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权利的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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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田令孜自保投成都 寇彦卿寻盟走郓州

却说,王建字光图,小字行哥,许州舞阳人氏。方脸宽额,细髥厚眉。祖辈向以卖饼营生,少时游手好闲,尝以偷盗为业,旁人皆恶之。因在家排行第八,乡人称为“贼王八”。其父尝谓人言:“此子不事生产,若吾老去,立可饿死。”王建丝毫不以为意,并谓其父道:“汉高祖刘邦年过四十尚且一无是处,终日浑浑噩噩,后一鸣惊人,终有大汉。儿心有大志,只是时机未到。”其父闻其巧言令色,不思悔悟,怒骂之,王建负气出走。或为长工就食于员外处,或做酒保栖身于客栈中,亦或为庖丁混迹于后厨间,此类种种不出三月皆被雇主所弃。欲操旧业,思父言而终不所为。盘缠日尽,不得已行乞过活,食尽世间沧桑,堪破人间令暖,方信其父所言。一日,流浪至武当山遇到一道一徒两人,道人见其相面惊奇,摸其手骨,谓其道:“子骨法甚贵,何不从军自求豹变。”王建问其名号,老道言:“贫道,道号纯阳子。”王建正欲细问之,师徒二人早已走远。后王建乃从军,因其机略拳勇,善于经营,交好田令孜,官拜朝廷卫大将军。

且说,王建知天子西走汉中兴元府,乃引数百精骑往随。不日行至咸阳望贤宫驿,见宫内物事杂乱无人执事。忽见一人卧倒于宫门之树下,忙使人救之。所救之人,乃朝廷谏议大夫刘崇望,字希徒。原来刘崇望当日卧病在家,夜半时为神策军军士挟持而走,默默然了无所知。当日行至望贤宫,因病憩于树下,为田令孜所弃。乃留刘崇望于农家,待其痊愈再行起往汉中。

向西行五十里,是夜行至兴平县。径往县衙,衙中寂寥无声,县令不知去向,乃取所备干粮充饥,留宿一夜。天方亮,不敢耽搁。正行间,只听前方喊声震震,往前行哭声遍布,只见一将引数十神策军劫掠村庄,百姓嚎哭之声甚是凄凄。王建大怒,也不打话,直取那将。交马三合,一剑刺中其大腿摔坠于马下,从骑皆走。王建厉声问道:“汝何人?竟敢掳掠百姓!”那将颤声道:“某神策军司戈崔浒,长安人氏。因欲返回长安,饥饿难忍不得已为之。”不待其言毕,王建早已一剑刺死。因其不需听,不能听,更不愿听。

且说,天子銮舆出长安,过武功,至郿县。田令孜乃移天子车驾于斜峪关口,司徒孔纬与司空韦昭度会合朝廷官僚五十余人见田令孜。孔纬道:“军使欲何往?”田令孜哂笑道:“长安为贼军所攻,正欲西走汉中。”孔纬道:“即要去兴元,不走陈仓古道,到此为何?”田令孜道:“陈仓古道需经凤翔之地,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已从贼军,不能再走。”司空韦昭度道:“斜峪口至褒谷口连绵数百里,皆凭崖凿石,如临长渊,莽崖削壁,万仞直下。天子乃万金之躯,岂能犯险。”田令孜道:“长安陷落,贼军不日而至,褒斜道虽险亦须涉之。”孔纬道:“军使强劫天子,与贼何以异哉!”田令孜大怒,便拔剑欲杀孔纬。飞龙使杨复恭乃劝道,孔纬天下名士,不可擅杀。田令孜乃囚禁百官于营中,择日起行。孔纬谓众官道:“为人臣子,主上行于险地而不能救。若至泉下,吾等有何面目再见我大唐十八先帝呼!”言讫,皆相抱而泣,几欲昏绝于地。

