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出版的第一卷第五期《新亚细亚》月刊里面有一篇长文,题为《南洋与中国革命》,记胡汉民氏自述随中山先生到南洋发动革命和筹款的情形,饶有趣味,记者特欲提出其中两件事来谈谈。第一件:同盟会成立后之第二年(民国纪元前六年)萍芗、醴陵的义举虽失败,而民气的激扬已不可复抑,中山先生认为时机不可失,一面派同志到各地分头发动,一面偕胡氏离东京赴安南进行。但一时盘费无着,幸有日人铃木仗义疏财,赠盘费万圆。先生拿二千圆交民报社作出版费,余款全作同志的路费。此事给章太炎知道,以为铃木赠万圆要全交给《民报》,被先生吞没了八千圆,大闹大吵,把挂在民报社的孙先生的照片撕下,下面批着“卖《民报》之孙文应即撤去”!后来孙先生派同志到日买军火,他竟乘机报复,多方破坏,大受其累。
第二件:孙先生偕胡氏抵安南河内后,即从华侨方面筹款,叫胡氏发出两个电报,有一个发给张静江,并说这两个电报发出一定有款来的。胡氏从未听见张名,便问先生这位张静江是什么人。先生答道:“他是一个很奇怪很豪爽的人,我有一回到欧洲去,在船上碰到了他,我们通候了一下,他就问我:‘你是主张革命的孙某吗?’我说‘我是孙某’,他听了很高兴,就很爽直的说:‘你是主张革命的,我也是很赞成革命的。我在法国做生意,赚了几万块钱,你发动革命时,我目前可拿五万圆来助你。打电报时依着ABCDE的次序,A字要一万圆,B字二万,E字五万’,我觉得这个人是个信实人,所以我就要试试这个密码灵不灵了。”胡氏依先生的话打了一个A字去,果有万圆汇来,后来用费不够,先生就说:“他是个很爽直的人,我们就打一个E字去吧”,又打了E字之后,果然连五万圆都汇来了。事后先生叫胡氏写一封长信给他,告明两广边地情形及此回发动之经过与今后之计划,张氏托人传语,说彼此心中明白,以后勿写长信,免误事机。
章氏为党内人而当时对孙先生竟有那样的误解,张氏当时和孙先生不过萍水相逢,却对他有这样彻底的谅解,这两种情形都似异乎常态,但张事不易逢,章事则往往不免,前者固大有裨益于事业之进行,后者苟由常人遇之,亦易于心灰意冷,阻碍进行,而孙先生独未闻因此而有所摧沮,误解尽管误解,阻挠尽管阻挠,他还是依着他的宗旨他的计划千弯百曲继续不断的向前做去。这是我们可注意的第一点。当时孙先生之受诬,是非似有混淆之痛,但时至今日,孙先生之坦白为国,谁犹猜疑?章氏之撕像狂批,徒贻笑柄,可见自问果属无他,心怀原为纯洁者,一时是非之混淆,不足计较,水落石出,终有其时,大可不必如韩退之所谓“一凡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一凡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这是我们可注意的第二点。中山先生将离东京,盘费无着,临时始有人慨赠旅费,到安南后,发动革命需款孔亟,临时始打电报“试试”,可见只须打定宗旨,竭力规谋,随时随地设法促成,此中实含有不少冒险精神,渡一难关算一难关,渡两难关算两难关,节节遇难,节节克难,只知坐愁空虑,不想对付当前者,不足以语此。这是我们可注意的第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