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个平民的变迁(谷臻小简·AI导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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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辍学

自从阿娘走了以后,我在内心深处慢慢地依恋起了母亲。家里红木的五斗橱上有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上,父亲和母亲在一起。我觉得,自己的母亲跟曾经见到过的广告画上的女子相比也差不多,是那么清纯高雅,抿嘴微笑中留下了三四十年代女性的风韵。

在我的眼里,父亲是一个值得佩服的人,他一个人养活全家八口,不愧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从父亲身上,我看到了男人的责任和担当,他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我的成长。

六十年代初,“三年经济困难”开始了。因为我已经承担起一部分家务,因此,母亲对我进行计划经济的启蒙教育。

有一次,我跟着母亲一起去粮店,排队的人很多,前后耗时三个钟头。我心里没有怨言,觉得自己到底对家庭有用了,不是一个吃闲饭的人了。

这一年,我读三年级,开始偷偷地翻找姐姐的书。第一本书是方志敏的《可爱的中国》。这个书名引起了我的兴趣,对方志敏挺身而出的英雄举动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从此,我便爱上了阅读。

就在这个时候,家里出了大事,父亲患病住进了广慈医院,医生诊断说是胃癌晚期。晴天霹雳,家里的大树“轰”地倒下了,一家人忧虑、焦急。

手术后父亲回到了家里。我的心里翻腾起波澜,思想斗争了数个来回。几天后,我对母亲说出了心中的决定,我不上学了。

其实这个提议正合母亲的心意。十一岁的我提出的建议,得到了全家的认可,父母终于拍板定局。

我办好了退学手续,离开了校园。在我的记忆中,我的快乐只在学校,只在那些同学们身上,这是我少年时代稍纵即逝的快乐。我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父亲的脸色好多了,变得红润了。

照料父亲有了小小的成就以后,我贪玩的习性又冒了出来。我把足球踢到邻居家的玻璃窗上。邻居找上门了,这让很要面子的父亲气不打一处来。把邻居应付走了以后,拿起拖把柄对着我就打。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奇怪,父亲竟然知道这是他老母亲的敲门声。阿娘来了!我赶紧去开了门,一下子扑到阿娘的怀里。

在儿子和孙子的天平上,阿娘偏袒孙子。阿娘刚刚放下行李,就教训起儿子。父亲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战,竟然向老母亲顶起嘴来,阿娘一听更加光火。

我们三人在客堂间的这一番吵闹,惊动了我二哥,二哥气呼呼的对着阿娘说:“你再跟我爸吵,我就把你扔出去。”这让一向重礼数的阿娘如何受得了。

阿娘来到了女儿家,把我二哥说的话传给了我姑姑听,而我姑姑竟又把话传给了我二叔听。第二天,我二叔拿了一瓶六十度的高粱酒来到了我家,他关照我父亲,叫我的二哥不要走开,有几句话要问问他。

父亲因为激动和心脏的痉挛,脸色转白,看上去更加苍老了。

这时候,我二哥突然对着二叔跪了下来,父亲看到这一幕,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我竟突然大声哭了起来,我边说边打自己的耳光,血从牙缝里淌了出来。

我以羞辱诅咒自己、自我惩罚的极端方法阻止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来获取父亲、二叔和全家的原谅。一场家庭大战就此结束了。

病魔在加紧吞噬父亲的生命,手术后的两年零十一个月,在父亲弥留之际,阿娘赶来了,阿娘用手抚摸他睁着的眼睛,父亲的眼睛终于合上了,呼吸渐渐停止了。这是一九六四年十月十七日的上午,五十一岁的父亲走完了他短暂的人生路程。

接尸车开来了,母亲把一只碗摔碎在地上,清脆的响声震动了全家的痛处,一家人在大哭声中送走了灵车。

一九六四年,我因为照顾父亲而无奈辍学,等待着里弄居委会把自己分配到工厂工作。这样的等待漫长而无趣。

到了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五日,两位居委会干部来到我家,他们对我说,你去崇明岛好吗?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要过独立自主的生活!

那一年,我十六岁,是个容易冲动和浮躁的年龄。就这样,我自己决定了自己的人生走向。

我离开城市,放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