瞎老婆子哪会有这东西?可这街上除了她没别人走过啊!”

“这个老蛾子可是个怪人,别看眼瞎,经常半夜拨拉着棍子通街呢。”

有贵人暗中相助,马万海的诊所筹备停当,就要择日开业了。黑葡萄也兴致勃勃地来了,告诉马万海,新聘的教师来了,爹答应了自己学护士。黑葡萄没学过医,一切从头开始,马万海手把手地耐心教黑葡萄包扎、处理伤口,做着示范说:“你看,假如你这只胳膊折了,怎么包扎?要这样……假如这儿受了刀伤,怎么处理?要先用酒精处理创面,再上这种药粉,俗称长药。要是刀口太深了,那就要缝合了。你看,这是缝合针,这是缝合线,这些线可都是羊肠子做的……”

马万海又教黑葡萄打针,伸着胳膊说:“打呀,不要怕,这是生理盐水,没事的,你得练习胆量。”

黑葡萄举着针管,手哆嗦若说:“万海哥,你真好,可我就是害怕。”

马万海像个大哥,笑道:“不害怕,习惯了就好了。”

黑葡萄闭着眼睛打针,头上出汗了。

马万海脸上笑眯眯:“不要紧张,我给你擦擦汗。”掏出手绢给黑葡萄擦汗,“哎,咱们这是正规诊所,以后咱得按照职务称呼,你叫我马大夫,我叫你周护士。”

二人正嘎嗒话儿,驴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了,见状大吃其醋,吼一声:“马万海,你干什么?”

马万海一愣:“我没干什么呀。”

驴子气急败坏:“你,你没安好心,勾引良家妇女!”

黑葡萄火了:“驴子,你胡说些什么!你说你多无聊啊?跑这儿吃醋来了。给我走开,我正忙着,跟万海哥学护士呢。”

驴子失恋了,跑到老福泰酒馆喝酒,喝得酩配大醉,拍着大腿唱蹦蹦戏大悲调《工二姐思夫》,唱得悲悲切切。

花狸子陪酒:“冯哥,别唱了,唱得人家心里酸溜溜的。”

驴子不管不顾,竟唱得泪流满面。

花狸子拍着驴子:“冯哥,光哭也没用啊,就是哭塌了天人家也听不着。别哭了,我给你出个主意,咱打不着鱼还不能搅和浑水啊?这么着,明天我陪你去闹闹诊所。”

柳蛤蟆在一旁撇着嘴说:“花狸了,又出嫂主意,累不累呀?驴子,别听他的,刘玄德为什么能成就帝业?就是有好臂膀,交人要交心啊!”

花狸子白了蛤蟆一眼:“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成天楼着漂亮媳妇大苹果美滋滋的,可冯哥现在还是光棍一条。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冯哥,听我的,咱这口恶气一定要出!走!”

花狸子扶着哼啃咳哟的驴子来到马万海的诊所“看病”,驴子说自己浑身疼。马万海看了他一眼:“也许是感冒吧。”用竹签压着驴子的舌头,“啊……”

驴子火了:“‘啊’什么?看病还是学驴叫?大嘴张着,你想咬人啊?”

“我是叫你‘啊’。”

驴子毗着眼珠子:“我‘啊’什么?吃饱了撑的呀?啊嚏……”打了个喷嚏,喷了马万海满脸五谷杂粮。

马万海抹着脸:“你说你,叫你‘啊’你不‘啊’,我都‘啊’了你还不‘啊’,等我不‘啊’了,你‘啊’大的了,你这不是成心作索人吗?”

黑葡萄看不下去了:“驴子哥,马大夫让你‘啊’是要检查你的嗓子是不是发炎了,你得配合。”

驴子一拍脑袋:“晦,你早说我不就明白了?啊……”拼命地嚎,像驴叫。

马万海捂着耳朵:“好了,好了,再叫下去嗓子就破了。你没病!”

驴子喂儿喂儿哭了:“怎么没病?我浑身骨头疼,就像叫马蹄子蹬了,是好受的滋味吗?你们怎么就不同情病人呢?哎呀妈呀,疼死了,活不成了!花狸子,你给我准备棺材吧,埋就埋在马国贤的后身,辈分在那里,咱可不能乱了辈儿啊,按辈分算,马国贤是我的大侄子……”

马万海皱着眉头:“你看你,又来了!好吧,我再给你听听。”拿起听诊器听他的心脏。听着听着大惊失色,连呼:“奇怪,奇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你不是人……”

驴子火了:“你才不是人!”

