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长歌李存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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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袭占汴梁(5)

唐皇和几位将军带兵杀了上去,似砍瓜切菜,杀开了一条血路,冲向阵内。梁军中路象得了将令一般,纷纷后退,两边却裹了过来,将后边的唐军隔开,把唐皇和几位将军围在核心。唐皇和苻习、李从璟、李从珂拼命冲杀,杀了一层又一层,马前的梁军还是那么多,总也冲不出去,更别提冲夸梁军阵形了。唐皇扫了一眼高处,喊道:“看,看,看贺瑰那个小子!”苻习、从璟、从珂几人朝四周一看,见贺瑰站在高处,手握一杆红旗,他们杀向左边,他的红旗就指向左边,他们杀向右边,他的红旗就指向右边。从璟骂道:“狗日的,跟爷们玩这花活!苻将军,跟我上,先要了他的狗命!”两人一夹马肚子,冲了上去。只见贺瑰从背上拔出一把绿旗,摇了三下,梁军中路突然分开,让出一条大路,两人趁机向上猛冲。不一会儿,贺瑰又拔出一杆黄旗,摇了几下,两边突然又合在一起,把苻习和李从璟又围在核心。这样以来,他们四人就被分割成两拨,形势更加危急!唐皇心想:“这会儿,进通若在,一箭就把贺瑰射杀了,这阵,也就不攻自乱了!”脑子就走了这丁点儿神,突然觉得腿上一麻,“不好!”一个梁将刺中了他的左腿!他刚要回身,只见那个梁将轰然栽下马去,李从珂正从那个梁将的喉咙抽枪。他向李从珂投去感激的一笑,也顾不得瞅瞅伤口,紧紧手中的银枪,向上冲去。突然,他右前方的梁兵哗地闪出一条道,露出一个梁将,弯弓向他射了一箭。他赶忙勒住马缰,那马直立起来,他的右腿一麻,中箭了!幸亏不深。他弯腰拔下那箭,只见杆上刻着一溜小字,此时,也没时间细看,就把它塞进自己的箭壶,但那梁将得意的脸庞,和那只闪耀着喜悦的独眼,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从珂忙问:“要紧吗?”“没事!狗日的,卡在铠甲缝了。”说着,他催马向右前方杀去。那队梁兵又急速向后退去,左右的梁兵又围了上来,他只好和李从珂一起与扑上来的梁军搅在一起。

李存审看到皇上的危险处境,急忙叫来李嗣弼、李嗣肱兄弟,指着土山说:“你们二人,带上本部人马,跟我从皇上刚才杀入的路径冲上去,解救皇上!注意,要照着皇上的方向猛冲猛打,不能让梁贼有片刻的喘息机会,又要互相掩护,不要乱了队形,更不要被梁贼隔开!”嗣弼说:“明白!将军,您就站在这儿指挥,不要上去了!”存审说:“别说了,救皇上要紧!”李存审率领军队,展开了集团冲锋。

唐皇与李从珂还被梁军包在核心,拼死奋战,渐渐地气力不支。正在危急时刻,只听左右两边喊声大震,两彪唐军杀进重围。唐皇见是彦超、彦饶、彦卿、彦能兄弟,心中大喜。几人合兵一处,返身往回,和冲上来的李存审一起,包围了身后的梁军。大家一齐向梁军发动了强大的攻势,梁军腿快的,撒腿跑了,没有逃脱的,纷纷跪地求饶。贺瑰急忙指挥外围的梁军撤退。

石君立和阎宝率领本部人马,悄悄运动到土山后面,在隘口处埋伏下来。阎宝说:“李总管叫咱们埋伏在这儿,人家要不走这条路,怎么办?”石君立说:“你是不知道,咱们大唐有两个料事如神的人,一个是郭先生,另一个就是李副总管!你尽管听他的就是了。”阎宝还要问什么,口刚张开,贺瑰的败兵就像被开水烫了的蚂蚁群,仓皇地涌向隘口,阎宝把话咽回肚子,双眼紧紧地盯着隘口。“打吧?”

