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凤凰联动匠心经典:沉浸在那片小说空间,是我的荣幸(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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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

刀锋闪着光在腹部划动着。

血没有马上出来,而是在皮肉翻开之后才鲜红地涌出。

一把把钳子迅速地夹住了翻开的肌肤,金属与肉体接触后微微冒着白烟。

我看明白了,钳子是热的,它一接触肉体便将毛细血管封死。于是,血被止住了。

手术室外有宽大的玻璃,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拿钳子的护士戴着口罩,但头发和裸露在白大褂下的美腿让我一眼就看出她是樊丹。她好像也发现了我,匆忙的间隙中,偶尔向我张望两眼。

我离开了窗口。

手术室的门前站着几个病人的家属,他们目光焦灼地互相凝望着。开始,他们中的两个人和我一起站在窗前向里观看,可后来他们都离开了。

如果不是怕影响樊丹工作,我会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别人在刀下血肉模糊。

我离开手术室在医院的走廊里闲逛着。各个门前到处是医生、护士、病人,闹哄哄的,让人心烦。我想起了一个安静的去处。

七拐八拐到了一楼,我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有扇门,门前有一排椅子,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我坐在椅子上,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后,我闭上眼睛,沉浸在轻柔的烟雾里。

我的后面是墙壁,前面是太平间。在它们的缝隙里是我的心,我的心跳动着。

这里太静了,心跳的强度和频率,我能听到看到。蓝色的血液从右心房进入到右心室,它们奔向肺叶,蓝色变成了红色,它们回到了左心房进入到左心室。

烟在我的鼻子下,血在我的身体里。

往事随着烟驾着血穿行在遥远的记忆里。我想起了童年、高中,想起去报考警校,想起上警校的第一天,校园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她穿着警服警裙,贝雷帽上的警徽闪着温暖的阳光。

冥冥之中,我看到了穿着警服的女孩向我走了过来,她站在我的跟前,把手放在我的眼睛上。她的手凉凉的,夹杂着香皂的味道。

“亲爱的,你怎么跑这儿来的?”

我握着樊丹的手用脸蹭着,她喃喃地说着:“刚才我还寻思呢,人怎么不见了呢?”

“你怎么想起到这里来找我?”

“我不是来找你,我是来取车的。”

“取什么车?”

“……就是这个屋子里的车,七床刚才死在手术台上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她,樊丹惋惜地说:“真白瞎了,他才31岁。”

樊丹说着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她把脸贴在我的脸上,“亲爱的,想我了吗?”

我没回答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樊丹温柔地说:“干什么这么用力?你没抱过女人呀!”

2

刑警队对徐冰展开调查,徐冰已经在一周前到省里为徐丽进行精神病司法鉴定,局里派我到省里找徐冰了解情况。

从徐丽被刑事拘留后,徐冰再也没找过我,他连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要求对徐丽进行精神病鉴定,他都是找的别人。我被刘长江告的时候,他找朋友那么帮我,而他妹妹出事了,我却一点忙也不帮。他对我有想法了!

到了省城,我挂通了徐冰的电话,他冷冰冰地问我:“有事儿吗?”我说:“你住哪儿了?我也在省城呢。”他犹豫了一下,告诉我他住的宾馆。

我打车来到了宾馆,找到了他的房间。房间是个套间,地上、桌子上放着各种包装纸盒,他坐在沙发上叼着烟。

我进来之后,随手关上了门。他说:“你让他们都进来吧!”他以为我来抓他呢!我说:“就我自己。”我坐在他的旁边,拿起桌子上的中华烟。我问他:“情况怎么样了?”徐冰说:“你来干什么?”

我逗他,“我来抓你。”

徐冰瞪着我,“累死你!”他的怒气像失事的飞机从天而降,他抓住我的衣服领子喊道:“你妈个逼,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说:“你松开。”

我伸手反关节抓住他的手,他忽然用另外一只手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被他打蒙了,愣愣地看着他。

徐冰大声地骂着我:“你他妈的真不是人。你利用我妹妹信任你就忽悠她,你这个王八蛋……苏岩,我明告诉你,刘长江就是我杀的。怎么的吧,有胆量你就把我抓起来。”

我对徐冰小声地说:“对不起,刚才我说抓你是在和你开玩笑……”我忽然觉得鼻子里很酸,我哽咽地说:“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徐丽。”

徐冰愣了一会儿,他好像也不是滋味。他松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弟,对不起。”

我们两个人坐下来很快调整好情绪,他向我介绍徐丽现在的情况以及他托的那些关系。他指着桌子上的盒子,“这是送给王教授的!”他叹了一口气,“这老头说什么也不要。”他问我:“你还没吃饭吧?”他没等回答就拉着我到楼下的餐厅。这是一家湖南菜馆,他让我点菜,我点了两个,他点了两个。

