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空已极 当时潘先生已做过三年记者,入狱以后,觉得有生以来没有这样闲空。天亮即起,夕阳西下即睡。夜里灯光如豆,也不能做什么事情。
衣袋 闲得无聊,检点检点衣袋中物件,里面还有五根雪茄烟,一盒自来火。原来带了钞票百圆备罚,只罚去十五圆,所以还留下零星钞票八十五圆,此外还有些角子等等。其实在狱里衣袋一无所用,不过瞎摸看看而已。
想写意 但是从袋里发现了烟,又有了火,心里一时觉得可以“写意”一下!等到典狱长走开,他老先生就想燃着自来火来吸一吸“硕果仅存”的雪茄烟!可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因为狱里的普通犯人,管束很严,要穿犯人衣,要做工,还有其他种种禁令,所以把潘先生安顿在一个尽头房间,使他所受的优待情形,不至为许多犯人所注目而引起反感。潘先生的门口不过照例有一个守卫,其余都很优待。他心里想倘若大吸其雪茄烟,烟气被隔壁犯人嗅着,似乎不大好,于是把“想写意”的念头搁开,把那五根雪茄烟用纸贴在墙上,每日对他们欣赏欣赏,抚摩抚摩!
又一念头 因为有了自来火,心里又想买洋蜡烛。后来虽然买了一筒,也没有用他。
编新闻学 白天看国文英文,编新闻学,结果著了六七万字。可惜此书未整理付印。潘先生的意思,此书现在不值钱,因为现在所出版的新闻学都差不多。倘若当时即印,或可算为新闻学中最新最好的本子。
亲友 入狱后常有亲友来看,来时可在会客室坐谈。少数来安慰,多数却来羡慕!当时由南方北上来看的有两位。一位是俞颂华先生,他说南方诸友非常想念,希望出狱后,移办《京报》的精神,加入《时事新报》,担任编辑本埠新闻。其实在民国五年潘先生已进过《时事新闻》任编辑,后来才到北京去。所谓“办《京报》的精神”者,系指当时潘主笔还兼任“外勤记者”,白天极起劲的在外探听新闻,夜里极起劲的写新闻稿,由这种“极起劲”的态度与成绩,造成有声有色的《京报》新闻。
还有一位由南方来看潘先生的是他的父执夏颂莱先生。他说上海报界某某两公寄言叫潘先生不要焦急,引于右任先生的话,说“不吃官司不成为名记者”。他们说:“为新闻事业而享福的只有潘某一人!”劝潘以新闻事业终其身。他们还有几句很妙的话,说他们也极愿吃无危险而很优待的官司三月或半年!
心静 潘主笔在狱里,因心静异常,常有许多奇想,当时每日早晨及将晚总独自一人到房前菜园里运动半小时。园的墙角有一处坍倒的地方。潘在园里从这个洞里看出去,远望高车驷马,热闹得很,心怦怦动,大作妄想,想乘看守者疏忽的时候,突飞而出,也许就得做一个自由的人!但转念一想,又觉大可不必。继而他想所以有这种转念,因为为期不过三个月,所以放心等着,若是长期的有期徒刑,或竟是无期徒刑,或竟是死刑,既有隙可乘,也许要拚命逃出,也未可知!在看守的人方面,也许不肯这样宽纵,正是因为只有三个月,所以他们也放心得下。
难堪 潘主笔虽肯安心等着刑期之满,但是狱中生活实在枯寂已极,所以竟至不到吃的时候就想吃;无聊已极,天未夜就想睡,天未亮就想起;实在苦痛!我以为这个时候潘先生境地的孤寂,简直与《鲁滨逊飘流记》中所述的有点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