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琴传》载:其时春琴对佐助之志且怜且爱,对其言之:“汝之志诚为嘉善,此后妾可授汝琴技,汝于闲暇之时可从为师学艺,务必勤于练习。”春琴之父安左卫门亦从其请。佐助自是欣喜若狂,每日工作完成之后,必定限时求教。自此,十一岁少女与十五岁少年之间,于主仆关系之外,更结师徒之约,真可喜可贺之事。
春琴性情乖戾,又为何忽而对佐助示以温情?此事实非春琴本意,乃是旁人有意撮合而成。失明少女即便生于幸福家庭,也易生孤独忧郁之情,双亲自然知道,即便是服侍春琴的众多女佣也深感为难,众人正苦思以何种手段悦其心,便得知佐助与春琴趣味相投。想必内宅侍奉之人欲将此“苦役”移于佐助,减轻自身负担,索性将陪伴细妹之事委托佐助,所以他们即向春琴进言:“佐助天资奇异,细妹你何不对其倾力相授。佐助定会万分欣喜。”若奉承不得其法,春琴反会气恼。幸而春琴对佐助并无憎恶之感,不仅无厌恶之感,更有心底春波荡漾之意。
要之,春琴将佐助收为弟子,此事对春琴父母兄弟及诸多用人而言,真是天降之喜。虽是天才少女,但十一岁的女孩儿果真能教授他人吗?这点就没有人关心了。只要春琴的孤独被驱散,服侍之人便觉心安。换言之,这样做实际是为春琴设一“学校游戏”,令佐助为其玩伴。此“游戏”,与其说为佐助而设,倒不如说是为春琴而设。然而以结果论,佐助可谓收获良多。
传记载有“每日工作完成之后,必定限时求教”之说,每日为细妹牵手引路,一日之中需耗费若干小时,此后便会被细妹唤至屋内,学习音乐,自是无暇顾及店内琐事。安左卫门暗忖,此少年本为学习经营而来,但目下却终日服侍自家小姐,此有愧于家乡父老。但学徒前途事小,女儿欢心事大,且佐助本人也乐于如此,便万事默许,就此听之任之。
自此,佐助呼春琴为“师傅”。春琴令佐助“平日可称细妹,授业时必称师傅”,而春琴对佐助也只以“佐助”相称,并不称“佐助兄”,这都是仿照春松检校与弟子相处之制,上下严守师徒之礼。此后果真不负家中大人所望,此“学校游戏”进行顺利,春琴也将孤独感抛之脑后,沉迷其中,此后经年累月,二人也未有终止这“游戏”的迹象。而在两三年后,教者、受者皆脱离游戏本意,蕴出真情实意。
春琴每日午后二时前往位于“韧”的检校之家,学习琴技三十分钟至一个小时,归家后则独自练习至黄昏,用过晚饭后,在心情舒畅时将佐助唤至二楼房内,传授技艺。日后逐渐变成每日通例,有时迟至九十点钟授课仍未结束。楼下用人们常常听到楼上传出阵阵训斥声,大为惊讶——“佐助,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不对,不对,你要通宵练习,直到熟练为止!”这位年轻女师傅边训斥佐助“笨蛋,为什么这都记不住”,边使用琴拔击打他的头部,旁人也常常听到佐助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