马万海不加理睬,还是嘟嚷:“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呢?太可怕了,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呢?”

驴子有些慌神:“万海,马老师,马大夫,怎么了?”

马万海沉默了半晌:“也没什么。”

驴子紧追不舍:“肯定有问题,你说!”

“你平常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没有啊。”

“不憋闷?”

“不哇。”

“有没有时候睡着睡着捌气?”

“你才捌气!我到底有什么病?”

马万海表情严肃:“你是有病,而且病很严重,是循环系统功能异常。这种病很难治。”

“怎么治?”

“周护士,给患者冯中岳打针!”

黑葡萄拽着驴子到注射室打针。

驴子问:“往哪儿打?”

“屁股,脱裤子。”

黑葡萄配药水的时候,驴子扭扭捏捏地把裤子脱得很彻底,趴在处置床上撅着黑不溜秋的屁股。黑葡萄一回头,哇地一声惊叫,急忙捂眼睛。马万海和花狸子闻声冲进屋里。马万海嘻嘻笑了,拍着驴子的屁股:“这门大炮保养得不够好啊,要经常擦洗。把裤子提起来!谁让你都脱了?露出一点点就行了,真是的,干别的不行,脱裤子倒挺快当。趴下!”

驴子嘟唯:“咱不是头一回打针吗?不懂规矩,见笑了。”提起裤子。

马万海安慰黑葡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好了,安全了,可以操作了。”

黑葡萄第一次打针,手哆嗦着不敢下手。万海鼓励:“别害怕,你就把这儿当作一块豆腐,扎进去,慢慢推,没事。”

花狸子不满:“有这么硬棒的豆腐吗?真是的,我看是蒙人大夫。”

黑葡萄邃巡着不敢下手:“马大夫,我怕扎歪了。”

“没事,我给你画上记号、往圈里扎就行。”说着,拔出钢笔,给驴子的屁股上画了记号。黑葡萄按图索骥,一针打去。驴子哀号不正:我的妈呀,杀人了。

马万海说:“这针要一天打二遍,按时来呀。”

驴子提起裤子:“妈呀,这病我可不治了,再也不来了!”说罢,一溜烟儿跑了。

黑葡萄问马万海驴子到底什么病?马万海笑了:“他呀,就像驴子一样健康,什么病也没有,就是欠揍。不过这个人很奇怪,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马万海笑而不答。后来他派锁龙到哈尔滨去买儿本书回来好一顿翻阅,确信了驴子和一般人不一样。

时光往苏,儿年后,“九一八”事变爆发!逃难的人蜂拥风铃渡,渡门很乱。

这天晚上,风铃渡戏台子正演二人转。人群中一个穿着大褂戴礼帽的陌生人默默地看着戏台上的戏。台上正演一出悲剧。陌生人随着剧情的进展激动起来,泪水缓缓滚落他那张苦瓜似的脸庞,这是一张挺生动的脸,一笑一肇都给人滑稽的感觉。

夜深了,戏散了,戏班子的人摘马灯,收拾台子,装箱道具,卸妆。陌生人没走,凑到后台,捧起口,角儿的戏装抽着鼻子嗅。

班主老乔呵斥:“干什么你?”

陌生人笑了:“不干什么,就是喜欢。你这二胡能不能让我拉拉?”

“手痒了?卖两手吧。”

陌生人拉开架势操胡,琴拉得委婉凄凉。

老乔拍巴掌:“拉得好!”

陌生人说:“带着我吧,我分文不取,赏口吃的就行。”

老乔笑了:“要是愿意就来玩玩。”

陌生人叫尾崎,日本人,他的真实身份是驻风铃渡的军事长官,大佐军衔。

就在口本人来后的这几天风铃渡出了两件奇案:第一件是曾老爷子的翡翠烟袋嘴儿被窃,那一天曾老爷子坐在渡口江沿上抽烟看风景,头一口咬的还是翡翠烟袋嘴儿,第二就是光溜溜的烟袋杆了,神了!第二件呢,说有一天关团长的太太逛街,扭着屁股践啊践啊,践得满街爷们儿捂着裤档直不起腰来,没践到街头,头的银替子没了,奇怪的是答没散,换了根筷子!

