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班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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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首捷

白狐这家伙出去后一夜未归,班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巧这天已过晌午,还不见人来招呼吃饭,大家都饿了,纷纷聚到院子打发时间。一直到了后晌,才见国宾馆的馆丞来了,说今天就在驿馆用餐,饭食的质量与国宾馆一样,是专门安排国宾馆的厨子来做的。

班超觉得驿馆的餐厅虽然不能和国宾馆比,但也差不到哪里去,要是一直在这里就餐,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打一开始就在国宾馆就餐,没有一点儿征兆,突然换就餐地点,那边肯定在接待别的什么人。本来这几天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怀疑鄯善王迟迟不见,一定是有什么让他无法决定的外力,而最大的外力是匈奴,绝对不会来自内部。他下意识地开始打量馆丞,见这家伙眼神飘忽,神情怪异,似有尴尬,怀疑事出有因,八成是匈奴来了。他忽然装出很热情的样子,说馆丞不辞劳苦,连日安排饭食,心下甚是感激,有一包茶叶要送给馆丞,请其到房间小坐,并给霍延使个眼色。

进到房间,班超随手把门一关,一把抓住馆丞的领口,直接推到墙角,诈问:“匈奴人已经来了几天,现住何处?”馆丞突然受惊,以为汉使已经知晓匈奴人到达的消息,亏得鄯善上下还严加保密,就如实相告:“匈奴人也就前晚才到,有一百二十多人。为了不让你们相互撞见,就让他们在北城门里最大的驿馆扎帐,一直折腾到天亮,昨天白天睡了一天。今天上午本来安排先宴请匈奴,然后请汉使就餐,把时间错开,谁知匈奴人贪杯,一喝就是半天,大王怕饿着汉使,下令临时在驿馆安排饭食。”

班超见自己所疑不虚,一下子紧张起来。这绝对是一个坏消息。汉朝与匈奴势不两立,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匈奴人这个时候来鄯善,而且来这么多人,显然是防着汉朝向鄯善渗透的。他们要是知道汉使已经到达,第一时间就会来挑战的,而双方人马数量悬殊,敌众我寡,城里又无险可据,几无胜算。好在现在的情况还不是最坏的,鄯善王顾忌汉朝大兵压境,还采取了保密措施,没把汉使到来的消息透露给匈奴,但这个秘密是保守不了多久的,只要对方一接触居民,很快就会一清二楚。眼下唯一先发制人的机会就在今夜,错过这个机会,他和他的骑兵们恐怕只能去另一个世界了。死亡的威胁让人不寒而栗。既是要采取行动,这个馆丞显然是不能再回去了。他让霍延将其捆起来,嘴里塞上布子,推到睡榻上蒙起来,告诉他要想活命就悄悄睡觉,否则就杀了他。这时董健寻来了,说他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

“岂止气氛不对,是匈奴的刀架到咱们脖颈上了,一百二十多把呢!只是鄯善王瞻前顾后,没有暴露汉使到来罢了。今天匈奴人酒喝高了,夜里必然睡得死沉,不如火攻他的营地,让他们在梦里见阎王去吧!”班超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董健吐了一下舌头,说:“真是刀架脖颈了,就等一哗啦,干!咱也有刀!”霍延说成是成,要是再有点儿桐油,就更好了。班超点点头,说一会儿安排人去找,能找着更好,找不着用柴火,驿馆里柴火马草有的是。当下三人就敲定了作战方案,并对郭恂保密,要求全体人员保持安定,到餐厅吃饭。

也许是饿的时间长了,也许是驿馆的饭菜味道特别,士兵们吃得很香。班超也饿了大半天,但此刻一点食欲都没有,他只喝了几盏酒,连筷子都不动。祭参注意到班超的异常,附耳低问是不是为白狐未归担心,班超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有一些人见长官表情凝重,也先后放下了筷子,眼巴巴看着他。他觉得这一趟来得比较顺利,许多人已经放松了警惕,现在有必要把实情告诉大家,让所有的人都清楚目前的处境。

“谁知道今儿为何在这里就餐?谁知道鄯善王现在在干啥?”