我们吃上了饭,他又歉意地说:“苏岩,刚才是我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我举起杯喝了一口酒,假装没听见。看起来,徐冰也觉得自己刚才过分了!我和他的关系已经好几年了,当初,他公司价值790万元的货物被盗之后,我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只身闯入犯罪嫌疑人的家,为他追回了全部货物。

吃完饭,徐冰到总台给我开了一个房间。把我安顿好之后,他开着车拉我到了省公安医院。

经过层层关卡,见到徐丽时,我吓了一跳,她现在已经惨不忍睹了。

在会见室里,她抓着我的手傻乎乎地笑着,身上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徐冰在旁边对我解释说,徐丽身上有味是因为她现在总喝自己的尿。我心里很难过,虽然现在徐丽像一个病人,但她伪装的痕迹还很明显,我觉得徐丽目前的状况通过精神病司法鉴定的可能性不大。

从医院回来,徐冰就拎着礼品出去活动了,他没让我跟着,我也没打算和他一块去。我自己待在宾馆的房间里看着电视里的节目,节目丰富多彩,有些是收费的。徐冰给我开房间时,已经预付了费用。

我躺在床上把枕头垫得很高。我的眼睛看着电视,心里却在胡思乱想。徐丽、樊东、樊丹撕扯着我的心,我躺在床上什么姿势都不舒服。

晚上,徐冰给我打电话,说不能陪我吃饭了,让我自己到餐厅去吃,吃完记在他的账上。我没心思吃饭,躺在床上给樊丹打电话。

樊丹在电话里关怀备至,问我住在哪儿了,被薄不薄,让我多吃点好的,等等。完了,樊丹才神秘地问我:“樊东到底执行什么任务去了?”

我说:“这得保密,不能说。”

樊东临走前骗樊丹说是被我们派去执行重要任务了。

樊丹问:“那他得去多长时间呐?”

我说:“不好说。”

樊丹见我不想说,就不再细问。她问我:“得几天才能回来?”我说:“事儿已经办完了,明后天就能回去。”

我和樊丹聊够了之后,就到卫生间洗了一个热水澡。我把水温调得很高。

浸在池中,闭上眼睛,抽着香烟,我暂时忘掉了心里如麻的思绪。

夜里,高军给我打电话问我住在哪儿,他也来到了省城。我问他:“你来干什么?”他说是来抓徐冰,接着他说:“我们已经找到了证据!”

这句话高军不仅说得很慢,还重点强调了一下,我没理会就告诉他我现在的地址。高军说,他们一会儿就到了。

高军是和赵民、杨远一起来的。他们不是来抓徐冰,而是来抓我的。

进屋之后,赵民就用枪给我支上了。他说:“你别动。”高军过来拿出手铐,难为情地看着我,我把胳膊伸给他。戴手铐时,高军把我的袖子向外拽了拽,以防止铐子磨到我的皮肤。赵民没有解释为什么抓我,他们下了我的枪,连夜往回走。他们开来的车是丰田大吉普,杨远开车,赵民和高军坐在我的旁边。凌晨四点左右,我们回到了林河市。

赵民直接把我带到了审讯室。起初,赵民的态度不好,他怀疑是我把刘长江害死的。我骂他:“你怀疑顶个屁?”

赵民说:“你怎么骂人呢?”

我说:“你他妈的根本就不是人!你凭什么抓我?”

我这么和他喊了之后,赵民的态度好多了,他说:“苏岩,你冷静点儿!”

我说:“我现在非常冷静。”

在接下来的将近一天一夜里,赵民心平气和地审讯我。最后,他把高军和杨远都撵出审讯室,小声地对我说:“苏岩,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昨天,我们在水泵房里找到了你的指纹。”

我神态大变,但很快说道:“你们找到我的指纹有什么奇怪的?你忘了,勘查现场时,我也到了。”

赵民说:“苏岩,你到过现场不假,但你知道我们在哪儿找到的指纹吗?”

我恐惧地看着赵民。

赵民叹了一口气,他说:“实话实说吧,我们找到指纹的地方,你到现场时根本就没碰过。你不要再狡辩了,没有这种铁的证据,我们是不会去抓你的!”