老蛾子说:“瞧吧,又是匪又是盗,风铃渡又太平不了喳!”

其实风铃渡这两年胡子还真没来光顾,倒是自打送黑葡萄下山,小北风得机会到周家拜访了儿回,说是道歉,向大学问人周先生讨教。周家人心里都明白,他是冲着黑葡萄去的。儿番交往,周先生知道了,小北风大号王绪光,原籍山东日照工格庄,如今在山东没有家业,拉络子也是被逼无奈。小北风说自己书没念过儿天,可也算聪明,打得一手好算盘,手也还算灵巧,虽没经师,简单的木匠活、瓦匠活都会干。从小拜过一个乡村丽匠为师,画得有模有样,后来学会了行医看病,把脉问病,望闻问切,针灸拔罐,推拿刮痞,样样都明白,可还是难以谋生。那年闯荡到北京阜城门外饭馆“致米斋”学徒。那时候京城时兴鲁菜,宫里也好这日儿,有些妃殡就拿出自己攒的小包袱打发太监到宫外订些饭菜。一天,一个叫小成子的太监神神秘秘地对掌柜的说,有件重要事情托办。什么事?说出来谁也不信,他要掌柜的找个木匠,把食盒中间的两个格子的底打掉,找个小伙儿藏在食盒里,送给宫里的主子享用,还说看好他小北风了。掌柜的说这可是犯杀头之罪啊,拒绝了。谁知道小成子黑下脸来,说,后宫里这么干的多了,从来也没出过事儿。今天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我把这天大的机密告诉你们了,不干想告发我吗?能有好果子吃吗?小成子走后,掌柜的说,绪光,跑吧,跑了就没事了,我也挑了买卖不干了。就这样,他一翅子扎到关外,落草为寇。

再说驴子的这几年,潘先生回了山东老家,他没人照应,口子日渐穷困潦倒,这一天他到书场找柳蛤蟆蹭吃喝。柳蛤蟆从桌子底下取出一瓶酒,一包花生米,说:“烧鸡没有,这还有点酒,一包花生米,咱俩凑合着喝一壶。”二人喝着酒说英雄末路。

柳蛤蟆感慨:“唉,什么叫生不逢时?我柳运升自小读过私塾,是极有天分的,要是大清国不倒台,科举不废除,考个进士如探囊取物耳,有何难哉?说不定现在已经混迹官场,那真是,高官得做,骏马任骑。如今空有一肚子才学,吃起了开口饭。唉,斯文扫地,有辱圣贤啊,别提了!可惜啊,英雄无用武之地,没遇见明主啊!要是有玄德公在世,我一定会辅佐他成就大业!”

驴子说:“那你就辅佐我叹,你给我当军师,摇着羽毛扇教给我发财的道儿,我打头阵,弄到钱咱俩分着花,你拿大头我拿小头,多好!”

柳蛤蟆撇着嘴:“辅佐你?你管饭?自己还吃不饱肚子呢,成天到我这儿蹭吃蹭喝,还想成大业,屁!”

“哎,蛤蟆,你成天说大苹果这个那个的,到底有没有事?要是真有事我给你出气,那个奸夫是谁?我宰了他!”

柳蛤蟆含糊其辞:“没事,就是说说。哎,前儿我从周先生家门前路过,看见门口有儿个不二不四的人晃悠,他家不会再出事吧?不能是小北风又来了?”