班超敲了敲餐桌,一连提了两个问题。部下们没人回答,餐厅由嘈杂变得很安静。他故意冷了冷场,突然站起来告诉大家:“鄯善王正在国宾馆宴请匈奴人呢,匈奴骑兵来了,而且数量是咱们的三到四倍。赶明儿鄯善王要是把咱们交给匈奴人,或者与匈奴人一起来抓咱们,那咱们这些人的尸骨,恐怕就只能被抛在沙漠,任蜥蜴吞噬了,就像前几天累死在沙漠的那匹战马一样。弟兄们跟我来到这与汉隔绝几十年的地方,都是想建立大功,求取富贵,让家里的亲人过上好日子。可这是刀口上舔血的事情,舔好了功成名就,舔不好就会身首异处,大家说说该怎么办。”

乍闻匈奴消息,士兵们不免吃惊,有的说现在就杀出去包围国宾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有的说找鄯善王交涉,看他到底是跟匈奴还是跟汉朝,要是跟匈奴,就干掉他;也有的担心跟匈奴人干起来人少吃亏,这里天时地利都没有。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发现郭恂不在,提议班超和他好好商量商量。祭参腿勤,就要出去叫,被班超白了一眼,马上老老实实坐回去,环顾餐厅,见门是关的,田虑早就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显然是不让人出去。班超起身,绕着几张餐桌转了一圈,指出郭恂身体不适,又胆小怕事,此事不用惊动他,再一次让大家想办法。

餐厅又一次变得鸦雀无声,只见董健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盏往桌上重重一蹾,两眼瞪得老大,说事已至此,要想活命,唯有听班司马命令!霍延接住话头,重提红柳滩那一仗,班司马布的口袋阵,几百匈奴人进去,只有死的份儿,没有活的命,相信班司马,他一定能让大家转危为安,逢凶化吉。众骑兵这时也都镇静了下来,异口同声说愿意跟随班司马,同甘共苦,唯命是从。

就在大家纷纷表态的时候,白狐敲门进来,被田虑在屁股上踹了一脚,问他野到哪儿去了。白狐哎哟了一声,捂着屁股,直接跑到班超跟前,附耳低语说买了二百一十斤桐油,七十斤松香粉,平均装成七份,够烧他一阵子了,送货的人还在外面等钱。班超一怔,心下大喜,当胸轻打白狐一掌背:“你这家伙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主,才跟了我几天,竟能猜到我心里!”班超叫他找田虑拿钱,并将送货人扣住,也不细问他这两天的经历,转脸一黑,对大家说:

“弟兄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眼下的情况是:如果咱们干掉匈奴人,鄯善上下必然惊骇落胆,不得不乖乖复归汉朝,咱们就都是大汉的功臣,等着升官发财抱美人吧;如果匈奴人干掉咱们,咱们的家庭就都失去了靠山,老娘没了孝子,老婆没了丈夫,儿女没了亲爹,鄯善还是匈奴的地盘,窦固将军就白派咱们一趟。更重要的是,咱们都死得不值,像司马迁说的,轻于鸿毛,将被后世万代笑话。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就是先下手为强,成败在此一举!我这里已经定好了方案,大家有没有胆量?”

“有!”众人异口同声,群情激动。客观地说,班超还是善于激励将士的,凭他这几句话,就把大家的恐惧心理扫除了。生死悬于一线,胆量这东西有没有都得有了,再说骑兵们本来就不缺胆量,哪次冲锋还想过下一次!于是他们封锁驿馆,许进不许出,令大家吃饱待命。旋即班超又叫来白狐,与董健、霍延、甘英、田虑等人开会,仔细筹划部署。甘英是董健手下的屯长,现在和董健、霍延都是使团的什长,各管十个人。

白狐说他在酒馆碰上一个匈奴军需官,出来买马掌,把几个铁匠铺跑遍了,也没买够一百五十副,骂骂咧咧跑到馆子,等铁匠现打。白狐自称是乌孙商人,也是来买马掌的,两人喝得高兴,聊得也热火。匈奴骑兵是从龟兹过来的,有一百二十多人,主要任务是给鄯善王施压,不许汉朝人员入境。后晌,马掌凑够了,匈奴军需官也喝高了,白狐主动陪他回到城北的驿馆,交割马掌,完事后被邀请一起喝奶茶,喝得兴起,天黑了就安排在驿馆住下,使他有机会把驿馆踏勘得清清楚楚。

匈奴帐篷共七顶,搭在驿馆后面的空地上,出口都在东面。中间一顶住的是千骑长和几个随从,其他帐篷各住约二十人,有一百五十多匹军马,全部养在驿馆西南角的大马厩。上午匈奴人赴宴前,白狐才告辞出来,出来后思来想去,觉得按班司马的脾气,不能让匈奴人活过明天。而以他从匈奴逃跑的经验判断,灭敌的最好办法是深夜放火,于是就悄悄买桐油、松香,让店家分装、送货。白狐一直忙到黄昏,回到驿馆找班超汇报,回来发现卧榻上的国宾馆馆丞,问明情况,安慰了几句,就到餐厅来了。

