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王刚讲故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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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楼梯口前三分钟

2008年12月7日,在辽宁省沈阳市一家医院急诊室里,一个三岁的小男孩离开了人世。孩子的父亲小岳和母亲小彭哭得可谓昏天黑地,而病床上已经逐渐冰冷了的三岁的孩子那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一抹血迹……

横祸、横祸

孩子的父亲小岳说:那天早晨,儿子赖在床上不起来,小脸粉嘟嘟,热乎乎的,被他亲一下,还撒娇说“凉”,一个劲儿往热被窝里躲呢!可就这么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从他早上出门到现在,才两小时的工夫,说没就没了!他这个当爹的实在想不通,而此时坐在一旁已经哭得没了力气的妻子小彭却在一直念叨着两个字“横祸”!“横祸呀”!

原来小岳上班以后,妻子小彭给儿子做了早饭,之后,娘俩收拾妥当,不到十点钟,也手拉着手出门了。走到一楼缓步台的时候,儿子就说:“妈妈呀!我有点累。”孩子穿的还多,别说上楼,下楼他也累。他就说:“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取车吧!”

小岳家住的那楼房,因为一楼二楼是商业网点,所以从三楼下来是一条外楼梯。从楼梯口拐出来不远是一条小马路,而小彭的电动车就存在小马路对面的自行车库里。当时小彭就对儿子说:“儿子,你在这里等着妈妈,大马路有车,你别上大马路。”又嘱咐说:“生人领你走,你可不能跟着走!”这看似平常的几句话,竟成了娘俩最后的诀别。两三分钟后,当小彭骑着电动车回来的时候,她那三岁的孩子已经趴在了地上!

小彭跑过去,把孩子翻过来,说儿子啊!看看妈妈,看看妈妈。小孩儿眼睛半睁不睁,没动静了!

小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弄蒙了,抱着孩子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在这个当口,一个好心的大姐跑过来,提醒她得赶快上医院,还帮着她把孩子抱上了自己的轿车,可就算是一路飞奔赶到了医院,孩子,还是没救了!

人死不能复生,就是老天爷也没法把他们三岁儿子的命再追回来。可小两口咽不下这口气啊,儿子死得太突然,太蹊跷了!尤其是那当妈的小彭,她一遍遍回忆楼梯口前与儿子道别的那一幕,她没法相信,就取车子的三分钟里,孩子就没了?到底是什么人夺走了孩子的命呢?当时孩子就站在楼梯口,虽说那里距离前面那条车来车往的小马路不远,可毕竟是个死角,车很难开到这儿来,应该说被车撞到的可能性不大。可话说回来,如果孩子不是被车撞的,那么就只有一条能解释了,被人谋杀!

皇姑区交警大队警官吴友科经过调查,得出这样的结论:当时小鹏睿是眉骨上有撞击痕,鼻子上有挫伤,鼻孔流血,死了以后血流已经停止了,后脑勺有血肿,头部是钝器伤,死亡原因是颅脑损伤死亡!

头部为钝器所伤!莫非真有人对孩子下了黑手?死去的可是一个天真烂漫的三岁孩子,他能招谁惹谁呀?难道是小彭两口子跟什么人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对方报复到孩子身上了?

恩人?凶手?

小彭和丈夫小岳都是黑龙江人,八年前,俩人结婚之后就来到沈阳打工,因为身边没有亲戚朋友帮衬,凡事都小心谨慎。本本分分的两口子风里来雨里去,只想着能在沈阳这座大城市里扎下根,三年前,他们生下了这个孩子,紧接着买了这处房子。

小彭说,买下这处房子之后,他们一家也很少和邻居们来往,只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通过调查了解,警方排除了孩子被人仇杀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现场的勘察,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凶器和施暴的痕迹。最终,警方得出推论,孩子之死,最大可能是交通事故造成的。

交通事故?不是说孩子站的那个地方,是个死角,车子很难拐过去吗?

