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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个可疑人物(2)

事实如此,郎多不清楚公安部禁毒局已经掌握,跟他推测的一模一样,明天罡没有向他传达这一绝密信息。还有一个最新情报未向他传达,境外毒枭要到东北来建工厂,推测建在三江,小树叶洗涤剂公司具备毒品生产条件,因此调查林黛玉的意义加深一层。

“应该是这样。”

“有一个人跟缅甸毒枭接触,是不是林黛玉呢?”

为证明这一点,警方需弄清林黛玉到缅甸干什么,派人出境调查没有直接调查当事人快捷。假定林黛玉是跟缅甸毒枭接头的人,那个研制K2配方的人未必是她,如果是她,应具备一定的化学方面的专业知识、技术,明天罡说:“你注意林黛玉有无化工专业……”

公安局长的提醒,或者说强调郎多记下了,制毒和研毒是两码事,林黛玉的工厂即使能够生产毒品,不一定研制出高科配方。但是她的企业有技术人员,是不是他们呢?

林黛玉作为嫌疑人出现在警方视线里,更具体说在“捕蛛行动”三江负责人明天罡和他指派的侦察员郎多视线里,周密计划后,秘密调查已经开始。

从一个人的名字,往往令你想到这个人,尤其是有典故的人名,会让你联想很多。郎多那个夜晚就是这样情形。

林黛玉,林黛玉,怎么也和什么犯罪联想不到一块儿,他想起那首葬花辞……随口吟了几句。他喜欢葬花辞。林黛玉──林梦子,三十多岁且丰满魅力的女人。她的脸型酷像《红楼梦》中的林妹妹,淡淡忧伤的神情也像。郎多对林梦子了解的情况还包括,她还经营着一家女体家具店。这是三江市先锋、前卫的家具店,说时尚也行,家具的造型惊世骇俗。例如:茶几是女人的大腿支撑玻璃面,沙发则直把她跟贩毒联想到一块儿,就如让你去破坏一幅美丽图画,郎多犹豫几次才带着但愿她不是的心理,计划好调查的步骤,从哪儿开始,如何开始。

《葬花辞》: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接坐在女人的前胸上。这么说吧,家具简直就是女人身体的肢解,不令人恐怖是没有血迹,且十分性感。

郎多先到救助吸毒者家庭基金会,去创业大厦的路上,隔离带引进的花草五颜六色地绽放。花之所以美丽,因为有了色彩。色彩成为一种伪装或掩盖,花还美丽吗?他不知不觉地联想到救助吸毒者家庭基金会是朵花,它是真实美丽?还是伪装呢?

在市青年企业家协会找到一位熟人程立平,他一个人在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里办公,可见他的职务不低,是协会的秘书长,会长们都挂名,真正干活的人是他。

程立平倒杯水端过来,见客人瞅墙上的字,说:“我求来的字,书法家写的。”

字体隶书,很不错。只是郎多不认得那两个字:亹亹。

“这两个字不常见,亹亹,形容勤勉不倦。”程立平解释字义道,有否卖弄学识之嫌,他说,“亹,也读门音,青海有一地名,叫亹源,今作门源。”

生活中你还有时碰到见面就向你宣讲知识的人,他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嘴瘾要过足。警察郎多身负任务,没时间听讲授,说打断和岔开话题都行,奔向主题:“程秘书长,救助吸毒者家庭基金会隶属你们协会?”

“是,在我隔壁办公。”

“谁是会长?”

“林梦子,”程立平说,“小树叶洗涤剂公司经理。”

“他们还在开展业务……我是说,救助行动。”

“林梦子是能人,她自己捐资两百万元,联合全市的青年企业家捐资,现有近千万了吧,要对三江因吸毒致贫的家庭全覆盖,治疗的意义……”程立平又讲授,不好意思打断他,“一个热心慈善事业的人。”

“她怎么萌发做起这件事呢?”警察问。

“善良使然。”程立平归结到行善上,应该说合乎道理,在不清楚林黛玉真实想法的前提下,这样想没错儿。

“郎队,请你多为基金会提供吸毒贫困家庭名单,好及时救助。”程立平说,这个秘书长很够料,时时不忘工作,以为郎多还是禁毒支队长。

“好,好!”郎多顺水推舟道。

从创业大厦出来,郎多驾车离开。

一个热心慈善事业的人,车上郎多还想着这句话。她发起成立救助吸毒者家庭基金会,自己捐了资,筹措到千万元善款,一直做着救助的善事。吸毒最易使人致贫,当地有一首忌烟歌谣:

大烟坑人又费钱,

犯瘾实在难:

腰痛腿又酸,

打阿嚏、泪涟涟,

美味不香甜。

晴天还好过,

就怕阴雨天。

妻子良言劝,

他还不耐烦,

亲友不靠前,

吸得缺吃又少穿……

作为禁毒支队长,郎多见过比一般人见到的更多因吸毒贫穷家庭,他萌生过倡议成立一个救助组织,林黛玉实际地做了,有声有色地做,基金会募到千万元,可救助多少家庭啊!可是……可是,残酷地设想,一个热心救助吸毒者家庭的人,去制毒贩毒,人性深层的恶和善虫子一样爬出来……