班超听了白狐的陈述,不住地笑,又不住地拍他的肩膀,说他哪里是个译官,真真就是个及时雨、好参军。他说:“从今日起你就任参军兼译官,这次立了大功,十多年马没有白贩,有你这些家伙什儿,事情成了一半。”大家都向白狐道谢道贺,随后就分配任务:班超亲带田虑、甘英等人纵火,待火势燃起后机动;董健带二十人,各携弩机、弓箭和马刀,在帐篷之间把守,见有人出来即射即砍,除恶务尽,万万不能让一个活着逃走;霍延、白狐带十人,从驿馆借鼓,到时见火起即猛敲,并用匈奴语喊杀。三更起身,五更行动,各人分头准备。为不泄露行踪,全部人员不骑马隐蔽步行,不成功便成仁。

也该班超事成,当夜北风挺大,残月昏暗,扜泥城宛如浸在雾里,刚好掩护了小分队的行动。白狐将两个送货的伙计也带着,加倍付给货款,让其帮着运送发火材料。到了匈奴骑兵驻屯的驿馆门口,董健带人潜入,杀了哨兵,然后大队包抄过去,呈众星拱月般布置的七顶帐篷,不见任何动静。班超暗喜,迅速用手势布置就位,然后就给帐篷周围泼洒桐油、松香。由于风打篷布的声音很大,他们轻手轻脚的动作也没引起异响,一切有如神助。匈奴骑兵们喝了大半天的烧酒,此时正睡得如死人一样,不少人还在磨牙、放屁、说梦话。班超本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儿,正打算默念两句超度的经文,田虑已经将火把点着了,那就烧吧……

也就喘几口气的工夫,七顶帐篷全部燃了起来。风助火势,火苗呼呼上蹿,很快照亮了半个天空。帐篷纷纷坍塌,变成七个大火堆,松香在火苗里噼里啪啦,纵横跳跃,拉扯出许多蓝色的长火焰,烟黑且呛,帐后的鼓点咚咚咚咚敲得又急又响,伴着声嘶力竭的呐喊。火堆里的匈奴人惊慌失措,根本闹不清咋回事,吓得起身乱窜,一群群匈奴人光溜溜的,就像脱了毛的野猪,窜来窜去还是被火圈阻着出不去,号叫着挣扎。

外面的汉军站在暗处,离得又不远,看得真真切切,弩箭都是瞄准了再射,射倒的就直接躺在火里炙烧,没被射倒的拼命往火堆外面冲。班超一看,大局已定,叫霍延等人停止击鼓,来助董健,拣能动的就杀,那些已被烧得半煳的,好不容易逃出火堆,来不及咳嗽一声又被削掉脑壳,白白费了许多功夫,还是难逃一死的命运。班超自己也提着宝剑,见有出火海的就砍,一会儿砍下好几个头颅。他没想到自己拿了几十年毛笔的手,杀起敌人来一点儿都不吃力,从心底感激董健对他的作战培训。

天还没有大亮,战斗就结束了,一百二十多人的匈奴使团灰飞烟灭。士兵们越杀越勇,情绪高涨,相互击掌庆祝,争先寻找“漏网之鱼”,先前笼罩心头的阴霾,或多或少的胆怯,统统随着火葬匈奴的青烟,散到九霄云外去了。尤其是祭参,第一次参加战斗,每一刀砍杀下去,都好像带着千钧之力。班超的心头轻松了许多,早先所担心的恶战并没有出现,真是侥幸中的侥幸。他由衷地佩服孙武,他的“兵贵神速”“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的军事思想,真是运筹帷幄之大智慧,指导着后辈从险境走向成功。

站在得胜之地,人不免有点儿陶醉。环顾周围,一片狼藉,地上堆满的尸体,烧得焦黑焦黑的。班超心里再清楚不过,要不是动作快,到了明天或者后天,这也许就是他们三十几个人的结局。成功与死亡,原来近在咫尺,而谁死谁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谁先被算计;不怕做不到,就怕算不到,所谓的运筹帷幄就是算计加算计。

驿馆的管事、马夫和厨子等人,惊恐于眼皮底下发生的火烧连营,一个个闻风丧胆,吓得躲在房子里,连尿尿都不敢出来。班超让白狐好生安慰一番,然后跟他们说明情况,指出匈奴的战马属于汉军的战利品。见这些人不住地点头哈腰,就派一部分人到马厩备马,一部分人点着火把打扫战场,他要等天明后,骑着匈奴大马招摇过市,把消灭匈奴骑兵的消息尽快传遍扜泥城,把广逼到死角,让其丢掉幻想,断了他不得罪匈奴的念头。

不一会儿,白狐牵来一匹紫红大马,头高腿长,却是黑鬣黑尾,说是紫骝马,很名贵的。班超顺了顺马鬃,扯了扯鞍辔,见了白狐就想笑。其实他不懂马,但懂得部下的心,想先试着骑一骑,好了就留下。这时,东方天边已经出现鱼肚白,很快太阳就从墙头树梢间爬上来了,似乎完全没有理会扜泥城曾发生过什么。毕竟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几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说什么大人物离世就会有天象异常,完全是一派胡言。

在门口警戒的哨兵,突然喊了一声“有人来了”。班超立即下令所有人上马,列成战斗队形,刀出鞘、弩开机、箭上弦,以防不测,自己却把马交给白狐,与董健、霍延步行前往门口相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须臾之间就停在驿馆门口——是鄯善的都尉带人赶来了。班超大喝一声:“大胆小吏,见了汉使为何不下马行礼?”