赵民说完,我就弄出浑身哆嗦的样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3

我和高军进看守所已经不知多少次了。以前都是我们送别人进来,这次是高军送我进来。

我被关进号里之前被砸上了脚镣子,一般只有可能上三大刑(死刑、死缓、无期)的犯罪嫌疑人才有这种“待遇”。

我被关在六号监舍,管教是李东。在走廊里,为防止脚镣子拖地,我拎着上面的一根绳子,一瘸一拐地走着。李东看见我,呆住了,他过来搀扶着我,“苏哥,这是怎么了?”

我说:“刘长江的案子。”

李东明白了,他没有再问什么。高军把我交给李东说:“苏岩要是在里面受一点委屈,李东,你今后就别在公安局混了。”

李东往号里带我时,走廊里站岗的武警向我露出微笑,我的心多少明媚了一些。

进了号里,我扫了一眼,我认识几个,他们是我前些日子送进来的抢劫嫌疑犯。

尽管进来之前我做好了思想准备,但见到和他们关在一起,我心里还是挺难过的。

李东把我一直送进号里。他问一个叫小二的家伙:“你认识他吗?”

小二点头说:“认识,认识,是苏哥吧!”

李东说:“好,既然认识,我就不多说了,你苏哥被陷害,在这儿临时待两天。”他向四周看了看,“谁要是觉得自己差不多了,就出来试试!”

小二说:“东哥,你就放心吧。”

我不想让自己特殊起来。我对李东说:“别说没用的了,你告诉我我睡哪儿就行了。”

小二赶紧说:“你睡我这儿。”

李东笑道:“还挺懂事呢!”

李东出去后,我规规矩矩地坐在床铺上等待着被修理。号里的这些犯罪嫌疑人都恨坏了警察,我被他们收拾一顿是不可避免的。

我对小二说:“他们要是想出气的话,你就让他们上吧!”

小二讨好地对我说:“苏哥,你就不是警察,他们也不敢动你。你现在戴上了脚镣子,谁敢呐!”

我想起来了,号里的人要是戴上了脚镣子,其他人一般都敬而远之。谁敢和可能被枪毙的人搅和在一起呢!既然这样,我索性大大方方地躺在了床上。小二从一个角落里拿来了两个茶缸,一个里面装着香肠,另一个装着水果。

小二说:“苏哥,过吃饭时间了,你对付一口吧!”

我根本就吃不下去,但我不想扫他的兴,拿起香肠掰了一截吃了起来。刚吃了两口,传来了开门声,小二赶紧用床单把茶缸盖了起来,李东拿着一个大方便袋进来递给我。

我说:“我吃完了。”

李东把东西放下对我说:“我们宋所长给你的。”

宋所长不大可能会给我送这些东西,我估计是李东给我买的。他这么说,是想抬高我在号里的威望!

方便袋里是面包、火腿肠之类的食品。我推给小二,“我吃饱了,你吃吧!”

小二说:“我不吃,我给你放起来吧!”

夜里,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我一点睡意也没有,睁着眼睛想着心事儿。

小二见我睁着眼睛就问我:“苏哥,没睡是不是?谁第一天进来都睡不着,明天就好了。”我不想和他说话,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天快亮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地看见小二从铺上悄悄地爬起来,他用床单猛地盖在了我的脸上。

我迅速地抬起膝盖护住了裆部,接着翻身用手捂住脸。很快,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我的后背、肩膀、臀部上。有人还用脚踢了我。

猛烈的殴打结束后,屋子里变得格外静寂。

我掀开床单,站起来,走到洗脸池子跟前洗了洗。

小二走过来歉意地说:“苏哥,我刚才睡着了,没看见。”

李东很快来到了屋子里,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的。”

李东说:“武警刚才说你们屋里好像有动静?”

我说:“没有,他听错了。”

李东离开后,我用绑在身上的铁链子勒住了小二的脖子。他很快呼吸急促起来,“苏哥,苏哥……”

我松开了小二,他揉着自己的脖子,我说:“你再跟我玩这个,我就弄死你!”

小二说:“苏哥,你冤枉我了,刚才打你没有我!”

下午,丁村被调到了我们号里。丁村的案子是我办的,一年前,他手刃了妻子的情夫曾轰动一时。他拿着刀准备把自己的妻子也砍死时,警察包围了他的住所。我独自进屋劝说他,两个小时后,他向警方投降。当时,我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先提出投案自首。他被刑事拘留期间,每次提审他,我都给他拿烟什么的,他一直很感激我。

看守所把丁村调到我们号里,用意是明显的。丁村大概在这一年里已经成了看守所里的老大。他一进来,小二赶紧点头哈腰,丁村说:“你滚鸡巴蛋!”他看见我之后,立刻露出笑容。

我说:“你笑什么?咱俩现在一样啦!”

