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祭之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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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堑 十一节 她回来了

回国后,乔御恒和易清尘不约而同地选择先各自回家,待一切安顿好之后,再安排双方家长见面。

易清尘没有直接通知霁然她要回国的消息,只在QQ上留了句言,那个叫做“我蒙着脸”的头像已经多年没有再亮过,她并不确定他是否能看到她的消息。在霁然和张瑞那档子事儿发生前,她和霁然还时不时地通通电话、发发电邮。在那一句“老死不相往来”说出口之后,她果然是很有骨气地再也没有打扰过他。

霁然的QQ一直都在用,只是常年都保持隐身状态。接到易清尘留言的时候,他正在公司加班。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光了。只有他工作区域的灯还亮着。桌上的玻璃杯里泡着浓浓的普洱。他端起来抿了一口。放太久,水已经凉了。他把桌上堆积的文件整理一下放进抽屉。随即关上了电脑。他没有立即起身离开,而是半躺地瘫在椅子上,脑袋用力的往后仰。坐得太久,脖子和肩膀发酸发硬。办公室墙上零零散散的映出窗外斑驳的树影。在这片树影中,霁然英俊的侧脸若隐若现。

其实他也搞不懂他和易清尘到底算是什么关系。认识一二十年了,处得一会儿像仇人,一会儿像亲人。易清尘倒是自诩喜欢霁然大半辈子了,但是从未正式地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她不说,他便不正面回应。更何况他也没觉得自己喜欢她。只是,这些年,这个人,这个人像一个隐形生物一样一直默默在他的世界里穿梭。似乎已经是他肌体的一部分。却又不是无可替代的一部分。如果易清尘是他的心脏,离了她,他铁定活不了。易清尘像是他的扁桃体,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但是敢有个感冒发烧,它就肿起来让他疼那么两下子。

他也是堂堂一米八的汉子。虽然平时嘴上不说,但是怕极了易清尘。这几年来,每次交女朋友都心虚。他和她的联系并不紧密,他们的互动频率可以精确到以一年几次来计算。期间他的电话号码也换过好几次,但是易清尘总是有某种神秘的能力可以在这大千世界里找到他。易清尘找上他的时候他若是单身,调侃起来就浑身舒畅,就连故意找茬斗嘴都能斗得底气十足。倘若那时正谈着女朋友,一看是国外区号的电话号码他就坐立不安,就跟出轨被抓了个现行一样心惊肉跳。唉,这真是的,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招惹上了她。

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他再也没接到过她的电话,再也没收到过她的邮件,他想他从未爱过她,又谈何失去她。于是,他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继续做自己,那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自己。可从在QQ上看到易清尘留言那天起,他每个周末都回家,抱着一丝幻想期待能在街角与她撞个满怀。

易清尘终于在一个周六的晚上打来了电话。那一天,霁然约了几个哥们在家喝酒,电话响起时,霁然的妈妈起身去接听。

“哟,是清尘啊!你等等,你等等。我去叫他。”

霁然的心脏像突然被人狠狠插上一刀,骤疼。他努力地克制着胸腔里蓄势待发的紧张,卯足了劲儿不让自己垮掉。握着酒杯的手并没有颤抖,但是握得太用力,手指的弧度十分僵硬。已经有两年多没联系了。他们之间经历了一场平静无比的决裂,他以为那只是他们无数次斗嘴中再平常不过的一次,结果易清尘却把他那天说的话当了真。他没有想到那是压在易清尘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多年,他的无情从未真的刺伤过她,他的藐视也从未真击垮过她,然而他的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将她毁灭了。她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一句招呼没打,一句遗言也没有留。最开始的几个月,他还怀有一丝的后悔和歉意,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寒来暑往,易清尘竟然音信全无。他对她的内疚渐渐衍生出了不满,而不满最终演变成了埋怨。人就是这样贱。易清尘神通一般(其实过程百转千回十分艰难)把他从世界上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揪出来的时候他从未表示过感激,但当易清尘终于在这得不到回应的付出里销声匿迹了,他对她还是不说抱歉,不说怀念,更不说挽回不说爱。尤为甚者,他对她的消失,心生恨意。