都尉是听闻驿馆着火特地赶来的。一眼瞟见匈奴使团的七顶帐篷已经变成灰烬,尚未燃尽的支撑木、羊毛毡还有弓背弩架等残物,依然冒着缕缕青烟,呛鼻的焦煳味随风而飘。匈奴骑兵大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昨天的酒宴正好成了他们最后的晚餐。再看汉使战斗队形,剑拔弩张,森严肃穆,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嘴巴张得十分夸张,浑身发抖,不敢动弹,又被班超喝了一声,腿肚子抖得更加厉害,半天才从马上下来,右手抚胸,身子前倾,向班超行了见面礼。他的几十个随从都在门外下马,缩手缩脚,没一个敢进门。

班超这才稍微改颜,还了礼,问都尉是否见过匈奴千骑长,请他帮着寻找。都尉意识到摊上大事了,心里叫苦不迭,口中唯唯诺诺,没奈何把那些血肉模糊的脑袋一个个拨拉着,回想这些人昨日喝酒时还飞扬跋扈的样子,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半天才找着千骑长血肉模糊的头颅。班超用剑一挑,顺势抓在手里,见门外有了看热闹的平民,便平静地对都尉说:

“我与匈奴军队作战,惊动了鄯善的百姓,实在抱歉得很,你一定要把我的歉意转达给老百姓。老百姓都是良善之人,他们一定会支持我们惩罚残暴的匈奴军队的。那边马厩里有一百五十匹战马,是我缴获的战利品,我现在骑走一些,剩下的麻烦你请人照管一下,我东归之时将一并带走交差。还有地上这一些乱七八糟的尸体,请找人按匈奴风俗处理。这里发生的一切费用,都由我出。再麻烦你回去通知一下你们的大王,一个时辰后,汉使在所住的驿馆迎接他。现在让你的人把路让开,我要回去洗漱一下,好干干净净迎接鄯善王!”

班超说毕,长剑入鞘,翻身上马,就带着他的三十六名骑兵,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一片是非之地,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都尉的人马早已闪到路两边,形成夹道,一个个面色蜡黄,手足无措,胯下的马匹不停地打着喷嚏。鄯善的百姓,看见汉使手里拎着匈奴人的头颅,尽皆惊愕,面面相觑,少有敢出声的。班超乘机让白狐向百姓喊话,说:“汉使是来驱除匈奴的,已经替你们的国王消灭了侵略鄯善的匈奴骑兵,绝不会伤害百姓,大家以后都是大汉的子民,大汉还要保护大家安居乐业,过好日子呢!”

成功之后回驿馆的路似乎很短,还没怎么显摆就到了。郭恂已等在门口,背着手来回踱步,一副焦急烦躁的样子。他与班超住的是高级房间,离大家较远,几日来又水土不服,躺着休息,班超昨晚让人给他送了些吃的,告之不去国宾馆就餐,他也没多问。这会儿看到班超手里拎着人头,其他人脸上也沾着烟黑,顿时一脸狐疑,满心惊恐,结结巴巴探问究竟。班超下马,说:“昨夜有人来报,匈奴骑兵来和咱们争鄯善,有一百二十多人马,我带咱们的人连夜把他们给干了,弄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虽然班超故意说得漫不经心,但郭恂还是惊得打了个趔趄,也不敢直视班超手里的人头。稍事安静,便又埋怨起来,嫌班超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也不同他商量商量,就自己做主,也未免太不把他当回事,万一失手怎么办,他怎么向窦固将军交代?班超听话听音,郭恂担心的核心是万一行动失败,他这个从事恐怕也难逃匈奴之手。这个懦弱的文官,越来越不招人待见,喜欢装腔作势,却又胆小无主见。即便如此,班超还是要顾全团队的面子,至少在鄯善人面前,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协调。他一再强调:“主要是考虑到郭从事身体不适,杀人放火的事情恐怕也干不成,但大家是一起出来的,功劳我们不会独占,定与从事同享。”

