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民俗趣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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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土楼之乡“作大福”

福建省永定县,尤其是金丰一带,是中外闻名的土楼之乡。近几年来,先后有几十个国家和地区的专家、学者与游客,数以万计的人次专程前来考察与参观。这里全居住客家人,节俗丰富多彩,其中“作大福”,可谓一大特色。

“作大福”,是百姓联村连日大集会大联欢大祝福的一种传统民间文化活动。活动时间都定在农闲季节,一般是在秋末冬初,也有其他时间的。其中实佳、南江、南中、新南等村各三至五天;湖坑乡则历来铁定农历九月十一日开始,至十五日结束;陈东乡则惯例在农历四月初八,称“四月八”。其他乡村,各有各的具体时间。这不由令人联想起少数民族富有特色的“三月三”。

“作大福”是有组织有计划有准备有秩序地进行的。其指挥机构设总理一至三人,协理若干人。湖坑规模较大,除总理外,福首几十人,协理上百人,统称大小“头家”。有的各自然村还设有大福会。“作大福”每年一届或三年一届,想当头家的人不少,都是自告奋勇报名,然后集中起来抽签,按临时协商或传统的名额,抽签抽到谁当什么就当什么。至于资金来源有三种:其一,按人丁集资;其二,当地、近地或海外较有经济实力的热心人赞助资金(需红榜公布);其三,1950年“土改”前,有的乡村设有“作大福”公田等基金会。当头家的人不仅要有一定活动能力,而且要具备一定的财力物力,若筹集的资金不够开支,就由头家们义务垫付。资金若有盈余,则用于购置公物或最后扩大庆宴,抑或存留下届添用。每位大福头家起码要养好一只大猪,以供祭祀、招待戏客和庆宴等。为了表示虔诚,当头家的要提早沐浴,提早一天甚至三天吃斋,一般人则吃一天斋,如今,也有吃一餐斋的;湖坑人则一贯从九月初十或十一日开始吃斋到十五日晚“保生大帝”出宫才杀猪宰羊大开斋。吃斋期间,加上人客众多,生油、豆腐、豆芽等斋菜消量最大。

大集会活动时,有旌旗队、抬神队、乐队、铳队、锣鼓队、舞狮队,有的还有化装古人古事的故事队等。其分工、排列都甚讲究。家家户户男女老少踊跃参加,或在某具体队伍中,或汇成浩浩荡荡人流跟在后头,有的人手举大香火,有的人举着小旗等。旗队,大旗有多有少,四五丈高,要特有力气的壮汉举旗杆,还要有两人或若干人配合保持在风中平衡拉旗绳;各色小旗不计其数;还有一般的旌旗与彩旗。抬神队,有抬几架的,有超过十架的,当地说是:“迎神”。其神轿与菩萨,一般又都是精雕彩色的工艺品。乐队,一般是管弦吹奏类的民乐队;湖坑多达十余伙,本世纪以来,有的还增添了西乐队。锣鼓队,有大鼓小鼓、大锣小锣和铜钟等。故事队,有若干台,每台都要好些人扛着走,现代交通方便的则用彩车。其化装造型的一般是挑选出来的少儿,如扮“桃园结义”、“八仙过海”等。铳队,其铳全是品字口的“三把连”,每把一次可接连引火鸣放三门,放了又装火药,装了火药又鸣放,你放我放,甚至同时接连地放。沿途可真是鼓乐喧天,铳声动地,旌旗飘扬,人流如潮。看热闹的人不仅在路旁,有的爬上田坎,有的登于山墩。队伍从村头到村尾,或从村口到村头,认认真真地游行。最后成千上万的人们聚集在作大福的大草坪或其他大旱地上,人山人海,肩碰肩,脚踏脚,湖坑,每年一“集福”,三年一大福,特别热闹。可谓金丰十几乡之冠。其中,人们曾感叹地形容人流可观说:“妈呀,前头三百六,背后梭梭来呵!”“作大福”,白天黑夜演戏,有木偶戏,有“大班戏”(如汉剧、芗剧、白话戏等)。有的请多班戏演出,谓之“斗台”,比谁演得好,比谁多人看,比谁受喝彩多,往往演到精彩的时候,观众当场就放起鞭炮。“斗台”时,这边放鞭炮,不少人就往这边涌;那边放鞭炮,不少人又往那边流。这又骤然增强热烈与欢乐的气氛。“作大福”场地上,除了演戏、看戏的外,有敬神的,有看热闹的,有卖肉圆、肉片汤、绿豆汤等风味小吃的,还有卖谷麻糖、麦芽糖、芝麻糖、花生、柑橘、甘蔗等糖果的。人们穿着整洁,后生仔与大细姑,以及少儿们,多数穿上较好较整洁的衣裳,尤其注重穿新鞋,俗称说:“没钱唔赴墟,赤脚唔望戏。”所以也就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格外活跃。整个场面,形形色色,多彩多姿,充满生机,充满喜悦与团结的气氛。