“别着急,再等等。”待梁军前锋过去,石君立大喊一声:“檑木!滚石!”随着一声令下,哗啦啦,檑木滚石从天而降,砸死砸伤了不少梁兵,也堵住了隘口。没有被封住的梁军,象惊弓之鸟,丢盔弃甲,撩开了蹶子,一溜烟地跑了。封在里面的梁军,象捅了窝的蟑螂,昏头昏脑地乱窜。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喊:“快,快,抢占两边高地!”部分梁兵清醒过来,纷纷向上爬。石君立取弓,搭箭,瞄准,一箭就把那个军官撂倒了,吓得仰攻的梁兵爬在坡上,不敢动弹。唐军见了,纷纷把梁兵当作活靶子,练起了射箭,一些将士还用石头,用檑木抛打。

突然,后边的梁兵乱哄哄地向前涌来,阎宝兴奋地大叫:“皇上和李将军他们,打过来了!”石君立拔出宝剑,“弟兄们,活捉贺瑰,冲啊!”唐军士气大振,跳出掩体,嗷嗷叫着冲了下去。这一仗,梁军死亡三万多人,生擒贺瑰以下将官四百多。

唐皇口里吹着口哨,凯旋回营。远远地听到哀哀的哭声,他心里一紧,马上想到了周德威,眼泪止不住就淌了下来。李从珂说:“皇上,别难过了。您经过多少战阵,哪一阵不损伤些将士?”刚进营门,就看见郭崇韬和周围的将士围着周德威父子的尸体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唐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跳下马,扑上去抱住尸体大哭嚎啕,“是朕,朕,害了你!朕害了你啊!”哭了一阵儿,冯道、李存审几个止住眼泪,扶住皇上,劝解说:“人死不能复生,望皇上节哀顺变。”唐皇哽咽着说:“周老将军,是先王爱将,患难之时,又力挽狂澜,拥戴本王继位。他为匡复大唐,真可以说忠心耿耿,出生入死,屡建奇功。是朕糊涂,不听忠言,害了他,害了他哇!”立即传令,追赠周德威为太师,并令厚葬,封其子光辅为岚州刺史,正式任命李存审为内外蕃汉马步总管,代替周德威统领全军。

过了两天,旗牌报告,“李嗣源将军求见。”唐皇一喜,猛地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去,沉下脸吩咐下人:“唤他进来。”李嗣源一进来,看见皇上一走一瘸,刚要问候,唐皇坐下,阴沉着脸,问:“你知罪吗?”李嗣源一惊,急忙跪下,说:“臣——”唐皇截断他的话,说:“没有将令,临阵脱逃,会导致全军覆没的,你知道吗?”李嗣源浑身一颤,忙叩头谢罪。“周老将军捐躯了,你以为,朕也死了?渡河干什么去了?”李嗣源又是一颤,心也一沉,“皇上,怎么这样想?”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遂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的行踪,磕头谢罪。原来,周德威败退的那阵,李嗣源的军队也受到冲击,他和儿子李从珂被冲散。李嗣源忙派哨探四出寻找皇上,寻找儿子,有人说,“皇上已经北渡黄河。”李嗣源一边派人继续打探,一边率领军队渡河,寻找皇上。就这样寻寻走走,走走寻寻,快到相州,才探到皇上的准确消息,赶忙把后队改作前队,来见皇上。唐皇冷冷地说:“起来吧。你谢的什么罪?你以为朕全军覆没了?你可以自立门户了?你难道不知道,死灰尚可复燃?”李嗣源没敢起身,仍然跪在地上,口称“死罪”。郭崇韬连忙出列跪倒,说:“皇上息怒。李将军误听了探马的话,不是故意临阵脱逃,更没有其它想法。他北渡黄河,也为了追随陛下。还望皇上恕罪。”李存审也跪下求情:“李将军父子一向忠心耿耿,这次也多亏从珂兄弟,奋力拼杀,才赢得战斗胜利。”众位将军也纷纷跪下为李嗣源求情。唐皇忽然想起景进说过的专诸、王僚、公子光,心里一颤,“一个李嗣源就不容易对付,再加上李存审……”唐皇忙扶起郭崇韬、李存审,也请诸位将军平身,“看在诸位和从珂从璟面上,朕就饶了你这次。以后再干出这种越轨的事,绝不轻饶!”李嗣源喏喏连声,再拜谢恩。郭崇韬、冯道和李嗣源都有些奇怪,皇上为什么把这件事看得如此严重?但是,他们谁也找不到答案,至少暂时找不到答案。

