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虽和丁君未见过一面,但是他是记者近三年来精神上一位异常敬佩的好友,也是对本刊异常热心爱护和赞助的一位极难得的同志。我们最近无意中得到他在德的噩耗,十分哀悼,不仅为私谊悲,实为中国失一英材痛。我们彼此两三年来通信很多,常在他信里看到他的英俊的才识,敏锐的思想,纯洁的品性,诚挚的情绪,可惜未全保存,得到他去世的消息后,翻寻旧卷,尚得数简。他最初在十八年二月五日给我们的一封信,里面说:“我近来看看贵刊,给我无限的快感,有许多久未决定,成了悬案的问题,竟有因贵刊之劝告而下决心的,使我能奋发精神,努力做去,贵刊实给我无穷的‘烟士披里纯’,我当如何的谢你们呢?我只有真正引为知友,而在可能范围之内,尽力的帮助你们(如为介绍撰稿等)……”这是我们作文字交的开始,我们对丁君这样的至诚厚意,深以为愧,但于此可见丁君待友的诚挚和他的笃厚的天性。此时丁君尚在清华肄业。后来他毕业后即在该校任化学助教,有志赴德再求深造,中间经过许多磨折与奋斗,才勉强凑资成行,今年四月间竟到柏林。(丁君途中有《欧行零片》多篇寄本刊,见本刊本卷第二十以后等期。)
他初到柏林,于四月五日发一信,里面有这一段:“此行在途所见所闻均新奇有趣,纵然身体方面稍感不便,精神方面实有无穷愉快。初到柏林,不敢遽有所论,不过此间街衢的清洁,诚为国内所无,人民勤奋快乐,亦可由其动作中看出。敝寓有女佣一,穿着入时,举动亦雅,且常邀伊之未婚夫出游,然而日间她工作甚勤勉,无论擦地做饭,无不由她担任,每日如此,毫无倦态,由此可见其自治能力矣。”丁君对于观察之仔细和判断之审慎,均流露于字里行间。
他于四月十三日又由柏林寄来一信,里面有这一段:“世界事理无穷,在在均须探求,吾人终日孳孳,不过略得一点,真如九牛之一毛,岂可有所自满?古人谦受益,满招损之言,实不我欺。我志在工业,故矢志学化学,今弃理论之助教工作,而来是邦从事污手污衣之工业试验,亦厥志不渝之意……此后对于国内情形必日渐疏远,所希时赐教言为幸。”这一段话很可以表现丁君的志愿和他虚心研究的态度。
我们有这样一位同志赴德,记者当然竭诚求他替本刊作驻德的特约通讯,所以他在这封信里也提起:“尊嘱一层,自当努力以求,与国人时相笔谈,而符我昔日留学不应一人独享之言论。(昔曾发表留学不宜自私,应时将该国之风俗民情工业现状告知国人,则全国同胞之未有留学机会者亦得一尝此外国口味,因而有所警惕或觉悟而努力自新……)”丁君思想见地之灵敏,大概类此。
不久我们接到他五月十九日寄来明信片,说:“现将一切手续办后入此地高等工业大学食品化学研究院,专门注意我国黄豆之应用及改良,先生有何高见,希便时赐知……”在同一明信片里,他还提及:“《罗克不怕死》片现在此演,正在交涉取缔,忆前南京演《西部前线无战事》一片,德使曾请求禁止,其事始末经过情形可否示知,以便援此要求,以挽救国家体面……”我们接到这封明信片后,就写一封信到外交部去询问,得外交部复信后,就赶紧挂号寄给丁君,后由邮局退回,我们以为改了地址,久未得丁君信,常常悬念,想起丁君将出国时,因行踪无定,叫我们有信可寄辽宁洮南洮昂路机务课丁而盛君收转,他们必是弟兄,就赶紧写一信去问,信刚发出的第二天,接到章徵言君六月二十九日从法国来信,里面有这么几句:“同学丁君而汉于今春来德,留学刚及两月,月前以游泳溺毙,易胜哀悼。丁君前毕业于清华大学,为人短小精悍,无论求学任事,皆极努力,彼虽研究化学,而富于文思,贵刊亦时有彼之作品,今不幸死于意外,想先生闻得是项消息时,亦必为之悲悼。”我看完这几句,为之泫然酸鼻,热泪盈眶,我和丁君是未见过面的朋友,而不自禁其心酸悲咽,实丁君待友之至诚极挚,使我感动到这样的地步。好友难得到,无意得到而又失去如此之速,安得不痛?说起来惭愧,和丁君做了两三年的神交,他的籍贯年龄我都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他的人格学问。我于悲痛之余,忍泪述此,以为丁君虽不幸死于意外,他的纯洁,进取,奋勇,忠诚,以及爱人助人等等高尚的精神,我们应该效法,应该广播,则丁君躯壳虽死,而精神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