郭恂见班超说给自己分功,立马态度缓和许多,改口慰问,说他早晨起来不见一人,也实在是担心,没有别的意思,功劳不功劳的,也不会和司马相争;班司马真乃大智大勇之人,竟敢老虎嘴里拔牙,还能万无一失,这一路走来,百闻不如一见。班超呵呵两声,事情风平浪静。他顺便告诉郭恂:“已经通知鄯善王饭后来见,咱俩就在餐厅接受他归附吧!”郭恂欣然点头,陪班超回到客房,释放馆丞,赠给金钱,热语安慰,多赔委屈之礼。洗漱之后,他们在驿馆准备早餐,在餐厅中央摆好桌椅。令董健率三十名骑兵骑马列队,一律着礼服,霍延、田虑、祭参随身听命,白狐负责出进联络。

这边刚刚就绪,鄯善王广就急匆匆带着国相、都尉及一帮官员进来了。董健下令骑兵行持刀礼,然后下马引导至餐厅。班超和郭恂端坐桌前,脸色铁青,目光炯炯。郭恂要起身让座,班超一把拉住,接下来也不看郭恂,顺手将匈奴千骑长的头颅扔到地上,半凝固的血水溅得广满腿都是。

“大王可认识这个头颅?”

“……认识认识。”

“可是昨天还在匈奴千骑长脖子上长着的?”

“是……”

“收拾一下,给大王做个尿壶,可否?”

“啊?不……”

“大王胆子这么小啊!连匈奴都这么怕,你就不怕大汉?”

鄯善王广本来很年轻,经事不多,哪里见过这个阵势?他不是不怕汉朝,而是弱国无外交,谁都得罪不起,这会儿一看见班超的眼神就躲闪,双腿不由得打战。他已经听了都尉的汇报,又看见匈奴千骑长的头颅,知道现在就是不归附汉朝,匈奴那么多骑兵死在他的地盘上,西南呼衍王也绝不会饶了他;又想起西汉派付介子诛杀前王安归的旧事,吓得面黄如土,连忙跪下磕头,表示一切都依汉使。

班超借机宣扬汉朝的宽仁厚义,历数中原通西域开发丝绸之路的好处,回顾朝廷对鄯善等国王以往的恩宠,叫他从此割断与匈奴的联系,一心向汉,否则下一次地上滚的头颅就是他的,到那时就后悔莫及了。广连连顿首称是,并让国相呈上归附表章,主动提出送质子到洛阳。班超接过表章,看见广的签字和印章,与郭恂相视微笑,然后由郭恂起身,扶广起来,分宾主坐定,商议护送质子的具体行程。

这个鄯善王这次倒是很痛快,第三天就让十一岁的儿子坐上了驿车,并派了好几个仆人随同。鄯善的都尉带了几十个人沿途护送,一直送到敦煌郡界。由于班超一出发就令祭参带两人快马加鞭,飞报战果,窦固和耿忠两位侯爷早已知晓情况,特意赶到敦煌城迎接。温校尉更是组织了百人锣鼓大队,欢迎凯旋的弟兄。几千名将士全副武装,从路口一直排到军营。这一切都让班超很感动。他第一次由将军陪着从欢迎的队伍前面走过,享受着掌声,享受被人宠、被人抬、被人羡慕的荣耀,也第一次掉下了激动的泪水。当窦固问他路上累不累的时候,他第一次说了一句假话:“不累!”

其实哪能不累呢!就算身不累,心也是累的,这么一支小分队,深入匈奴控制的腹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处处都得小心,特别是回来的路上,生怕鄯善质子摔了、碰了或者病了,比打仗还让人操心。窦固将军显然是体谅下属的,听完汇报,就令他先领赏,然后放心歇息,直到哪天歇得身子痒痒了,再来做事。鄯善质子另外安排人护送进京,让祭参跟着回去一趟。祭参走的时候,去见班超,班超说把他的薪俸已经都换成钱,让祭参带上。祭参问还有啥捎的,班超想了想说:“回去告诉你婶子,我这里一切都好,啥危险都没有,让她和孩子不要担心。”祭参笑道:“那也要婶子信!”

祭参和质子等人还在路上,窦固将军的快马喜报已经送达朝廷。刘庄异常高兴,破例让太尉赵熹宣读窦固的奏章,在朝堂引起强烈的反应。三公九卿以及朝堂大臣齐齐跪下,异口同声向明帝道贺,说是阻断五十年的丝绸之路即将重新开通,大汉与西方各国的交流贸易再续前缘,的确是可喜可贺。

当日列席早朝的班固,注意到奏章中有一段是专门为班超表功的,历数班超自参军入伍以来布阵抗敌、火烧敌营、宣示汉威以及教化居民食鱼等等表现,说他有胆有识,有谋有略,文可安邦,武能却敌,的确与常人不同。他也听到赵太尉附带评论了一句“显亲侯还是很会用人的”。这话好像既是提醒皇上,又是告谕大臣。