丁村坐到我的跟前,向我问这问那。我不想说我的事儿,就问丁村现在的情况。当时他被起诉的时候,我认为,他有可能保住自己的命。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但丁村也回避谈自己的事儿。

夜里,丁村睡在我的旁边。他说:“苏哥,你睡吧,我晚上不睡了。”

我说:“没事儿,你不用看着我。”

丁村说:“你睡你的,反正我也睡不着。”

丁村说是让我睡,可他却总和我说话。按规定,熄灯后,我们谁也不准说话。但丁村一点也不在乎,他和我说着他的过去、他的孩子,但就是不说他的妻子。后来,丁村像是没什么说的了,就说他小时候的事儿。我烦了,闭上眼睛也想自己小时候的事儿。

但我不敢想,一想,我就想到了父母。按规定,刑事拘留通知书要交给犯罪嫌疑人的家属。进来前,我反复嘱托高军千万别让我父母知道。高军也答应为我保密,但我担心现在社会上肯定说什么的都有,这些小道消息别再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他们要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抓了起来,可毁了。

我不敢想了。为了让自己什么都不想,我强迫自己进入梦乡。我用数数、心理暗示等方法使自己睡着,但一点也不奏效。后来,我睁开眼睛和丁村说话,我发现,和他说话的时候,心情能好一些。我们就胡扯八扯的,天亮的时候,我们才进入梦乡。

4

早晨,李东把我提到了审讯室。我问他:“你提我干什么?”

李东说:“有人见你。”

原来是徐冰,他可真是神通广大!

在提审室,徐冰温和地看着我,说:“苏岩,你说你多蠢吧,干刘长江还用你出手吗?只要你点个头,这个事儿我早就办了。”

我说:“你净来马后炮!”

徐冰说:“什么马后炮?苏岩,我要不是害怕你,刘长江早就喂狗了。”

我说:“你还怕我?”

徐冰说:“我怎么不怕你?你小子是说翻脸就翻脸!”

现在时间宝贵,我不想和他说没用的。我说:“你今天来得正好,要不我还想找你呢!”

徐冰说:“我知道你得找我。说吧,需要我干什么?”

我说:“那天我到省城去找你就想和你说这个事儿,但看你那个态度,我就没说。”

徐冰歉意地说:“那天都怪我不冷静。”

我说:“不怪你,换成我说不定可能会更操蛋。但徐冰你得理解我,我不是不想救你妹妹,而是我确实没这个胆量。你知道我们内部有纪检委有督察,这帮小子破案不行,可整起我们自己人一个顶十个。他们太了解我们了,我们玩什么路子,他们都明白。就像你怕我一样,我对他们也是怕得要死。”

徐冰说:“别跟我扯没用的,你快说,让我做什么?”

我说:“看徐丽那个样子,通过精神病鉴定恐怕是有点难度。我现在已经想好了,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出庭做证!”

徐冰说:“你做什么证?”

我说:“徐丽当初交代说杀了李贝尔是在我引诱下说出来的,其实,她根本没杀,杀李贝尔的是刘长江。刘长江临死的时候,已经向我承认了,这一点我可以向法庭证明。”

徐冰感动地看着我。

我说:“徐冰,由于我特殊的身份,法庭不见得能采用我的证言,但这最低会让这个案子出现疑点。在有疑点的情况下,合议庭是不会轻易地判处徐丽死刑的,另外,我的证言也可以从侧面说明即使徐丽杀了李贝尔也顶多是过失杀人。你找的这个律师非常厉害,你一说,他就明白,他只要牢牢地抓住这些,我估计徐丽的命差不多就能保住。”

5

早晨吃饭前,小二喊道:“抽血的来了!”

我起身看见小二和另外两个人趴着门缝向外看,我没有理会。小二说:“他们去9号了!”一会儿,小二又说:“好像到咱们屋子里来了。”

我们的门果然被打开了,李东喊:“丁村。”

“到。”

“出来。”

丁村出去了,门没有关。我好奇地走到门边,走廊里站着法院、检察院和穿白大褂的人,他们在给丁村抽血。李东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我在铺上坐好。我这才想起,我已经和这个屋子里其他人一样了。我坐在自己铺位上,小二悄悄地说:“也就是一个礼拜吧!”

这是被执行死刑前例行的身体检查!尽管执行死刑的日期是保密的,但号里的人一般也都能猜出个八九。丁村回来后,我本以为他会绝望,但他却显得很兴奋。

整整一个白天,号里的人都对丁村客客气气的。丁村对别人也客客气气的,他还跟小二说:“将来出去可别学我呀!”