假如说,车子是从小马路上开过来,要想撞到站在楼梯口的小鹏睿,也确实难点儿,可如果车子就停在楼梯口附近,一旦发动起来,有没有可能撞到孩子呢?警方的猜测,让孩子妈妈小彭一下子想起点儿什么!她回忆说,在她的印象里有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好像就停在她儿子出事的地点,这个面包车车牌号记不得了,只知道这个车可能是头朝里停放。有没有其他车辆通过,她离开了儿子几分钟内就不知道了。

虽说小彭提供的这条信息含混不清,但如她所说,车子就停在孩子出事儿的地点,而且还头朝里放着的话,那它撞到孩子的可能性确实挺大的。

办案的交警们立即展开了追查,这辆银灰色面包车原来为附近一个商铺所有。可再一深入调查,车主说了,自己的车确实常停在那个楼梯口,但事发当时,自己驾车外出了,不在现场,而且还为此拿出了相应的证据。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怎么办?这么蹊跷的案子,难道连个目击者都没有?警方赶紧又把小彭找来,问她事发当时,有没有什么人在现场。这一问,倒让小彭想起一个人来,谁呀?开车送他们母子去医院的大姐啊!小彭说了,当时那位好心大姐就在跟前,备不住她能在孩子出事儿的时候看见点儿什么呢!可那位好心大姐又到哪儿去找啊?

小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点儿点儿回忆当时的细节。她恍惚记得,慌乱之中瞥过一眼那位大姐的脸,那模样,她好像在哪儿见过;再想想,那好心大姐开的车,好像是红色的,再想下去,小彭叫了一声,说:“那应该是辆出租车!她说不朝我要钱了,一分析这肯定是出租车,要是私家车,不可能朝我提要钱的事啊!”

这下好办了,目击证人好找了,是个开红色出租车的女司机。这位好心大姐很快就被警方找到了,她名叫田君,就住在小彭家一个单元的楼下,小彭家住八楼,田君家在六楼。因为相互间从没打过交道,再加上田君是开出租车的,作息时间和一般人不一样,所以小彭也就没怎么见过她。

小彭两口子咋也没想到,送孩子去医院抢救的那位活菩萨,竟然就住在自家楼下。两口子一合计,素昧平生的,人家能那么帮忙,事后又悄没声息的一点儿不张扬,真是好人哪!就算她田君不能提供啥有用的线索,这个好姐姐,他们也认下了!就在小彭夫妻俩准备去找田君当面感谢的时候,不知哪位邻居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他们心里凉了半截:“怎么你家还要感谢那个司机啊?不是她撞的啊?”

这个信息马上就反馈到公安机关调查人员耳朵里,这里头肯定是话中有话啊!警方赶紧打听说这话的人,可一看真要来调查了,就没人吭声了。不过这句话可让警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抛开她把小彭娘俩送到医院这一层不谈,单就事发当时她开着车在现场,这不就意味着她田君也有犯罪嫌疑吗?

那田君是怎么说的呢?她对警方说:“我是直线开过去的,停下来后,看见小孩妈妈抱着孩子,我就主动送他们去医院,这么个过程,没有看到谁撞的孩子。”

如果田君所说不假,她是直线开过去的,那她的车子确实没法撞到楼梯口前的孩子,更何况没有任何人出面指证她,田君肇事伤人的猜测也就只能是猜测,而且从另外的角度去想,这种猜测还挺伤人!

这好心大姐田君非但没有如小彭两口子期望的那样,带来什么现场目击的有效线索,反而有几分恼火,她说:没想到自己学把雷锋做回好事,反而惹来一身的是非。案子调查到这儿,似乎所有的努力都泡了汤。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那就是必须找出目击证人。要说也真是怪了,孩子出事的时候是上午九十点左右,楼前、院子里正是人多的时候,怎么可能就没有目击者呢?

跪求目击者

转眼间就已经到了12月8日了,这个时候距离孩子在楼梯口前离奇死亡,已经快整整一天了。办案的警察们倍感压力,他们知道,如果再拖下去,破案就会更加困难。虽然他们相信这是一起交通逃逸案,可在没有证人的前提下,一切都只能是推断。

警方告诉小两口: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目击证人!