其实窦固作为皇亲国戚,体恤明帝勤勉严律,拥戴明帝的治国大略,也深谙其暴躁、刻薄、偏激的性格,尤其在抑制外戚权力、防止外戚结党方面,更是矫枉过正,处处怀疑。马皇后宠冠后宫,但其兄弟没有一个位列三公,其父马援是光武时代功勋卓著的大英雄,但明帝在南宫云台上供奉中兴二十八将宿时,却刻意将其剔除在外。东汉最显赫的六大外戚家族马(援)氏、窦(融)氏、梁(统)氏、耿(弇)氏、阴(兴)氏、邓(禹)氏,前四家都籍属扶风,明帝更害怕扶风人搅在一起,对他的统治构成威胁。

班超是窦固自行选的,又是扶风人,所以窦固就是多想推荐班超也不敢明提,他刻意表扬了班超,却说他派班超出使是和耿忠商议后,在西凉军营里“筷子中间拔竹竿”,权宜试探,赶巧成功了。他请求朝廷下一步应派出正式使节出使西域,使汉威重达天山以南各国,恢复丝绸之路,这个使节肩上责任重大,是代表朝廷的,所以一定要请明帝另擢用能人。

明帝自然明白这些外戚的小心翼翼,心想,我这姐夫也是矫情,明明是他选对了人,还要讨朕一个嘉奖不成!罢罢罢,权且记着。于是明帝晓谕众卿:“班超这个愣头青既然这么能干,西域还派别人做啥,就是他了,给他个司马身份吧,着其多带金钱珠宝,便宜行事。”

班固一回家就将朝堂的事情告诉老母,老母从箱底翻出一块布料,要班固的媳妇陪她去看水莞儿。媳妇说:“这下小叔都超过大哥了,咱们以后还要仰仗弟妹呢!”老母说:“老二在外头再风光,媳妇在家也恓惶,顶门持家管孩子,一件件都是事,不管啥时候,还都要巴望你这个嫂子呢!”班家的老太太真是个好婆婆,几句话就把大儿媳心中的酸味给稀释了,婆媳俩很快将班超升迁的喜讯,带到水莞儿居住的小院。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百姓的欣喜溢于言表,当天子的也不例外。就在班超的妻子给婆婆、嫂子做扶风的酸汤臊子面的时候,鄯善的质子到了洛阳,明帝刘庄放下手头许多杂事,亲自接见这个孩子,给了很多赏赐,问了许多家长里短,似乎比他自己的孩子都热情。还要求大鸿胪亲自过问食宿,安排人带孩子到九六城各处转转,看看汉朝的繁华。毕竟这是东汉王朝第一个西域质子,意义非凡。

明帝觉得班超这愣小子倒是有两把刷子,兰台抄书不怎么样,到了西域竟然能独当一面,这么快就拿出了成绩单,要是早早安排他去西域,没准现在的九六城,又是处处晃动着胡人的帽子了。这件事说起来还是窦固的功劳,要没有这个平时谨小慎微、与窦家其他人性格大相径庭的姐夫,朝廷也不会得到班超这个人才。这么一想,明帝觉得以后西域的事情,还得多听听窦固的意见。

适逢中秋将近,宫中管事请示中秋赏月的安排。明帝见西域的事务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就让把涅阳公主也请来,和嫔妃们一起饮酒作乐,热闹一番,省得窦固不在家,她一个人寂寞。管事得令就要下去,明帝又让问问马皇后,看她有无兴趣。马皇后人长得十分漂亮,是那种让男人过目不忘、女人心生嫉恨的主儿,但为人行事向来低调,不爱张扬,不喜欢凑热闹,凡明帝出行打猎、林苑郊游都是不去的,这次因在宫里,所以明帝特地征求她的意见。

明帝没想到马皇后一反常态,有了另外的提议。马皇后说:“窦固将军屯驻西凉,北方要塞也各有将军领兵把守,涅阳公主和其他将士的妻子多在京中,春花秋月,最是思亲,不如以皇后名义做个东,请公主姐姐和一些将校内眷一起赏月,也是宣达陛下恩宠。要是陛下破例过来走动一下,更是蓬荜生辉,女眷们定会勉励丈夫在外用命,岂不是陛下之幸,朝廷之幸!”明帝一听,觉得这还真是个比发赏钱更好的主意,转念又问:“你们老马家不是和老窦家有恩怨吗,你咋还这么惦记窦固?”