次日将行,王建归来。田令孜命其为清道使,护卫天子及传国玉玺周全。时值,寒冬腊月,关中寒意袭人。车驾行至险处,道路狭窄,不能得过。天子弃车驾而乘马,王建牵马执鞭不敢疏忽。连行数日,天子行至凤州凤凰山处。食材短缺,常人之食,帝不能下咽,绝食。幸有山中猎户,送鹿肉浊酒与帝,帝勉强纳之。是夜,苦无阁楼宫殿,居于茅草屋中。屋隙可探视星月,四周无墙门之隔。帝一时无法入睡,招王建叙话。帝许王建予坐,乃同卧于黄席之上。帝道:“卿自长安归,长安安否?”王建回禀道:“为阻贼军,军使令人烧毁民房宫殿,长安乃一片火海。”帝泪目道:“为朕安危而使长安百姓遭此大难,朕心痛哉!”君臣不觉抱头俱哭。王建悲声道:“臣少时顽劣不知生产,尝以偷盗为业,一日夜时为一娘子所察觉,臣跪地求饶不得,后移交官府,入狱数月,时人皆讥笑之!唯有臣知,为贼者,有所为,有所不为!”帝道:“卿所言在理!”王建再言道:“臣自长安一路至此,沿途百姓多为乱兵掳掠,哭声不绝于耳。还望陛下内除奸佞,外靖藩镇。”帝叹声苦笑,少时,枕其股,已然入寝,王建恐帝受寒,解披风加于帝身。待天稍亮,帝醒,特解御衣赐之,复前行。

数日后,帝驾至汉中兴元府,刺史石君涉让出府衙以供君上用度。天子身娇体贵,连日如此奔波,身心俱疲,竟染重症,卧病不起。田令孜一面令石君涉焚毁褒斜栈道暂缓追兵,一面休书其兄蜀中节度使陈敬瑄让其速速来援。不日陈敬瑄引三万蜀军至,心稍安。

且说,李克用、王重荣、李茂贞、王行瑜、拓跋思恭待粮草齐备,驰军汉中欲迎回天子。行至斜峪关口,见栈道尽毁,乃绕行陈仓古道,旬月后领军到城外,离城三十里下寨。次日,李克用乃引王重荣、李茂贞、王行瑜、拓跋思恭与诸将至城下,大叫:“让田令孜放归帝下于长安!”稍后田令孜与百官皆上城而立,只听一人喝声道:“晋王领大军至此,莫非欲反尔!”众人视之,只见此人神气俊雅,风采华然。乃天子胞弟,寿王李晔也。李克用大惊,慌而答道:“臣来保驾,迎回天子。”寿王李晔道:“即来迎天子何以带大军至此?”李克用欠身道:“只因朝中奸佞为保权位,私传伪诏,使我等交兵,扰乱天下。”李晔道:“汝所指何人?”李克用道:“乃左右神策十军使兼观军容使田令孜。”城上田令孜哂笑道:“晋王助贼抵抗朝廷,反诬我等,岂非颠倒黑白?”李晔亦道:“日正当中,何由晋王发此呓语耶!”李克用乃将所获密诏绑于箭上,使李存孝射于城上护梁处。李晔解而阅之,大怒!传示众人,百官皆惊。一时愤声四起,百官皆恶之。田令孜见状,令左右押监百官至寓所。城下李克用见之,大忿!欲攻城,王重荣劝道:“不可,天子在城中,若攻之视同反叛,还需从长计议。”李克用等人乃退。

且说,帝闻田令孜监禁百官,令其放之。田令孜不许,帝怒。乃困帝于兴元宫中。一日,雪似梨花飘至。帝与孟妃亭阁处饮酒,不觉泪目点光。

乃作《兴元赋》一首,赋中云:

光启元年腊月,孤惊疑间出宫墙外,折斜道,蜿蜒数百里入兴元。点焯香梅寒暂,苦吟白梨霜时。一时惊起些许哀奈!

兴元北依秦岭,南极川蜀,西连仓口,东数日径至长安。高祖暗渡蛟龙始入海,昭烈孤掷鲤鱼终跃门。呜呼!古来豪杰于此皆豪迈,唯有余如陈酒束高阁!孔夫子曾言:“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吟毕,帝与孟妃相拥大哭。帝叹道:“愿来世生于百姓家,不再受人拘持。”

如此数旬后,正值四月清明之际,是时谷雨纷纷,青草依依。田令孜与杨复恭商议道:“城外大军数月不走,定要迎回天子,粮草已然不济,如之奈何?”杨复恭道:“如今贼兵虽在城下,然并未围城。不若趁夜时与帝同走成都,方为上策。”田令孜道:“定然不可!挟天子入成都,追兵顷刻尾随而至,届时无路可退矣!”杨复恭道:“然今已结怨天下,其计速出,不可迟疑。”田令孜叹道:“值此乱世,咱家本欲以天下为棋局,藩镇为子。攫取高位,不料世事难料,皆在人为!陷如此之局,未曾料者有二,一者河东李克用也,再者汴州朱全忠也。”杨复恭道:“此二人于当世非易于之辈,不可轻视耶。”田令孜大笑一声:“罢了!”