大概是连续多日缺觉吧,晚上熄灯后不久,我就进入了梦乡。尽管我旁边睡着一个即将被枪毙的死刑犯,但我却觉得很安全。

夜里,丁村把我弄醒了。他歉意地说:“我……我睡不着。”

我说:“我也没睡着。”我坐起来陪他说话。

丁村拿出自己的茶杯,打开盖,问我:“你喝吗?”

我闻到了啤酒的味道,“你从哪儿整的?”

丁村说:“你别问了,你喝吗?”

我说:“我不喝。”

丁村似乎也就是让让我,就这么一杯啤酒,他也不舍得给我喝。我拿出了李东给我的香肠给他当下酒菜,丁村像喝白酒一样滋滋地喝着。我没话找话地问着他的案情,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

我说:“你这种情况应该再接着整整啊!”

丁村说:“不整了不整了!”他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我要是再不死的话,我家里就得死人了!你不知道,我爸我妈把房子都卖了!我告诉他们,我的案子根本就不用花钱,可是他们不听啊!苏队长,我爸我妈一辈子没向别人借过钱,他们现在都借遍了,我们家亲戚见到我爸我妈就像躲瘟疫似的。”

6

徐冰通过关系又来到看守所看我。在提审室,我问他:“徐丽的事儿怎么样了?你现在可以让她的律师来找我。”

徐冰说:“你先别管徐丽了,你先把你自己的事儿搞明白再说吧!”

我说:“我的事儿就这么的了。”

徐冰说:“高军把你的卷宗复印了一份交给了我,我让徐丽的律师看了一遍。他说,他可以从北京再找两个牛逼的律师代理你的案子,他认为,你的官司完全有把握。现在,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授权,另外,这个律师要当面和你谈谈。”

我冲动地说:“我不跟他谈!”

徐冰看着我没有吱声。

我低下头喘着气。

徐冰小声地说:“苏岩,你告诉我,刘长江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我说:“是我杀的!”

徐冰已经猜到了内幕。他压低声音说:“是樊东干的吧?”

我说:“这个事儿和他没关系!”

徐冰说:“没关系,他怎么没影了?苏岩,咱们哥们儿你对我还不放心吗!你要相信我,我是想实实在在地帮助你。”

我说:“我知道你想帮助我,但这个事儿你帮不了我。”

徐冰说:“有什么帮不了!现场没有留下证据。律师告诉我,只要樊东死不承认,谁也拿你们没办法。苏岩呐苏岩,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忘了,刘长江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徐冰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要是不和他全都说出来,他可能就会给我惹大麻烦了!

我说:“既然这样,我也不瞒你了。徐冰,你不懂,樊东杀刘长江和刘长江杀王大虎是不一样的。刘长江杀人属于突然产生想法,他是顺水推舟杀了王大虎。在那种特定情况下,找不到证据是可能的。而樊东则不然,他是谋杀。他捅了刘长江13刀,还大张旗鼓地把尸体抛在大街上。这么复杂的过程,他再小心也不大可能一点痕迹留不下来。”

徐冰说:“要是确实就没留下呢?”

我说:“刘长江被杀案影响这么大,只要案子不破,公安局就得没黑没白地进行调查。这很有可能会惊动公安厅甚至公安部,你不懂,我们上级部门有很多高级的检验设备,什么红外仪什么紫光灯,这些手段要是一上,找到证据是早晚的事儿!到那个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徐冰理解地点了点头,他说:“那你……”

我说:“我之所以替樊东顶罪,不是一时冲动,我是反复考虑的。这个刘长江,你都不知道,后来都快把我逼疯了,就算樊东不整死他,我估计我也得下手了,可以讲樊东是替我除掉了刘长江。樊东杀刘长江之前,什么都考虑好了,他妈的,他连后事都设计出来了。他看我察觉后,主动向我投案自首。徐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不去替他顶罪,我就只能把他抓起来。这就等于我要亲手把他送到刑场上去……徐冰,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徐冰眼里含着泪水。

我说:“徐冰,你要是真想帮助我的话,我还真有事儿要求你!”

徐冰马上说:“你说你说。”

我说:“我和樊东约定,我让他在外面躲五年。在这五年里,樊丹肯定是无依无靠了……你看看,实在不行的话,我劝劝樊丹嫁给你算了。”

徐冰哽咽地说:“操你妈,苏岩,你都这个逼样了,你还惦记樊丹呢!”

徐冰一哽咽,我也哽咽起来,我说:“徐冰,另外……我爸我妈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我给徐冰跪下了,“徐冰,我将来要是走了,我求你就给他们当干儿子吧!”

