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下午,是政治部例行的部务会,刚一上班,宣传处的人像往常一样稀稀拉拉地往会议室里走,老苏端着茶正碰上迎面走来的刘处长。刘处长的脸色很不好看,看见老苏就说:“你给主任打个招呼,就说我头疼。”“哎,哎。”老苏忙答。
像每次部务会一样,主任先布置了这一周的工作,又强调了一二三的注意事项。然后就宣布让组织处的于处长代理副主任的口头命令。
于处长这时就站起来,冲大家微笑点头,又很谦虚地说:“我这是代理,可不是真的。”
直到这时,老苏才明白刘处长为什么头疼了。他看着于处长那张谦虚的脸,自己也有些头疼了。他没想到于处长这么快就被宣布代理副主任了。他原想,刘处长和于处长在代理副主任这个位置上,像两个水平相差无几的拳手一样会较量许多个回合呢。
散会后,于处长指挥组织处的人把自己的东西往张副主任办公室搬,一时楼道里一片忙乱的景象。这时,刘处长走过来正碰上于处长,刘处长就说:“老于高升啦。”于处长就说:“老刘,连你也这么说。副主任这个庄咱们轮流坐。”刘处长说:“你就别谦虚了。”
刘处长回到宣传处,老苏就皱着眉头叫了一声处长。刘处长没说什么话,很深刻地看了一眼老苏。
老苏就冲一屋子人说:“咱们处长哪一点比于处长差,凭什么让他代,不让咱们刘处长代?”
小姜说:“理是这个理,但你这话可不能乱讲。让于代副主任听到了,好像咱们处长想官做似的。”
小汪抿着嘴笑。
刘处长看一眼小姜,笑一笑,挥挥手出去了。
小姜又小声说:“老苏,要是咱们处长病了,你说谁代处长合适?”
老苏忙说:“刘处长好好的,哪来的病。”
小汪说:“我看老苏合适。”
老苏忙咧开嘴说:“这是组织上的事,你们年轻人可别拿我开玩笑。”
小姜在纸上写:假封建。
小汪也写:真流氓。
然后两个人就笑,刚开始小声,后来就放声大笑。笑得老苏、杜鹏都莫名其妙。
这时,于处长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说:“什么事这么开心?”
老苏见是于处长忙立起身说:“于副主任有指示?”
于处长说:“不敢指示,你们处长呢?”
老苏说:“他头疼,看病去了。”
于处长就很开心的样子。小姜小汪见于处长走了进来就收了笑,一起望他。
于处长说:“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有活力,有朝气,好!”
小姜说:“谢谢于副主任夸奖,以后调级时别忘了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于处长拍一拍小姜的肩说:“年轻人好日子在后头呢,不要在乎一朝一夕的得失。”说完就走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小汪一本正经地说:“请——”
门开了,一个穿短裤背心的女孩走进来,一进门就从兜里往外掏糖。
小姜说:“你结婚了?”
那女孩说:“少给我来这一套,这是感谢你上次帮我买车票的。”
小姜想起来,一个星期前,女孩的母亲从外地来看她,要走时,车票不好买,就来求小姜。小姜排了一夜队,买了一张卧铺。
小姜说:“算你还有良心。”说完撕开糖袋,给屋里每个人面前丢了一把。然后冲女孩说:“今天头儿不在,陪你一会儿。”说完拉了一把椅子,自己则骑在椅子上和女孩说话。女孩也不客气,也学着小姜的样子骑在椅子上。两人似乎没什么正经话要说,说一些天高云淡桃红李白之类的话,两个人嘻嘻哈哈,女孩不停地用手捣打椅背,以表示心中的感慨。
小汪走到窗前立了一会儿,突然说:“瞧,那两只狗咬得真起劲。”
那女孩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扒着窗子向外看,一边看一边问小汪:“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小姜先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笑得弯下腰的小汪,走过来拉过女孩说:“你先回去吧。”女孩不解地望眼小姜。小姜一直把女孩送到门口。
小姜回来时,小汪仍在笑。
小姜写:母狗咬人不疼。
小汪也写:傻狗不咬人。
小姜看了,也笑了。
老苏这时回过头说:“刚才这个女孩子我怎么没见过?”
小姜说:“老苏,下次我把所有认识的人在你这里备个案。来的时候你就对上号了。”
老苏自知讨了个没趣,笑一笑说:“看你说的,我又不是警察。”
下班时,刘处长手托半个西瓜走过来,进门就说:“大家来吃瓜。”
老苏说:“处长请客了。”
刘处长说:“这算不上请客,等有一天我发了大财,请你们好好吃一次。”
大家一边笑一边吃西瓜,这时下班铃就响了。大家忙着下班,唯有刘处长不急着走,在办公桌上摆棋。老苏说:“军长回来了?”刘处长含着笑点点头。老苏又说:“我说呢。”然后冲刘处长很有内容地笑一笑,走了。
军长爱下棋是出了名的,军长喜欢和自己实力差不多的人下棋,全军不少人都和军长下过棋,且都不是军长的对手。唯有刘处长和军长不相上下。和刘处长下棋时,直到最后才能分出输赢,当然大部分机会总是军长赢,偶尔的刘处长也会赢上一两盘,赢了之后,刘处长就说:“蒙上的,蒙土的。”军长隔三差五的就要来找刘处长下两盘。
集团军有两大怪,军长爱下棋,主任爱钓鱼。不管是下棋的,还是钓鱼的,都找到了知音,且又都是政治部两位资深处长。时间长了,人们不能不对两位处长刮目相看,都认为,未来军里的接班人非两位处长莫属。
刘处长今天下午一上班,便得知于处长代理副主任,心里便说不出的不舒服。他清楚,这只是个代,离真事还差十万八千里呢。可他仍然是个不舒服。下午开会他没到场,散了会后他看见于处长的神情,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究竟哪里别扭他又说不出来,他自称去看病,其实只是无聊地在院里走了一圈,正碰上下部队回来的军长,军长心情挺好,离挺远就喊:“小刘,下了班咱俩杀两盘。”和军长下棋,刘处长自然高兴。
下棋时,刘处长故意漫不经心地说:“张副主任住院了。”
军长说:“回来时,我看过他了。”
刘处长又说:“于处长现在代理副主任了。”
军长抬头看一眼刘处长说:“是吗?这事我没听说,不过有个人代理一下也好。”
刘处长听了军长的话,心里种种的不愉快都一扫而光。他从军长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也就是说,于处长代理副主任并没有经过党委研究,只不过代理一下而已。对于选谁,还是个未知数,也就是说,我刘某也会是这个未知数中的一个数。
刘处长放下了悬着的心,开始专心致志地下棋。他觉得今晚收获很大,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