过了不长时间,李存审被调往沧州,任横海军节度使。

自从德胜和胡柳陂失利以来,丢失军用粮草数百万,租庸副使孔谦急征暴敛,逼的百姓逃亡邻国,租税越来越少,仓库里的钱粮不够半年花销。同光元年九月,唐皇李存勖在朝城,梁将段凝率兵开到黄河南岸,卫州、黎阳还有郓州,都被梁人占去,澶州以西、相州以南都出现了梁军军队。据说,不久还要分几路大举进攻。

泽州、潞州的李继韬叛变投梁,成了皇上心头大忌,愁得皇上吃不香,睡不实。景进看在眼里,也有些着急。他想,有皇上,就有我的地位、金钱,没了皇上,我什么也不会做,还不得冻死饿死?得劝劝他,召集群臣商量商量。还好,皇上听了他的话,召集文武大臣,讨论当前军事形势。宣徽使李绍宏说:“有些地方,比如郓州,虽然富庶,可对我们来说,又偏又远,城外就是梁人,有它真不如没它,守也是徒费军队钱粮。不如和梁人谈判,交换几个地方,既可以收缩兵力,节约开支,又可以不失国威。”租庸副使孔谦说:“我们府库空虚,军粮急切之间难以筹集。是否来个缓兵之计?”李存审奇怪地问:“什么意思?”孔谦说:“与梁讲和,以河为界,休兵息民,等来年丰收了,钱粮充足,再发兵攻击梁贼不迟。”景进小声插话说:“孔大人的话,有些道理。”不少人也嘁嘁嚓嚓,表示赞同。李存审听到了景进的话,怕皇上误听,急得一个劲给郭崇韬使眼色,给冯道使眼色,见两人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自己站了出来:“我们的钱粮官长学问了,划起楚河汉界了!可惜,你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你没问问,朱家小儿同意不同意!”孔谦说:“李大人,您没当租庸使,您不知道催粮催款有多难!再说了,这只是缓兵之计嘛。”说到这儿,厅堂里静了好长时间。皇上一个一个扫了一圈,发现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把眼光落在冯道身上,冯道也不说话,他有些失望。再看郭崇韬,郭崇韬偏着头,两手合掌,放在脸下,把眼使劲眨了两眨,低下头,也不说话。皇上见谁都不想说,有点生气地宣布退朝。回到后宫,他还在想:“人常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养了这么多文臣武将,到关键时刻,都不说话,我这江山还怎么打?要在以往,我真想杀几个给你们看看,只占茅坑不拉屎是个什么下场!别人不说,还情有可原,冯道为什么不说?郭崇韬也不说?他做那个怪动作,什么意思?”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皇上回到后院,换了身崭新的夹袍,坐在前后殿之间的回廊上,痴痴地望月。不远处的菊花,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是黄是白,却也逸出淡淡清香。几丛修竹亭亭玉立,随着微风,发出飒飒的响声,仿佛在自由自在地歌唱。按说,这么美的风景,真该找几个优伶,唱他几嗓子,可皇上的心情坏透了: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文臣武将们都像乌龟,缩着头,“谁能把你们的头剁的生吞了?”他忽然想起杜甫的诗句:“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便开口问道:“花呀,竹呀,你为谁开放?为谁歌唱?”景进惊愕地问:“皇上,您问谁呀?花,竹,又没有知觉,它们……”皇上并没有回答,却又吟起诗句:“宜阳城下草萋萋,涧水东流复向西。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皇上,”景进禀报,“有人求见!”“谁?”“中门使郭崇韬。”“快请进来!”郭崇韬行过礼,说:“陛下,兴致不低么!只是,诗句的内容……”没等郭崇韬说完,皇上问:“你到女几山去过没有?”郭崇韬回道:“没去过。哪里有闲工夫?”“那里的风景……”郭崇韬摇摇头,“没看过。可是,”郭崇韬说,“从皇上吟的诗里了解到,过去,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杂花生树,好鸟和鸣。一年四季,车水马龙,冠盖相属。安史之乱后,荒草萋萋,流水东西,花儿自开自落,鸟儿啁啾空啼,昔时繁华,已经荡然无存!