“作大福”的场地,戏台正对面设神厂,临时安放从各处神庙或神坛迎来的金身菩萨,各地有相同的,有不相同的。其中有妈祖娘、保生大帝、五显大帝、关帝爷、刘汉王及民主公王,福主公王等。不外都是历史上贤能名人升华神化或传说中的神。人们意在由衷推崇其忠义为民的精神,并带唯心地期望(或祈求)其为民赐福消灾。神厂一般都是临时用大帐篷与谷笪围盖的。湖坑最讲究,是用古代八大块各宽五尺高一丈五尺、工艺精致雕刻郭子仪拜寿画面等漆花组合式的围屏,届时搭起来的,并有锡铸几百斤重的烛台、香案与香炉。神厂内,菩萨前,连排的八仙桌上摆满盘盘碟碟的斋菜、果品和用特制的红漆大木盘讲究迭得像金山银山般的糕子饭、禾米饭。还有成列摆放雕刻精美的层盒,层盒上盛满花生糖、红枣、冬瓜糖、桔饼与压顶的大块冰糖等。这些都是“头家们”摆的供品,并有资格从作大福开始直摆放到结束。非“头家”们,大家按分期分片各户来上供进香时,把三牲或五牲等供品摆一摆,烧香烧纸,敬完后,作作揖,就收回。

“作大福”敬神,头一天,人们还往往竞早“烧头香”,以示最虔诚,以祈求先得“保佑”,行好运。这显然谈不上什么科学根据,仅反映人们在欠知中的一种良好愿望。

“作大福”祭祀,是很庄严隆重的。铳声、鞭炮声与乐声等渲染气氛。头家和执事者们身穿礼服各执其位。喊班者(司仪)不仅声调高亢婉转,而且咬字拖音。主祭者三拜九叩首、平身、进香、一一上供品,执事者递的递,传的传,双手捧举,动作、步履斯文,一片肃穆。1949年以前,当地文人很少,一般中学毕业生都要参加读祭文,祭文是古文体,没标点符号,甚为深奥,事前又没让先过目,等于一次特殊应试,大众场合,读起来可真使人战战兢兢,惟恐读出差错。若错了,既脸上无光,又会受责怪。笔者在1947年秋刚初中毕业就曾亲身经受过,心里可真紧张呀!记得当时,执事者与读祭文的人,都能得到一份酬品(一斤左右敬过神的猪肉。

祭祀前后,人们还可向神厂贺灯,交上若干钱,头家即给你在神厂挂上一盏日夜照明的船灯(又名风灯、车灯),灯的玻璃罩上贴着红纸吉词。过去,大部分写“财丁两旺”或“财丁兴旺”。客话“灯”与“丁”同音。如今,政府非常强调“计划生育”,多数写“富贵双全”,“福禄寿全”或“五谷丰登”等。到作大福临结束时,要举行送灯(丁)仪式,由乐队分头把“灯”送到贺灯者家门。贺灯者燃放鞭炮,送灯队领头人讲祝福的好话。贺灯者接过“灯”,挂上家门顶,向送灯乐队赠送红包,并以茶、烟、糖果招待,有的还请吃点心,如红汤圆(惜园)之类的吉祥食品。

作大福最后一天还要自报与抽签产生下一届的总理、协理等,并且当届头家们要请下一届头家们晚宴,庆祝当届和预祝下届作大福完满成功。

“作大福”由来已久,一般认为起于明清。不过随着岁月流逝,其内容、形式与规模有所演变,有的像“普度”,从“打醮”驱邪改为作大福。如,湖坑作大福,据自古保存下来的炉、碑所镌刻等记载,是由湖坑八世祖李积玉公兴办,先是请道士设醮台“打醮”,以驱邪除瘟,后来才改为“作大福”。

邻近,粤东大埔等客家地区也有类似这种习俗。

“作大福”尽管带有迷信色彩。但随着时代的前进,人们以纪念的形式,观念上愈来愈开明地从升华神化的名人精神中提倡忠义为民,推崇其真善美。至于那种唯心的祈求保佑,可说是不同深浅地反映种种欲望而已。诚然,人要消灾得福,主要须靠客观条件与主观努力,靠人们的团结奋发,靠天地人三界的有机协调,靠科学态度与革新精神的巧妙统一。

客家人好客,富有凝聚力,其中“作大福”又是一种联谊形式。从联谊的广度上可说超过了春节。因为春节大家都考虑到可能会有亲友来而不敢走开或不敢全家走开;即使出门探亲友又怕某亲友离家走访别的亲友去了。“作大福”不同,是定地点定时间的,主人一般都在,作客的人少去多去都行,通常都有准备,都能如愿聚会。于是“作大福”时的宾客就自然比春节时的宾客要多得多。其难得的欢聚和大集会,也就成了含有凝聚力的可贵联谊。不过,这时主人的负担会比较重就是。

“作大福”,是民间活跃文化生活的一种方式,其中包括戏剧文化、民乐文化、造型文化、鼓铳文化与饮食文化等,并在活动中交流发展,深入人心。

“作大福”不仅老少喜欢,它还客观地为男女青年提供会面、物色对象和相亲等机会,故作大福往往确实给人带来了幸福,从而更受到年轻人的欢迎。

“作大福”,全乡村都要举行大扫除,搞清洁卫生。加上放那么多铳、那么多鞭炮,火药的硝烟即使有污染的一方面,可另方面客观上则起了一种消毒的作用,这无意中就成了一种驱邪。

“作大福”,太平丰收年是庆丰收、庆升平、鼓新劲;受灾歉收年,则在一定程度上为消灾害、为求丰收而激发内在的决心和信心。

“作大福”,从本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由于反封建迷信与“破旧”而一锅端地受到限制,甚至禁止。然而这人们喜闻乐见的传统习俗,已根深蒂固。80年代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又兴起了“作大福”。看来很明显,民意岂能抛?关键在于全面观察,具体分析,尊重与正视民意,从而加以引导,从内容到形式,扬其精华,弃其糟粕,创新发展,以利于国家民族的“两个文明”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