7

高军把我提回了局里,说是局长蒋亚飞要见我。

在公安局的门口,我随着高军向楼里走时,很多警察都停下脚步向我观看。我很难堪,牵着脚镣子上的绳子低着头一步步走着。

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我向电梯走去。平时,我很少坐电梯。在电梯里碰到领导,说不说话都很别扭。每次我和高军上楼,他要坐我都不让。可这回,高军却让我走楼梯。我瞪着他,他装作没看见,拽着我向楼梯走去。这么重的镣子让我走楼梯,这个兔崽子安的什么心!

局长蒋亚飞的办公室在四楼。我们走到三楼与四楼的拐弯处,见到赵雅文和樊丹站在那里。

樊丹喊道:“苏岩!”她向我跑过来。赵雅文一下子抓住了她,樊丹差点摔倒。

我们不允许见面。我装作不认识她,从她面前默默地走了过去。樊丹也没敢再吱声,她呆呆地望着我,一滴滴硕大的泪珠眼瞅着沿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我的后背让她的眼泪都打湿了!

我知道高军是好心让我和樊丹见面,但这显然是多余了。我现在戴着手铐和脚镣,她哪受得了这个?

高军把我带到了蒋亚飞的办公室,陈凯鸣也在里面。

蒋亚飞客气地让我坐下。说真的,见这个蒋局长,我真有点打怵。蒋亚飞过去一直在政府机关工作,在我们一线基层没怎么干过,这种对公安业务不算精通的人当公安局长一般都很难长久。他刚来的时候,陈凯鸣还挺不服气。前年,在一个重大案子分析会上,他让蒋亚飞很下不来台。但一个月后不知因为什么事儿,蒋亚飞把陈凯鸣拿住了。从那之后,陈凯鸣对蒋亚飞服服帖帖,毕恭毕敬。

蒋亚飞走到我的跟前,弯下腰认真地把一条崭新的毛巾垫在我的脚镣子中,这是为了防止磨破我的脚脖子!

蒋亚飞塞完后站起来,和蔼地问我:“里面吃得怎么样?”

我说:“还行!”

蒋亚飞说:“我给宋所长打了电话,他照顾你了吗?”

我说:“照顾了。”

蒋亚飞说:“你觉得我们对你照顾得好吗?”他大概是话里有话。

我说:“照顾得非常好。”

蒋亚飞说:“我也觉得对你照顾得不错。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打算年底正式破格提拔你为刑警队的一把手,另外我们还要给你个人立二等功,我们准备要把你树为我们公安局的一个模范标兵。可是,现在你……我们这么树你这么培养你,没想到,我们培养的竟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犯罪分子!苏岩,你让我向全市的老百姓怎么交代?今天下午,市委王书记让我去汇报,他要专门听听你的事儿。苏岩,你说说我该怎么去汇报。”

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显然,我已经给公安局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我内疚地说:“蒋局长,我……我不知道会给公安局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这一切后果由我一个人承担!”

“你承担?你他妈的能承担得起吗?”蒋亚飞火了,“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吗?现在我们整个公安局都因为你受到牵连。”

蒋亚飞在我面前来回走动着,他大声地说:“他妈的,你把我们坑苦了!不是因为你,今年咱们就能跨入全国优秀公安局的行列。你知道啊,为了这个荣誉,咱们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可是现在被你一个人葬送了!”

蒋亚飞指着我的鼻子喊道:“自古就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杀了人,为什么还要害我们大家都跟着一起受罪!我和陈凯鸣对不起你吗,公安局2347名干警对不起你吗?你这个混蛋,你有什么资格,你凭什么要如此伤天害理?”

蒋亚飞的声音把我耳朵震得嗡嗡的,我真想对他说:“你们干脆现在就把我拉出去毙了吧!”

8

我被刑事拘留后,郭鸣武一直想要采访我,但公安局始终不允许,这使得社会上谣言四起。大概是为了挽回我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公安局最终默许了报社对我的宣传!

于是,郭鸣武接连在报纸发表题为《英雄这样诞生》《英雄为何无奈》《英雄只能悲哀》等系列长篇通讯。他不仅把我塑造成了英雄,还让我充满了人情味。煽情的文章在全市激起巨大的波澜,报社不失时机开出专版予以报道。

刘长江曾经的疯狂,现在得到了报应。许多人在报上揭发其胡作非为的恶行。有一些事儿可能不是刘长江干的,也都把脏水一起泼在他的身上。一个署名为正义的撰文还趁机使坏评论道:

刘长江之所以敢胡作非为,主要是因为他有一个大款父亲,这个过去曾经为某村长的父亲靠卖地穷了村子富了自己,正是这样一个人教育自己的儿子成了流氓歹徒,成了杀人罪犯!可是这个人却竟然成了人民的代表。请问,他究竟代表着怎样的人民?