……”两人相对默然。唐皇似乎是自言自语:“什么时候,能够游游神州的名山大川,那,真是天底下最奢侈的享受了!”过了一会儿,郭崇韬说:“好了,不说伤心的事了!陛下,您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多亮!您能无诗?”皇上叹口气,“有太宗的《辽城望月》在,我还敢班门弄斧!”郭崇韬说:“太宗?《辽城望月》?

我还没读过呢。您,您能吟诵一遍吗?”“玄兔月初明,澄辉照辽碣。映云光暂隐,隔树花如缀。”郭崇韬咂摸了一会儿,说:“有点朦胧,有点凄清。我觉得,还是李贺的《感讽》更贴切。”说着,他吟诵道:“岑中月归来,蟾光挂空秀。桂露对仙娥,星星下云逗……”皇上说:“这会儿,朕哪里有如此欢快的心情?朕只想到‘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郭崇韬故作惊讶地问:“陛下还为白天的朝议?”皇上说:“不为这个为哪个?按他们的对策,朕死无葬身之地了!”郭崇韬右手握拳,“啪”地一声,砸在回廊的木栅上,拳头上的皮烂了,立即渗出了斑斑血迹。皇上惊得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见过郭崇韬有这种动作。郭崇韬大声说:“陛下,您十五年来,马不卸鞍,人不解甲,甲胄生了虮虱,也没时间认真栉沐,为的什么?一心要报国仇,雪家耻,拯救黎民,匡复大唐!这也是太祖武皇的遗愿啊。现在,陛下已正尊号,河东、河北士庶翘首盼望天下升平,刚得到郓州尺寸土地,就不能守,怎么光复大片国土!照他们说的去做,恐怕寒了天下壮士之心。人心涣散,就是划河为境,谁为陛下守卫?”唐皇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你,朝议时为什么不说?你说了,让他们听听,也可以压压邪气呀!”郭崇韬说:“有些话,不方便。我已经给陛下暗示,我要晚上进宫,单独陈辞。”皇上恍然大悟,急忙站起来,抓住郭崇韬的手,催促他快说。郭崇韬压低嗓门说:“陛下,伪梁有个康延孝,您知道吧?”皇上点点头,“知道。他是代北人,在咱们晋阳守军里当过差。因为杀人逃到大梁。现在,是段凝手下的右先锋使。”郭崇韬说:“对,对,对!他,投降啦!”“投降啦?人在哪里?”“臣给皇上带来啦。”“快,快,”皇上招呼景进:“快快有请!”回头又对郭崇韬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还在这谈什么诗?”

郭崇韬嘿嘿一笑:“梨甜不在大小,饭香不在迟早。饭香了,吊吊胃口,不是更香嘛!”这时候,皇上才想起了郭崇韬的手,拉住捧到眼前。“不碍事,不碍事!比起皇上身上的刀伤箭伤,这点伤,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