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民俗趣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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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西北“花儿会”

河湟洮岷地区地处汉藏民族的交叉线,这里民族众多,民风淳厚,多元文化相互渗透交融的特征十分明显。这里的汉、回、土、撒拉、东乡、保安族和藏族人民共同创造了西部民歌的精品——“花儿”。在演唱花儿的同时,又创造了民歌盛会——“花儿会”。每当夏季,在那青翠遍布的河湟谷地,洮岷山川里,到处是花儿的歌声。如果是花儿会的时节,更是歌声不断,那昼夜不停的歌声会把你逗惹得情思飞扬,废寝忘食。

“花儿会”是一项民间自发形成的大型民俗活动,因而在西北地区诸民俗活动中,显得既古老又普遍。各地的花儿会规模有大有小,大的人数可达几十万,小的至少也有一二千人。他们从几十里甚至几百里的地方赶来,聚集一起,载歌载舞,如醉似狂,把花儿会折腾得红火非凡。

花儿根据其曲调系列分为“河湟花儿”和“洮岷花儿”两种,由此,花儿会也形成了各具特色的两大类,一是河湟花儿系列的花儿会,主要集中在青海东部农业区和甘肃临夏的部分地区;二是洮岷花儿会,以甘肃莲花山花儿会最为著名。

河湟花儿系列的花儿会的特征是大分散、小集中,河湟谷地到处有花儿会,方圆几十里就会有一个规模较大的花儿会场。主要有:瞿昙寺花儿会,每年农历六月十五为正会期,前后三天;老爷山花儿会,每年六月六举行;丹麻花儿会,一般在农历六月十五到十七日;峡门花儿会,大多在端阳节举办;松鸣岩花儿会,农历四月二十八日举行,前后约四五天;炳灵寺花儿会,有时在端午节,有时在天贶节。这几处花儿会都是规模大而且基本上定期举行的,在河湟地区影响也比较大。

在花儿会上,各民族歌手二三十人一伙,或者数百人一群,此唱彼应,气氛热烈,歌唱者一般是独唱,唱完一首,大家齐声呼应。我在1981年西宁凤凰山花儿会采风,曾仔细观察并报道了对唱花儿的精彩场面。一位女歌手在听众的簇拥中有点羞怯,不好意思启口。只见对面人丛中钻出一个小伙子,右手轻轻一捂耳朵,唱道:

三月的清明四月的会,

凤凰山扎下的戏台;

一对儿大眼睛的小姊妹,

请你把花儿哈对来。

小伙子尾声未尽,大家齐声唱“请你把花儿哈对来”,接着是一阵鼓励欢迎的欢呼声。在这片充满着炽热的青春之火的呼声中,女歌手用她那银铃般的歌声唱上了:

青稞的杆杆玉麦的草,

点火着下凉面哩;

尕妹妹恐怕是唱不好,

阿哥们要原谅哩

对得自然真切,赢得了一阵欢呼,一阵掌声。小伙子也不甘示弱,又唱道:

高山的麦子收一石,

大麦哈收给了两石;

多人的伙儿里把你看,

模样儿活像个牡丹。

带有挑逗性的赞美,用词巧妙,含蓄且又明了。众人的喝彩声还没结束,女歌手又机灵地对上一首:

八仙的桌子大红门,

手拿个花架子哩;

旁人的妹妹哈费劲,

全看个个家的哩!

好一个“全看个个家的哩”!委婉的拒绝,真诚的规劝,全在这质朴的一句之中。小伙子无言以对,只好灰溜溜地跑了。当然也有那些不服气的接上又对唱开了。就这样,歌声阵阵,响彻山川,欢声笑语,充满了无限生机。

莲花山花儿会是洮岷花儿会中具有代表性的,规模宏大,影响广泛,形式上也别具一格,不同于河湟花儿会。莲花山在甘肃临夏境内,与甘肃甘南,定西两州(地区)接壤,海拔高达3800米,茂林修竹,莲峰入云,风光秀丽,所谓“莲花耸峰”就是古洮州八景之一。每年春夏秋三个季度,莲花山及其周围地区都有花儿会,据称共有74个会场,前后历时9个多月。主会场莲花山在农历五月二十五就拉开了花儿会的序幕,一直到六月初七才结束。参加人数一般在六七十万左右,最多的达到百万以上。