驴子:“不会吧?他说了,不会再碰葡萄了。那些人说话还是挺讲信用的。”

夕阳西下,镇里戏台正演二人转。台,仁,尾崎穿着戏服十分投人地拉着二胡,脸上还挂着泪。

日本兵列着整齐的队伍朝戏台子走来,散开队形,包围了戏台子。看戏的人发现了日本兵脸色大变,但谁也不敢动。

台上尾崎仍然十分投人地拉着二胡。

戏停了,尾崎放下气胡,走到台前一抱拳,满口流利的中国话:“父老乡亲们,受惊了,很不好意思,我们不该这样出场,按照中国的礼节,串门还要打个招呼,上炕还要脱鞋是吧?实在没有办法,来得太匆忙了。我们来是和你们交朋友的,是来帮助你们的,如果谁伤害了你们就告诉我,我严惩不贷!我和中国人很有感情,我八岁那年就跟父亲来到东北,他是这儿的铁路职员,他说中国人有情有义,让我向中国人学习,我是向你们学习来了!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我八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们的蹦蹦戏,非常痴迷,那时候我经常不吃饭,跟着戏班子到处走场,为此挨了父亲不少训斥呢。现在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想和乔班主共拉一曲《大西厢》。”说罢,拿过两把二胡,递给乔班主一把。

乔班主的手颤抖着接过二胡,随着尾崎拉起来,二人渐渐地合上了拍。

台下一片死寂!

这天,穷困潦倒的驴子在街上捡叨头。老德林看到了,走出酒馆拖着驴子:“驴子,有日子没来我这儿喝酒了,来来来,今儿个客少,陪你喝一壶,我请客。”

驴子梗着脖子:“不是我驳你的面子,刚喝过,你闻闻,哈……酒味儿还没散呢,改口吧。”转身走了。

老德林嘟唆:“辈驴子,死要面子活受罪,还酒味儿呢,豆腐渣味儿。”

驴子来到江边,无精打采地在江沿台阶上坐着,眼神怔怔的。蓦地,他发现台阶躺着一张钞票。他的眼睛放光了,四下看看没人,挪过去,弯腰去拾。没想到钞票飘起来了,像只风筝。驴子满街追逐这张钞票,钞票落下来了,他蹲下伸手去抓,钞票又跑了,他站起来,茫然四顾。

突然一阵咯咯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驴子猛回头,发现这钞票被一根柔韧的蚕丝拴着,一点点回到一个孩子手里。那孩子朝他笑弯了腰。这是一个十多岁的叫花子,是个男孩。

驴子气笑了:“是你小兔息子作弄我,手段够绝的。喂,过来。”

男孩过来了,斜着眼看驴子。

“你叫什么名?”

“奔儿。”

驴子摸着奔儿的脑袋:“嗯,你这锌儿头是不小。姓什么?”

“你想叫我姓什么我就姓什么,我从小就没爹娘,吃百家饭长大,吃谁家的饭就跟谁姓,姓过赵钱孙李,还可以姓周吴郑王。”

“怎么到风铃渡来了?”

“跟着逃难的人来了。”

“嗯,门齿挺伶俐的。就不打你了,玩去吧,以后别作索人。”

“我跟你去吧,你给我饭吃让我住,我跟你姓。”

“我倒是有点喜欢你这个孩子了。可惜养活不起,我自己还划拉不饱肚子呢。”

驴子不好过,马万海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儿年他办诊所以失败告终,原来西庆在这边远地区行不通,家产折腾得差不多了,口本军队来到风铃渡的第二天就征用了马万海的大宅院,马万海一宿之间就无家可归,租了寒窑栖身。

马万海的寒窑破败不堪,他的穿着再也不讲究了,浑身破衣烂衫,这天一大早就烤白薯吃,一边咏溜味溜地吃着烫嘴的白薯,一边自我赞叹:“简直是过年啦!马万海呀马万海,你章程不小啊,烤的白薯又绵又甜,你说你怎么这么能耐呢!谁说你不是个人物?我和他辩论辩论!”

锁龙背着粮食走进屋子,默默地看着,难过地打招呼:“东家,吃白薯呢?”

马万海嘴里呜噜:“唔,唔,锁龙?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接不上顿了,送点粮食。”

马万海接过粮食:“你看你,我还用你惦记?我不愿意在家里放太多的粮食,家里老鼠多。”

“东家,别硬撑了,跟我到老家种地去吧,好赖也能划拉饱肚子。”

马万海伸出自己白嫩的手:“你看我这手,能种地吗?我也不瞒你了,家叫口本人给占了,能卖的都卖了,手头的钱也就能维持到冬天吧。可只有你跟我走,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再说了,驴子能靠下去,我怎么就不能?我早晚要靠倒他!”

