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贡入燕都[1],留京一年,终日静坐[2],不阅文字。己巳归,游南雍[3],未入监[4],先访云谷禅师于栖霞山中,对坐一室,凡[5]三昼夜不瞑目。
【注释】
[1]燕都:也称燕京,即现在的北京。原为燕国都城,后为元、明、清三朝的都城。
[2]静坐:是佛家、道家以及儒家所共同推崇的一种修行方式。
[3]南雍:南京的国子监。明朝由于首都北迁,在北京和南京分别都设有国子监,设在南京的国子监被称为“南监”或“南雍”,设在北京的国子监则被称为“北监”或“北雍”。
[4]监:指国子监。国子监是中国古代隋朝以后的中央官学,是中国古代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府。
[5]凡:总共。
【译文】
我在燕京做了贡生,留在京城里一年,整天静坐,也不看任何书籍文字。到了己巳年,回到南京游玩,在未进南雍之前,我先去栖霞山拜访云谷禅师,我与云谷禅师在一个房间里对坐,总共三天三夜都没有闭过眼睛。
【解读】
明朝有一个专门教授学生的机构,叫作国子监。按照当时的规定,一旦读书人被选为贡生之后,就可以到京城的国子监去读书。了凡先生选为了贡生之后,就去京城的国子监读书。但是,由于了凡先生相信了孔老先生为他推算的命运,相信了自己的命运是上天早就决定好的,因此他在京城这一年根本就没有好好地读书。了凡先生在京城待的一年里,每天什么也不做,既没有翻看任何书籍,也没有游山玩水,更没有四处结交朋友,一切都安于平静,终日在屋子里静坐。
静坐并不单单是坐着,静坐其实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方法,并且是儒、释、道三家共同的修养方法,儒家有所谓的“主静”,有“半日读书,半日静坐”;道家有“心斋”、“坐忘”;佛家讲究的是禅定,“戒、定、慧”是“三学”之一。当然,关于静坐,有更详细的解释:近代大文豪、著名学者郭沫若在《静坐的功夫》一文中谈到:“静坐这项功夫,在宋、明诸儒是很注重的,论者多以为是从禅而来,但我觉得,当渊源于颜回。《庄子》上有颜回‘坐忘’之说,这怕是我国静坐的起源。”颜回的静坐外忘其形,内超其心,和大自然融为一体,表明静坐可以达到高超境界。
郭沫若所说的“坐忘”,来自于《庄子·大宗师》。文中写到:
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
由此可知,“坐忘”就是忘掉了自己身体,忘掉了聪明,把形象和知识统统忘掉,通达于大道,这就是坐忘。颜回的坐忘令孔子都五体投地,甘心谦虚地向他学习,可见这是一种很高深的思想境界。
我们不知道了凡先生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思想境界,但是由于他已经相信了命运,无欲无求,也就对于自己的聪明、很多形象和知识都不在意了。这一点跟颜回所说的“坐忘”是一致的。也就是说,了凡先生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好好读书,没有做什么具体的事情,但是他内心空明,对于很多事看得更加通透,这也为了凡之后的思想变化提供了支持。
明朝最开始是定都南京,后来迁都北京,但是南京国子监并没有取消。了凡先生在北京城待了一年以后,因为某种原因,到南京的国子监去读书。了凡对读书或者做官什么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反而是有了一种看破红尘的感觉。所以,在到达南京之后,他并没有急着进南京的国子监读书,而是先去山里拜访当时的佛门高僧云谷禅师。
云谷禅师是当时的一个佛门高僧,他的法号是“法会”,云谷是他的号。他很早就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了,最开始是拜在他本乡寺庙里的一个老和尚座下。根据明代憨山德清撰写的《云古大师传》的记载,云谷禅师青年时曾经遍访名师问道,并且拜道济禅师为师,修习天台小止观法门。道济禅师曾指点他:“止观之要,不依身心气息,内外脱然。子之所修,流于下乘,岂西来的意耶?学道必以悟心为主。”意思就是说不必拘于禅定,而应终于心悟。当然,云谷禅师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得道高僧,他也曾一度执迷于道济禅师的教化之语,日夜参究,废寝忘食。一天吃饭时连自己吃完了也不知道,不小心将碗掉在了地上,当即顿悟,放下一切执着,回归本心。后来云谷禅师成为当时的佛门高僧,隐居在栖霞山中,做一些煮饭挑水的仆役工作,来磨炼自己。云谷禅师平日动静语默,整天默然端坐在一个佛笼子里,不做任何迎来送往的事,足不出寺门,整整三年,也从来没有人知道报恩寺里有这个出家人。云谷禅师住在山中清修,坚持不懈,终日拜佛诵经。
了凡先生在见到云谷禅师之后没有请教任何的问题,也没有听云谷禅师讲道,而只是和云谷禅师相对而坐,像得道高僧一样不眠不休地静坐了三个日夜。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因为了凡先生自己认为现在他已经对自己的命运了如指掌了,心里非常空明,安下心来静坐三天三夜也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