对刘长江的愤恨,导致许多群众对我所谓的英雄壮举无限怜惜,联名要求执法部门无罪释放我。徐广泽主动到报社说,如果我要是被枪毙的话,他将出资在烈士陵园为我树起一块石碑。

人民群众是非常感性的,刘长江过去胡作非为时,就以为是我们警察在背后为其撑腰,现在,刘长江被警察如此残忍地弄死,没人说这是在公然践踏法律,警察反倒成了英雄。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新闻报道中,公安局官方始终没有表态。于是,刑警队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为了证明我的英雄行为确有其事,高军、杨远直接撰文回忆了我与刘长江争斗时,我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报社还加以评论说,警察原来是这样一种职业,在英雄与烈士之间,他们别无选择!特别是赵民,在报纸上,他不仅称赞我搞案子如何机智勇敢,还表扬我平时诸如打扫卫生、助人为乐的种种事迹。赵民也真他妈的好意思,他把樊东干的很多事儿都捏在了我的身上。

他们对我的赞美显然过了,很多只是给死人给烈士准备的官话套话统统无偿地送给了我。

但他们慷慨的赞美对于我这个过一天少一天的杀人犯来说,根本就一文不值!公安局和报社这么一折腾,让我陷入了极其被动之中。

我一直通过各种关系努力地瞒着父母,让他们尽可能晚一点知道我的事儿,可是现在我无能为力了。

说良心话,我现在想得最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爸和我妈,他们拼命工作、拼命赚钱全都是为了我!他们刚刚过上好日子,就等着抱孙子的时候,我却要永远地离开他们!

长夜难眠中,泪水浸满了我的脸颊。

痛心之余,刘长江让我帮助他留后代的话提醒了我。我觉得这才是我现在唯一能为父母做的。

我打算无论如何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在走之前留下自己的孩子。

我想将来就算我离开父母,只要有一个聪明、英俊的“小苏岩”天天陪在他们的身边,他们就会得到安慰!

我认为这个计划是可行的。凭我和樊丹的感情,我求她这个事儿,她应该答应。

9

夜里,丁村小声对我说:“苏队长,我明天要走了!”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

丁村说:“你没看见吗?今天晚上加强了武警巡逻,我就是明天的事儿了……”

我安慰他,“你别乱想,好好睡觉吧。”

丁村说:“今晚我不想睡了,我让自己困一点,明天我就可以一觉不醒了!苏队长,你要是困的话,你睡吧!”

他这么说,我也只好陪着他说话了。

我陪着丁村胡说乱说。后半夜,丁村问我:“苏队长,你到过刑场吗?”

我说:“到过。”

丁村问:“是怎么枪毙人的?”

我说:“你没见过电影里演吗?都差不多!”

丁村问:“子弹是从前面打还是从后面打?”

我说:“从后面打。”

丁村松了一口气,“从后面打还行,要是从前面打怪害怕的!”

他还害怕?我感觉他像是在说别人!

丁村问:“枪毙的时候,喊口号让吗?”

我被他说乐了,“最好是别喊,你又不是共产党员就义,你喊什么口号?”

丁村说:“我其实是党员,但出了这个事儿就给开除了。”

10

第二天果然是丁村被枪毙的日子。

早晨吃完早饭,丁村就被叫了出去。临走前,他挨个和我们握手,他说:“握一下死人的手,有福啊!”他最后握着我的手,歉意地说:“苏队长,我要走了。晚上睡觉你就得自己多注意点儿了。”

我送他走到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悲凉地叹着气。

人,就这么回事吧!

正叹气时,李东把我也叫了出去。

走出号门时,小二和别人小声议论:“他没验血怎么也拉出去枪毙?”

“他不用验血。”

“为什么?”

“他是警察,肯定走后门了。”

来到看守所门口,我见到一大帮人。有公安、法院、检察院,还有端着冲锋枪的武警战士。

丁村坐在门口,一个电工拿着电砂轮正在铳他的脚镣子。

飞速旋转的砂轮飞溅出长长的火舌。

枪毙前都得把脚镣子打开。

赵民正在门口看他们,见我出来,他对那个电工说:“一会儿,把他的也铳开!”

电工抬头看了我一眼问:“今天枪毙俩呀?”丁村也奇怪地看着我,赵民也不解释。等我的脚镣被铳开后,法官向丁村宣读执行死刑的判决书。丁村听完,回头看了我一眼。

法官问他:“你看什么?”

丁村说:“不看什么。”

法官也向我这边看,他在手上的那本夹子里找着什么。我心里一惊,不能再找出一张判决书吧!