明帝真是明察秋毫,说他是天下第一细心皇帝一点儿也不夸张。马窦两家确是不睦,洛阳城里尽人皆知。马皇后的父亲马援这个人,刚正不阿,忠贞不贰,是光武中兴时代的名将重臣,功盖朝野。但老将军是个碎嘴子,喜欢倚老卖老,爱管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不招年轻人喜欢。窦固和梁松(东汉六大家族之一的梁家公子)都是光武帝的女婿,属于连襟,俩人关系比较密切,上下朝喜欢凑在一起。虽然朝廷有不许官员私下结交的规定,但人家上朝是同僚,下朝是亲戚,这就不能泛泛而论了。可是马援见了就提醒人家,说:“你们贵为驸马,要注意影响。”其实马援也是善意提醒,没有任何恶意,但话说一遍贵如金,说到三遍臭如屎,更何况马将军哪里是三遍到头,他是见了就说,说得招人厌烦,躲着不想见他。

马援以为人家心虚,人在交阯打仗,还不忘寄信给侄儿马严,劝他们不要学梁、窦和另外两个人。后来信中所提的另外两个人出事入狱,别人找出马援的信作证,就连累梁松和窦固被光武帝叫到后宫训了一顿,俩人头都磕破了才得免罪,自此就对马援恨得要死。后来马援以六十二岁高龄挂帅出征,到武陵山平犬戎,开始还算顺利,后来困在壶头山进展不顺,病死了不少士兵,马援自己也中暑病死,梁松上疏说马援贻误军机,以前从交阯还运回家许多财宝,窦固等人也跟着附议。刘秀信以为真,就拿马援治罪。马援的灵柩运回来以后,家人不敢声张,悄悄草葬,亲友都不敢致祭。

马妻和侄子自缚到皇宫请罪,光武帝给他们看了梁松的奏章,才知是被诬陷。马援生前有风湿病,在岭南时吃薏米能减轻疼痛,于是从交阯带回几斗,还剩下一些,马妻就将家里的薏米全背到庭前,请光武帝派人到家中搜查,看还有何宝。这时亦有正直的朝臣为马援蒙冤上疏,光武帝才允许重葬马援。当时马援的侄子马严已经和窦固的侄女结婚两年,经此风波,气得一纸休书将窦女撵出家门,打了窦家人的脸面,满朝文武都知道两家的仇结大了。

马皇后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臣妾贵为帝妇,哪能因私废公呢!”明帝啧啧称赞,叹马皇后咋不是个男儿之身。转而令太尉府与后宫管事一起拟定人选,八月十五在北宫举行将校眷属赏月会。班超是新晋的军司马,水莞儿刚好赶上。这个不大出门的女人一向恪守三从四德,除了窦固府上,就没进过衙门,做梦都没想到会有此殊荣。经过一番梳洗打扮,特意穿上还没给丈夫见的新装,别了一支鲜艳的发簪,来到宫门,等到管事验明身份,告诉如何跪拜娘娘千岁千千岁,才由太监领路前行。

皇城的北宫建起来还不到十年,四门八殿,飞阁相连,红梁玉阶,斗拱飞檐,壁上美图夺目,金柱翡翠耀光,洛水入廊,清流淙淙,池岸花香,鸟语啁啾,看起来壮观雄伟,极尽奢华,让第一次进宫的水莞儿眼花缭乱。赏月会在长秋宫前的庭院举行,几十张铺着锦缎的桌子上摆满了鲜花、水果、月饼、糕点和酒具,每个凳子上还放着一盒皇后送的礼品。

人差不多已经到齐,有认识的女人们叽叽喳喳,相互夸赞发型的美秀、衣裳的华丽、胭脂的颜色,以及香包的馨味儿,也有人夸张地走来走去,生怕别人看不见自己的艳丽。水莞儿只认识涅阳公主刘中礼,自班超跟了窦固后她就与之走动,这会儿见过礼,就找位子坐定。随着一声“皇后驾到”,一群衣着艳丽的宫女就像在风中飘着一样,簇拥着马皇后出来了。大家跪下见礼,听到一声“平身”,才又重新落座。

马皇后绕着场子转了一圈,然后在高高的台上落座,开始纵论家国天下、男人女人。马皇后年纪比水莞儿长几岁,但看起来却好像比她还年轻,柳叶长眉,樱桃小嘴,标准的鹅蛋脸,翘鼻顺耳,举手投足间透着高雅,说起话来不矫不作,声音清亮,笑容灿烂。坊传其身高七尺二寸,因为从未生育,体形保持得很好,加上高高的凤冠,越发显得鹤立鸡群,颀长袅娜。但观其袍衣,粗疏,连花边都没有,裙子的质地还不如有些将军眷属的华贵,着实让人感慨。她丈夫富有天下,她也以劝帝加封王子为美谈,那么为何自己又这般俭省,为何人而省,难道真是传说中的高德贤后再世,为天下而省?