数日后,杨复恭释放百官公卿,帝遣使诏令李克用等节度使进城。于殿上李克用闻田令孜已随蜀中节度使陈敬瑄入蜀,请命自引大军前往征讨。寿王李晔亦出示密诏,俱言田令孜假传詔令之罪。帝闻之大惊,道:“朕自小赖其照料,且随之去吧!”百官再三请命征剿,天子只是不许。

稍后,帝诏令藩镇节度使返回其地。帝本欲返回长安,华州节度使韩建上书,言:长安宫室几近焚毁,需时日修葺。帝无奈乃暂留兴元,令杨复恭代田令孜之职。原兴元刺史石君涉因受田令孜之令焚毁栈道,帝责之,发配岭南,杨复恭令其心腹杨守亮为兴元刺史。夏绥银节度使拓跋思恭见兴元城中粮草无多,乃拨营中余粮供之,并愿承担朝廷于兴元之用度,帝闻之甚喜,宣谕慰劳。敕封封拓跋思恭为夏国公,赐姓李,故其后又名李思恭。

却说,汴州朱温闻田令孜入蜀,杨复恭为继。与众人道:“驱一狼,而来一虎,朝廷始终不得安矣!”敬翔道:“帝亦是无奈之举,主公毋须惊叹。”朱温大声道:“宦官势力,自我朝玄宗时起,便权掌禁军,滋蔓于朝。搜刮钱财陷害忠良者有之;安插亲信蛊惑诓骗天子者有之;废立天子弑帝者竟亦有之。若有一日吾定手提三尺之剑入朝尽诛之。”寇彦卿道:“主公之言甚是,然今吾军大患乃秦宗权也,其若猛虎在侧令人心惊。朱瑄、朱瑾兄弟坐镇兖、郓二州,离汴州不远,兵精粮足何不交好,以为外援。”朱温道:“此二人皆势利目光短浅之辈,尤恐拒之。”寇彦卿道:“某愿往说之,使其为盟。”朱温大喜便令寇彦卿急往郓州。朱瑄见使者到,令其暂住驿馆,遣使召其弟朱瑾前来。数日后,寇彦卿入见,施礼毕。朱瑄问道:“尝闻寇彦卿乃汴州贤士,已从事朱温,不知来此何故?”寇彦卿道:“我家主公尝言,公与令弟皆当世俊才,又是同姓,百年前定是同宗。因此使某携五千两黄金前来,愿结为兄弟。”朱瑄哂笑道:“朱温原为黄巢旧将,于同州为惜命背主投我大唐,上源驿忘恩负义袭杀李克用,足可见其为人。前岁毁烧“王夏寨”,今若结盟,秦宗权必加兵于我兖、郓二州,岂非不智。不如斩寇彦卿之首,以献秦宗权,交好之。”寇彦卿正色道:“寇某非惧死之人也。某主公前此随从黄巢,不得已也,况故之先贤出降者多矣。如汉初韩信原属项羽后投刘邦,终有大汉。本朝国公,秦琼初仕隋朝,后投瓦岗,辗转王世充,终保太宗成就贞观大治。今天子西走兴元,唐室虽微,然天下思唐之士多矣。秦宗权倒行逆施,猝然称帝,是为国贼矣。我主不顾强弱之势,依然拨兵救援陈州赵犨,可称当世英雄,陈州百姓皆立生祠以供。今两位将军皆大唐肱骨,与某主公亦有同宗之谊,何不为盟!”朱瑄一时无言,点头示意。寇彦卿接着道:“若吾汴州有失,兖、郓二州恐不得安矣。”朱瑄闻言道:“先生言之有理,某愿与全忠结为兄弟,共同进退。”寇彦卿喜而自退。朱瑾谓其兄道:“兄长,为何不多讨些粮草方与其为盟。”朱瑄道:“朱温与秦宗权为旧识,若相逼太甚,彼投向秦宗权吾等休矣”。寇彦卿回报朱温结盟之事,温大喜,赏赐深厚。

却说,秦宗权探知朱温与朱瑄、朱瑾为盟,便欲引兵攻之。郭璠道:“现今扬州高骈痴迷长生之术,吕用之大权在握,高骈部将多有不满,应趁机出兵灭之,主公据有淮扬三吴富庶之地,而后北向汴州,中原一举可收也。”秦宗权怒道:“朱温前番毁我屯粮之地——王夏寨。吾心恨之,此仇焉能不报。”故不听其言。与众人商议兴兵征讨汴州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