小树叶洗涤剂公司,名字让人产生鲜活感。一片湛绿的树叶出现在警察面前,公司标或者产品标悬挂在一座四层小楼上,校办工厂改建的新厂区,植满北方花草。

郎多远远地朝里望,他没有进院的计划。来实地观察前,他到工商部门,在企业登记科了解到这家企业的情况,性质私营,注册资金一千万,企业法人林黛玉,经营范围生产、销售洗涤剂用品。从业人数三百人。今天只是来看看,对厂区什么的有个大致了解。他没下车,透过车窗眺望,扫了几眼便离开,约了一个熟人,确切说熟知林黛玉的人,他叫泥鳅,是笔名。此人是自由撰稿人,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过长篇小说,现给几家媒体写稿。为《三江日报》法制版写稿时,经常来采访禁毒支队,跟郎多熟悉起来后成为朋友。

约会地点选在相思树咖啡厅,跟文人见面的地方浪漫一点儿好。郎多提前到了,选了张方便说话又不被打扰的桌子。一晃几个月没见泥鳅,显然几个月他没写禁毒方面的稿件,不然他准找上门来。郎多喜欢泥鳅,恰恰不是他的滑溜,是他鱼干儿似的实在。

“你们警察是不是冷血?”一次泥鳅酒精作用下,问。

“不是。”

“不是?你有情人吗?”

“没有。”

“那还不是冷血。”泥鳅仅凭这一点就给警察下定义,他敞开私密的窗口,说,“我有情人,说粉丝也成。”

“噢!”他惊叹泥鳅直率。

“读书需要温馨的情调……”

“文人骚客……”警察吟诵道,“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红颜知已在身旁,那氛围才醉心呢!”泥鳅情不自禁亮隐私,说,

“哪天我介绍她,林黛玉。”

哈哈!郎多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泥鳅愣然道。

出自清代女诗人席佩兰《天真阁集》。

“林黛玉,不是西施啊!”郎多嘲笑道。

“真是林黛玉,”泥鳅辩驳道,“她叫林黛玉,身份证都是这样写的。”

“林黛玉,跟红楼梦……”

“重名,重名。”泥鳅说。

郎多听泥鳅说林黛玉对他多么好。从泥鳅这里侧面了解林黛玉,于是就有了这次约会。

陆地的泥鳅和水族泥鳅有区别,作家泥鳅头发很长披散到肩上,衣服鲜艳,通红一片。一进来,吸引数道目光。

“郎队!”泥鳅放下电脑包,双手朝后捋下头发,“有啥好素材?”

“坐下慢慢聊。”郎多倒杯咖啡给他,推过糖罐,意思自己加糖。

泥鳅先是喝口没加糖的咖啡,而后将一块方糖投入口中,看来得到胃里搅拌了。

“多日不见,你好吧?”郎多寒暄道,“作家忙什么?”

“码字。”泥鳅习惯把写作说成码字。

“粉丝还是林妹妹?”

“哼,粉丝没啦,只剩拉皮儿喽!”泥鳅自嘲道。

拉皮儿,东北的家常菜。绿豆做拉皮、粉丝,但是两种东西形体区别明显,一个浪漫丝状,一个古板皮状。

“林妹妹她?”

“唉,又随人去了。”泥鳅惆怅道。

“真的?”

泥鳅情绪低落,如果在水里他会沉到泥里,他在椅子间骤然枯萎下去,失恋就是肌肉萎缩,就是神经坏死,功能丧失,泥鳅成为一条死鱼!他丧气地说:

“林黛玉结婚了。”

“肯定不是贾宝玉,男人做什么的?”

“郎队?”他迷惑道。

“哦,我是说他会比你强?”

泥鳅甘拜下风,泥鳅说:“我怎么跟人家比呢,我是什么?充其量是个江漂。”

江漂是泥鳅的自称,有些调侃的味道,北漂、上漂……三江打工称江漂也俏皮。

“你是作家。”

泥鳅未可置否,面孔低向杯子,不是喝咖啡,是闻咖啡。他抱怨道:“在金钱和权力面前,作家是什么?”

郎多对那个圈子不理解,零距离接触的作家就是泥鳅,如果泥鳅代表了当下作家生存状态的话,作家……在郎多的心里,不管人们怎么说,泥鳅也是鱼,也是作家,他尊敬作家。

“我能给她什么?”泥鳅很自卑,暴露了他跟粉丝的一个私密细节,“她喜欢聊,也许我最合适。”

聊,怎么样的情景下聊?警察茫然。

“做那事前,她喜欢聊。”泥鳅含蓄道,还是容易让人听出他说的那事指的是什么。作家总有话可说,只要舌头不溃疡,适合聊。

“林黛玉看上的男人会是什么模样?”郎多像是鸣不平,实质在为自己工作,他要知道林黛玉丈夫的职业。

“市药研所长。”

三江市药物研究所长是谁郎多不认识,知道他是林黛玉的丈夫就可以了。药研所长,郎多心里惊讶,又是一个贴近毒品嫌疑人的线索,警方目前正寻找从事这特种行业的人,他又是林黛玉的丈夫,意义就更大了。

“你跟她彻底啦?”

“我们之间就跟从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其实也好,少了不少麻烦。”泥鳅已经彻底忘了林黛玉。

“泥鳅,我没有情人,不知道分手是不是也藕断丝连……”

泥鳅苦笑一下,咖啡像是很苦,他意味深长地说:“世上有真能彻底忘掉的情吗?忘掉了,也称不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