莲花山上所唱的洮岷花儿不论从歌词格式看,还是从曲调旋律看,都与河湟花儿大不一样。河湟花儿一般以四、六句为一首的居多,格律严整,押韵多用交叉韵,单字尾与双字尾交叉使用。而洮岷花儿则多为三句一首,或者句数不定,押韵押通韵和间韵,句式也是一般常见的七字句。如:

刀刀切了韭菜了,

留哩留哩走开了,

把妹妹气得抖开了。

斧头剁了榆树了,

相思想得糊涂了,

再把生死不顾了,

离开没有活路了。

歌手们互相盘歌对唱,你唱我和,自然和谐。每唱完一首,众人齐声合唱“花呀,莲叶儿”之类的呼应调。他们在山上扎起帐篷,几天几夜不休息。夜里点上篝火,一边饮酒品茶,一边对唱花儿,通宵达旦,歌声不绝。白天更不用说了,天地间仅有的就是歌声和笑声,莲花山简直就成了花儿的海洋。

“花儿会”作为一项大型的民俗活动,其价值是多方面的,也容易理解。而对其起源问题,却有多种争论。我们认为:花儿会起源于庙会等季节性大型祭祀活动,也就是说由庙会脱胎出了花儿会。

自古以来,河湟洮岷地区作为多民族多种文化并存的交融地带,各种寺庙甚多。尤其是在明代时,中央政府对该地区的藏族、土族等民族实行因俗而治。多封众建的方针,许多喇嘛被授以国师、禅师的名号,许多寺院被赐以匾额,藏传佛教因之在这里盛行,新建了许多寺院。清朝进一步优崇藏传佛教,寺院愈多。同时,汉文化随着蒙古皇朝的垮台再次崛起于该地区,并极力向西推进,与藏族文化以及土族、伊斯兰文化碰撞和交融,佛教、道教寺庙也随之兴盛起来。不论是藏传佛教寺院,还是中原佛道寺庙,大都选择名山胜水而建,山水之美衬托了寺院的幽静圣洁,而寺庙又为山水增添了诱人的魅力。前来祈祷的群众一则可以向神灵乞求,二则可以游山观景,二者兼顾,更使人们惬意。于是乎一些民间节日如四月八,端午节,六月六,七月七时,朝山拜庙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风景秀美,草木茂盛的山水去处,更是备受人们的青睐。这就逐渐形成了庙会。所以直到新中国建立时,河湟地区的“朝山会”、“庙会”、“观景”之类的名胜还很多,而这些“会场”后来基本上都成了名副其实的花儿会。

有人以为,朝佛拜神是庄严肃穆之事,因此庙会不会演变为谈情说爱的场所。其实恰好相反,古时某些神圣的场合,谈情说爱是受神灵和法律保护的,如众所周知的春社。即使谈情说爱成分不太重的一些活动,也会由于诸多因素,逐渐演变为以谈情说爱为主的活动,花儿会就是如此。

过去,参加庙会的青年男女除了颂神唱佛之外,自然更有一番对爱情婚姻的乞求,而这种乞求的表现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对神与佛的默祷,二是对异性的歌声追求。难怪传统的花儿会上唱的都是清一色的情歌。逐渐地谈情说爱就成了庙会的主要内容,随着新文化新思想的冲击,宗教迷信色彩日益淡化,庙会变成了地道的花儿会。今天,我们在花儿会上总会听到老年人这样的议论:“今儿个是年轻人的日子。”表明了对演变现实的认可。

源出庙会的花儿会,而今宗教迷信的成分大大减弱甚至消失,真正成了劳动人民在夏季的狂欢节。它对于研究古老民俗的传承变异以及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关系等方面,具有很大价值,值得我们去领略,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