法官找出一个打火机,掏出香烟,问丁村:“抽烟吗?”

丁村摇了摇头,他浑身哆嗦起来,他的生命开始倒计时了。很快,他被武警押上卡车轰轰隆隆地走了。

赵民走到我的跟前,问我:“你害怕啦?”

我说:“没有。”

赵民说:“那你脸怎么白啦?”

赵民给我戴上了手铐子。来到审讯室的门前,我看见了高军、杨远,还有樊丹。樊丹看着我,向我点了点头。她似乎要向我跟前靠,赵民指着另外一个审讯室说:“你在这个屋子里等会儿。”

赵民把我带到隔壁的审讯室,他没有审问我,而是亲密地问我:“你现在是什么滋味?”

我说:“难受。”

赵民说:“你也知道难受啊?忘了当初你们怀疑我了?”他满脸委屈,愤愤不平,“他妈的,瞪眼就把我的队长拿下去了。你说,刘长江杀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干的那些事儿,还用得着我给他出主意吗?随随便便地找个律师,不比我强多了?”

我可能真是冤枉他了。我歉意地说:“赵队,我……”

赵民说:“苏岩,我不是和你发牢骚!好了,废话我就不说了,樊丹求我要见见你!我给你们创造一个机会。”

我心想,我正想找这个机会呢!

赵民说完把高军、樊丹他们叫了进来。

樊丹进来之后,全然不顾地扑到我的怀里。这些日子,我在看守所里待得浑身臭烘烘的,但她一点也不嫌弃,她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赵民他们假装没看见,都在互相点烟。

我和樊丹亲密地拥抱着,樊丹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咱们回家行吗?”

我真想说:“那太行了。”但我不敢说,赵民让我在这里和樊丹相见已经开恩了。可是,如果不回家,我的计划也不能当着赵民的面去实施啊!

我想了想,耍了个花招,我对赵民说:“赵队,我想起了一件事儿。”

赵民问:“什么事儿?”

我说:“我当时记得有一个证据落在家里了。”

赵民认真地问:“落在谁的家里了?”

樊丹接话道:“落在我家里了。”

赵民看着我们寻思着,我向他投去可怜兮兮的目光。他最终说道:“那好吧!咱们一块去找找。”

11

我们一起走进了樊丹的家。屋子里乱糟糟的,好像已很久没人住了。

赵民打开冰箱拿出一听蓝带啤酒,启开后边喝边温柔地问我:“证据在哪儿呢?”

我说:“我得慢慢给你找啊!”

赵民真他妈的够意思,他对高军说:“你把苏岩的手铐打开,让他好好找!”高军给我打开手铐后,赵民向高军使了一个眼色,他们就到外面去了。

赵民大声地说:“苏岩,你们在屋子里快点找,找着之后就喊我们一声!”

他们出去之后,我抱住樊丹,热烈地吻着她。我想抓紧时间尽快完活儿,可樊丹一点也不兴奋,她只是搂着我,一个劲儿地流眼泪。无论我怎么亲她,她就是哭个不停。她的眼泪可真多啊,快赶上牡丹江了!

我这个着急啊!她这种状态,我也不好意思太下流!

可是,现在时间急迫,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狠了狠心,打算来点野蛮的。

这时,樊丹忽然说:“樊东说……不知道你会替他去顶罪,他说……他说让你受苦了。他让我对你说……对不起!”

樊丹泣不成声了。

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轻声地问:“他给你打电话了?”

樊丹没有回答,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纸。我吓了一跳,这是樊东的交代材料。樊丹说:“他让我交给你。”

我吃惊地问:“他……他回来了?”

樊丹点了点头。

我急忙问:“他……在哪儿?”

樊丹紧紧地搂住我,“我……我不知道他当时已经吃药了……我察觉的时候已经完了。”

樊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12

推开卫生间的门,一股强烈的气味涌了出来。

樊东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浴缸的底部。

浴缸里盛满了透明的液体。

樊丹说:“这是福尔马林……我想让你最后看看他!”她对浴缸小声地说:“樊东啊,你姐夫来……看你来啦!”

我木然地蹲在浴缸的边上,呆呆地看着樊东的眼睛。我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樊丹把手伸进了浴缸里。她的手指穿过浓浓的福尔马林,放在了樊东的眼皮上。她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把樊东的眼皮合上。

注释

[1]李玉和与王连举都是京剧《红灯记》中的人物,李玉和是中共地下党员,一直坚持立场,王连举同为中共地下党员却在中途叛变,出卖了李玉和。

[2]指其钱来路不正。

[3]有刚,东北方言,有气节,有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