“喂~~~~~”易清尘还是老样子,喜欢在电话接通那一刻憋足了浑身的欢快劲儿拖长了声音喊出一声“喂”。

“嗯~”霁然还置身在埋怨的情绪中,紧绷着脸。

“我回来了。”

“哦。我在喝酒,有空再聊。”匆匆放下电话,霁然瞥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妈,老妈捧着一把瓜子,从霁然接过电话那一刻开始,她的眼睛里一直散发着好奇的光。

“哎,然然,。。。。。。”霁然妈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窃喜,迫切地想要打听一下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

“别问!”霁然皱着眉头呵斥出这两个字。比他的呵斥更有分量的,是他那冷峻的眼神,仿佛一道射线,能把人灼伤。

霁然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就如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那么一套被易清尘说得神乎其神的镶嵌了蓝白格布边儿的短袖套装。有些东西,可能是真的存在,而有些东西,是因为你希望它存在而存在。

十七年了。

这个神经质女人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不,确切的说,这十七年来,这神经病从来没走出过他的生命。

但是他要怎么做,他要做什么。这一夜,霁然在床上辗转反侧。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披件棉衣起身,走到客厅拨通了易清尘家的座机。

“是我。”霁然的语气还是略带一点气愤。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面对这个女人,他根本就无法冷静,也根本无法和颜悦色地去沟通。

“我知道。”易清尘好不傲娇地抢着说。长着一张女人的皮囊,骨子里却全是斗兽的孤傲。不知为什么,只要对方是霁然,她就自动防御效果护体,完全没了女人样儿,只会像一条疯狗一样嗷嗷地挑事儿。

霁然握着电话,不知是紧张还是口渴,不由自主的咽了几次口水。欲言又止的状态让他自己都讨厌。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啊?”霁然毕竟不再是小孩子,毕业后这几年的社会历练,让他变得成熟了。所以他不想再跟易清尘玩斗嘴的游戏。

“滚蛋吧,我回来才两天,你就巴不得我赶紧走啊!”易清尘边说话,边用手机给乔御恒发短信。

“不,如果这两天方便的话,约个时间,我们去领结婚证。”真的是有本事!实在没屁放的话虚情假意地寒暄一阵也算合常理。更何况明明可以叙旧叙到泪眼朦胧,但霁然偏偏冷不丁地放了这么一枪。

易清尘突然一愣。

是的。高中毕业那一年,他说过长大后,如果再遇到,他要娶她。

可是,可是,可是她易清尘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啊,并且回国前乔御恒为她买过戒指求过婚啦。

听电话那头的易清尘半天憋不出一个字。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个王——八——蛋!”易清尘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联合国就没有个相关组织来制裁下你这种人渣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养只大狼狗吃了你!!!”

“哟哟,你这狗脾气又上来了哈。出去这么多年,也没个男人能驯服得了你吗?”

“你才是狗,你浑身上下都是狗!”易清尘恶狠狠地骂着霁然,但是眼睛里的笑,藏都藏不住。

“还走吗?”霁然有点像祈求一样的,轻轻地问。

这一问,这些年来用放荡和倔强打造的铠甲开始一片一片缓缓剥落,没有金属的质地,没有明亮的光泽,没有锋利的棱角,犹如祭奠时燃尽的黄纸,手指捻一下,就碎成粉末。

然而,一片一片,掷地有声。

突然,易清尘的眼睛就湿了。她比他还了解他。隔着凌晨三点钟的夜色,易清尘仿佛看见霁然此刻的不知所措。她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她其实从来没有走,一直都在他身边。只不过,两年前,他是她深爱的人。而如今,他只是她在乎的人。

但是,呵呵,她对他,始终还是说不出那么温情的话。

“不走了啊。我又回来祸害你啦。哇哈哈哈哈哈。”易清尘强忍着眼眶的泪,故作欢欣地回答。

“哎哟哟,你不走了啊,我买了一万响的鞭炮准备敲锣打鼓欢送你呢!”霁然说完就把电话挂上了。他了解易清尘的,那个女人不是一般的伶牙俐齿,若不挂上电话,她还指不定怎么怼他呢。霁然大步跑回卧室,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点上一支烟。下巴微微抬起,好不得意地抽着。易清尘肯定会因为没接上他最后一句话的茬而生一肚子的气。

这一晚,两个人都在回忆,都在后悔,都在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