早晨,阳光射进驴子的寒窑,照在墙上贴着的花花绿绿的解剖图,这是驴子从马万海的医书上撕下来的。驴子睡醒了,揉着惺松的睡眼打哈欠,像只懒猫似的伸着腰:“晰呀……又是一天!”懒够了,往桌子,上一看,有烧鸡烤鸭,“咦?”揉揉眼睛,“没看错吧?”抽抽鼻子,“嗯?有香味儿!”摄手摄脚地下了炕,撕下一块鸡肉,吧唧吧唧咀嚼,“嗬,味道不错!”嚼着纳闷,“嗯?谁送的?不会是画中人吧?”背着手,看着墙仁的解剖图,“能是你们?不能吧?除了没皮的就是没肉的,看着都恶心。能是谁呢?葡萄?对,肯定是她!去问问。”走出屋子。

黑葡萄正在当院洗脸,见驴子来了,问道:“驴子哥,一大早跑来干什么?”

驴子笑模嘎:“葡萄,你是画中人?”

黑葡萄莫名其妙:“一大早说胡话,是不是又犯病了”

驴子挺认真:“你没给我送鸡送鸭?鸡是烧鸡,鸭是烤鸭,喷儿香!”

黑葡萄吐着:“吓!熊样儿吧,美的你!”

驴子奇怪了:“不是你呀?能是谁?潘先生?不会呀,回山东老家了。想起来了,一定是师奶,除了我爹数她最疼我了。问问去。”说着走了。

黑葡萄嘀咕:“这是怎么了?真犯病了?”

驴子来到老蛾子家问:“那些鸡呀,鸭呀,不是你送的?”

老蛾子把脸掉到一边:“别来馋我!撅着屁股等着吧,我自己还没的吃呢,要是我送,顶多是些啃剩的骨头。”

驴子摸着脑袋嘀咕:“那是谁呢?还真是画中人不成?”

“我估摸这些东西不是好来头,肯定有个人要贴上你,可要当心,不会是个好人”

“不会吧?哪有拿鸡鸭鱼肉害人的?要是有,我愿意叫他害,使劲害,越害越好。”

老蛾子嘎嘎笑着:“那就把我一块害了,回头给我送点儿,有日子没吃肉了,口子长了不吃肉不行,放屁都不臭,人要是放屁都不臭了,那还有人味儿吗?”

驴子一拍屁股:“我的妈呀,做贼的遇见劫道的了。放心吧,胸脯子肉一早就给你留下了,回头送来。慢慢吃,喝着水送,别噎着。去年给你送了块红烧肉,差点把你噎死,一个老太太,吃东西就是嘴急,没人抢你的。走了。”

半晌,驴子躺在炕上佯装睡觉,呼噜打得山响。

那个流浪儿奔儿摄手摄脚进屋,放下手里的东西,是儿个馒头、烧饼,又抓起桌子上鸡腿儿啃起来。

驴子一高儿蹦起,抓住奔儿:“啊哈,到底叫我抓着了!啊,原来是你呀!”

奔儿嘻嘻笑着:“晌午饭还没吃吧?一块吃。”抓起鸡胸脯,“你吃这个,香呢。”

驴子大快朵颐,嘴里嘟念:“你赶快吃,吃完了走人。”

奔儿不走,说要给驴子当儿子。

驴子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可不行,我还没有媳妇呢,没媳妇哪来的儿子?你是石头窝里蹦出来的吗?你当你是孙猴子啊?”

奔儿像贴膏药贴到驴子身上:“爹,你就是我爹了,我就算是个没娘的孩子吧。”

驴子经不住他缠磨答应了,还挺高兴:“哎呀,没费事就当爹了,应该庆贺,可惜没酒喝。”

奔儿笑:“爹想喝酒?等着。”说罢撇出家门。

驴子满意地摇着头:“小子还挺孝顺,比马万海好多了。先躺着歇会儿。”到炕上歇若了。

柳蛤蟆在老福泰酒馆独酌,嘴里哼哼呀呀,唱的是《打鱼杀家》:“父女们打鱼在江下,家贫哪怕人笑咱……”

奔儿溜进酒馆,站在柳蛤蟆身后,趁他不注意,吸了杯中的酒,一日又一日。

柳蛤蟆纳闷:“咦?酒怎么下得这么快?”回头看见奔儿鼓着腮帮子,“你站在这儿干什么?馋了?”捏起一颗花生米,“给。”

奔儿不语,摇摇头,跑出酒馆。

柳蛤蟆笑着:“小东西,馋辈。老德林,再给我添盅酒,今天这酒下得快。没对水呀?”