可怜这对年轻的父母,为了找到目击者,给三岁儿子的离奇死亡揭开真相,他们在楼梯口处一跪就是一个多小时。谁家的孩子不是娘生爹养,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啊!小两口的血泪哭诉,终于有了回应,很快就有目击者站了出来。

就这样,一个上午的时间,先后有七位目击者向警方反映情况。他们共同指证,撞倒孩子的是一辆车牌号为辽AED101的红色出租车,至于肇事者,正是那可怜的小两口念念不忘的恩人,田君!

当天下午,警方再次传唤了田君,起初田君还拒不承认,但在她得知警方已经掌握了大量证据,完全能够以零口供拘捕自己时,这个女人的最后一道防线崩溃了。

田君的供述和几位目击者反映的基本一致。当时,开早班车回家的田君把车子开到楼下,准备和丈夫交接班,可就在她靠边停车的一刹那,她做出了一个事后让她追悔一辈子的举动:“我就想把车靠个边,往右一打轮,靠个边。就这个时候可能小孩就在那个死角上没看到,一点都没看到!”

就是这么一打轮,就这么个举动,悲剧发生了!田君的车子向右一拐,迎面撞到了蹲在地上玩的孩子!田君回忆说,自己当时感觉是撞到了什么垃圾袋之类的东西,她坐在车里看不着,也没当回事儿,随后她还把车子往回倒了倒,又向左打轮再直行,最后停在了那条小马路边上。下车的时候,她还想看个究竟呢,不想这一看,吓得魂儿都没了!

田君说:“当时那个场景,那个感觉特别混乱,小孩他妈就连哭带喊的,我也是下车了才看到小孩那样。第一印象就是,我闯祸了。我就说赶紧送你上医院吧,也就一分钟时间吧,也没容想其他什么,当时特别紧张,根本没那个空。”

就这么着,心惊胆战的田君开着车,把小彭娘俩急匆匆地送往医院。一路上,听着那当妈的大呼小叫,田君知道,真的是出了大事儿了。

应该说,发现孩子被自己撞倒的那一瞬间,田君的心里除了恐惧什么都没有,可渐渐地,在奔往医院的路上,她判断出失魂落魄的小彭压根就不知道她就是肇事人,这时候她的心里萌生了罪恶的想法,那就是隐瞒、逃逸。在把小彭母子俩送到医院以后,田君就是揣着这样的想法,悄悄走了。

回家之后,田君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说话,不见人,不打电话,不看电视,不想得到任何消息。她甚至自作聪明地想到,这么一直躲下去,一切就会不了了之。老百姓有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起来,这田君的做法实在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12月7日案发当晚,警察曾敲过她家的门,想向她调查取证,可她当时的做法却是闭门不开,假装自己不在家!

因为交通肇事逃逸,看守所里的田君不仅面临三到七年的刑罚,还要给小彭一家二十多万元的经济赔偿。如果说,是她的一时疏忽断送了那个三岁孩子的性命,毁掉了那可怜的小两口辛苦维持的家,那么她在肇事之后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又亲手打破了自家幸福的陶罐儿。田君他们两口子都是开出租车的,女儿刚刚考上大学,她辛辛苦苦挣钱养家,无非是为了女儿将来有个好的经济基础。可眼下,田君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面对着记者,田君流着泪说:“如果说他们家能原谅我,我给他们做牛做马也行!”

田君悔恨的泪水无疑是真诚的,可她究竟能不能得到原谅呢?处于丧子之痛中的小彭两口子没有表态,也许对他们来说,经历了那么惨烈的伤痛之后,单凭几行眼泪、几句话,就在短时间内化解掉所有的怨与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时间也许会改变很多东西,可他们现在只能,也只想做的,就是在沉默中,等待法律的公正判决。田君应该不是啥恶人,可她却做了一件十足的坏事儿。善恶之间这根线儿,稍不留神,就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