水莞儿这么想着,竟没听清皇后娘娘后面还讲了些什么,直到明帝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大家重新跪下,听近臣宣示,叩拜吾皇万岁万万岁,才又回桌。明帝坐在皇后旁边,承诺边关太平了,就让边关将校回京与家人团聚,忽然问底下的人,班超的夫人来了没有?她赶紧站起来,答了命妇在,幸有涅阳公主从旁提示,让她小跑着到台前去跪。明帝说:“显亲侯上疏,言班超在西域打仗善用火攻,莫非在家时一直给你烧火?”水莞儿听出像在开玩笑,但君无戏言,她不敢作答,也不敢抬头。马皇后见她拘谨,替她解围,说:“是陛下表扬你家班超呢。”水莞儿这才叩头拜谢,心里美滋滋的,庆幸自己嫁了好郎君,把那男人不在身边的缺憾,也排遣出许多。

远在酒泉城楼的班超,可不知道妻子此时的高兴心情。与洛阳北宫奢华的赏月会比起来,几千里之外的这个赏月会简单得不值一提。但是,两个会议的主题却是有紧密联系的。窦固、耿忠、温校尉和班超席地而坐,沐浴着玉盘银月的清寒,把盏清冽的凉州烧酒,说的是肺腑之言,中心意思就一个:“仲升呀,此去西域,形势险恶,路途遥远,情况复杂,你一定要步步为营,确保通往阳关的道路畅通,万一失利,也可从容撤离。”

三位二千石的高官,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他,让这个刚刚升到千石俸禄的军司马,非常感动。这几个人里,窦固是他的恩师、伯乐,多年来一直关照他,没有这位侯爷硬着头皮的提携,他可能这辈子就废了,天下能干的人多得很,几人能被发现,又有几人能人尽其才呢!正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耿忠是他的贵人,认为他大器晚成,就是办大事当头儿的料,在上次出使鄯善前一直劝阻窦固任命郭恂当正使,否则还不知会是啥结果,而这话是今天喝酒才说出来的。温校尉是他的直接领导和好兄弟,总是给他创造表现的机会,让他能够施展拳脚,倘有疏漏又主动替他兜上。人一生同时能遇到这样的三个好人,那是多好的运气啊!纵是敬上多少酒,也表达不了他的感激之情。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还是多带些人吧!”

“谢谢将军,就还是那三十六人!”

班超清楚这是窦固将军最后一次征求意见,他也的确是最后决定了。上午被将军从敦煌叫来,传达了明帝的诏令,让他以军司马的身份出使西域,从天山南道开始,逐步恢复汉朝的管理。这个司马与以前的假司马不是一个概念,前者是一支部队的主官,后者是部队指挥机构的高级参谋。汉军的编制比较复杂,一个战区的作战部队混编为营,由都尉(将军)统领,都尉府编制长史、司马等从事几十人,麾下五到十部,也有十几甚至二十部的,视战略目的和战役规模而定。部设校尉和司马(也称军司马),校尉府也有从事若干,部管二到十曲;曲设军侯,每曲二百到五百人。也有些独立的部队不设校尉,直接由司马统领,编制小一些,班超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形。

新任的司马觉得朝廷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说明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比较高的程度。他的隶属关系还在奉车都尉窦固大营,但重大问题有权直接上奏朝廷。虽说班超不再是温校尉的助手了,但温校尉特别厚道,一再给窦固建议,让他多带些人马,人多势众,除本部之外,还可以从别部调配。就连郭恂也在私下劝他多带些人,说上次在鄯善一听他率三十来人烧了匈奴一百多人,后怕了好长时间。这个郭恂,这次领了功劳后,在窦固面前说了班超许多好话,甚至承认班超的智谋胆魄都在他之上,连给朝廷的奏章都是他草拟的,让人觉得这个人也算得君子。

但是班超觉得自己出使西域,主要用谋,辅以用兵。用谋的话人太多没有大用,反而徒增许多负担,就是用兵,也要想办法从当地借调,叫作借力打力,尽量使用当地资源,也不用带太多的人。他上次出使鄯善时,温校尉给予全力支持,部里五个军侯,他把两个厉害角色带走了,其他的人员也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经过这次磨合,他觉得这支小型劲旅用起来很顺手。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和信赖,前几天他把上级的奖励全给了董健和霍延,让他们给大家分了,自己分文不留。聚会时,这些弟兄一个个表示,以后班司马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可见大家对上脾气了。唯一不在军营的祭参,是带着朝廷的诏令回来的,今天一见面就说要继续跟着他去西域,不答应不给看夫人捎的信。除了郭恂,人都全了。

窦固看他态度坚决,分析得有道理,也就同意了。大家端起酒盏,为他饯行。窦固将军临别赠语:“雄关漫道兮其修远,愿君绝域兮多求索。”耿忠将军一再说:“有难事就赶紧打发人来,凉州大营就是你的坚强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