驴子正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哼小曲儿。奔儿回来了,不语,把驴子的头拖着探出炕外,捏着他的嘴。驴子张开嘴,奔儿把酒放出小流流进驴子的嘴里。

驴子大喜,顺吧嘴,连呼:“好酒!好酒啊!品出味儿了,是老福泰的烧锅子。嗯?怎么还有鸡大腿味儿?”睁开眼发现了端倪,“兔患子,从你嘴里吐出来的啊?璞!”

奔儿咯咯笑着:“管从哪儿吐出来的干吗?好喝不?好喝再给你整点儿?”

驴子坐起来:“拉倒吧!哎呀,有儿子真好!真该展扬展扬了。奔儿,走,我领你看看你蛾子太师奶,认认门儿。”

“不看太师爷?”

“你太师爷是老蝙蝠,早没了。”

“太师爷是干什么的?”

“你太师爷可了不得!”驴子做着扒窃的动作,“早年间干没本儿的买卖,老厉害了,他要是看好了的东西没有弄不到手的,有一年县太爷惹着他了,他把县太爷的官印弄回来了,弄来家也没什么用,砸核桃。县太爷明知道是他弄去了,抓不到证据,偷偷找到门上,给你太师爷又磕头又作揖,认你太师爷做干爹,你太师爷才把官印还给他。”

奔儿咯咯笑着:“老蝙蝠厉害,太厉害了!”

“还有厉害的呢,有功夫给你细说,走,见你太师奶去。”

老蛾子家,奔儿撅着屁股给老蛾子磕头:“太师奶,重孙子给您磕头了,您是老神仙,以后多关照孩儿,孩儿一定孝顺您老人家。孩儿祝您老人家长命百岁,使劲活,硬朗朗儿的,不得病,牙日好,乐死卖蹦豆炸麻花的,气死开药铺卖棺材的。”头磕得砰砰响。

老蛾子乐得嘎嘎的:“好孩子,嘴真甜,赶上蜜罐子了。起来吧,我的地都叫你磕出坑了。”扯着奔儿的手,“稀罕死人!老婆子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作见面礼儿。”打开箱子,取出一把精致的铁路路检用的手锤,“这是你太师爷当年在铁路检车的时候用的。别小瞧了它,这把手锤在你太师爷手里十分了得,火车头上下这么一敲,他就知道有没有毛病。有一回老毛子的火车趴了窝,从国内请来专家硬是没看出毛病,你太师爷丁当敲了儿锤子就说出了毛病。老毛子专家跷着大拇指一个劲的哈拉少,一个玛达姆抱着你太师爷就啃,不是我看得紧,他早就跟着人家跑到西伯利亚去了。”

驴子咯咯笑了:“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蛾子眨巴着瞎眼说:“我还能熊你?玛达姆老漂亮了,白白的,像从面缸里爬出来。后来我气你师爷:你怎么不跟玛达姆跑?你师爷说了实话,我受不了她身上操乎乎的味儿。”

驴子哈哈大笑:“俄罗斯娘们儿就这点不好。”

老蛾子撇着嘴:“光这点不好?为闺女的时候苗苗条条,生了孩子以后就像气儿吹的,说鼓就鼓起来了。”

驴子说:“师奶,我一直不明白,你和师爷怎么一辈子没要孩子呢?”

老蛾子脸呱嗒掉下来了:“师奶不是不会生,干你师爷那一行的伤天害理,要孩子也是孽种,是我不想给他留后。奔儿,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东西送给你?跟你说,你太师爷自从金盆洗手耍上手艺,我就改了主意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没等如愿,他又走了回头路,送了命。这是他留给我的念想,送给你,是要你记着,跟着你爹,一定要立业守成,别学你爷爷大车,成事有余败事也有余,顶多是半块荒料,听见没有?”

奔儿有心没肺:“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