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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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现在,我的生活中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让我动心的李萍,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犹如一股清流带给我春天的感动,让美丽的邂逅定格在我眼前。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见钟情?现代成语辞典诠释:“一见钟情”为男女一见面就相爱了。是的,我爱她;但是她爱我吗?如果不爱,那就是一厢情愿,否则,我手里的两张电影票会捏出水吗?

正午的太阳,把橙色的阳光照在推开的玻璃窗上,又反射在办公室一面墙上,格外明亮。挂在图书馆大门口老槐树上的青铜钟也“当当当”地敲着,上班的时间到了。我拿起听筒,拨通了李萍办公室的电话。

生活中的事真不可思议,在不经意间,太阳就把光辉洒在了我身上,就像先哲说的:人能够思想是多么好啊!虽然我在拨通李萍电话的一刹那,脑子一片混乱。

从中南建展馆出来,月色融融。道上行人很少,水银灯光时长时短变幻着我们的身影。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脚步也下得很轻。我们沉浸在温馨静谧的夜色里。

童年时,我总被同一个场景打动:阳光静静洒在爬满枯黄细草的田埂上,乌鸦在褐色坡地里偷吃刚播下的麦粒。一个年轻的村姑,头发有些凌乱,穿着整齐的蓝布衣裳,担着水桶,轻盈走在窄窄的田埂上。我贪婪地望着她动人的身姿,深深感受到村姑的柔媚。

而现在,比童年记忆中的村姑还要柔媚的李萍就在我的身旁,让我的心田里不时流淌着一丝丝的醉意,感到月色下的一切都很美,可到底美在什么地方,我也说不清楚。

哦,我又记起了孔德在女人论中的阐述:人一生离不开女人,幼年需要母亲,壮年需要妻子,老年需要女儿。我呢!我现在就有女人在旁边,我也人到壮年,当然需要妻子。

我瞥了一眼李萍,正好和她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她羞涩地躲开我的目光,抬手把额前一缕散发掠到鬓后,仰头看天。

我望着她的端庄举动,一种深沉的超乎情欲的萌动,刹那化作万种柔情;我想向她表白,又找不到适当的言辞。

“天真蓝。”她说,音色柔美,把咬字不准的普通话变得很有甜味,十分亲切。

我看天,天幕是深蓝色的,闪烁着梦幻的星星点点。

“是的,天真蓝。”我接上她的话说,“在这样的银灰色的夜晚,心底怀着爱情的人们有福了。”

这是屠格涅夫的诗句,我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甚感文绉绉,脸上热辣发烧。

“你了解我吗?”她问,声音伤感。

“喜欢,这就够了。”我说,是心里话。

“一见钟情?”她问。

“也是也不是,”我茫然答道,“你是什么意思?”

“爱情就像画画一样,首先得忠于要画的对象,从轮廓到光线的明暗,都得一丝不苟,把握准确,下好第一笔。”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也许是这样吧?不过——是不是抽象了一些。”我玩味不出话里的内涵,如堕云雾。

“必须得这样。”她长叹一声说道,“人在恋爱中是不会聪明的,所以,你不能把希望的东西想象得太好,否则,会失望的。”

“你在给我讲哲学,太深奥了,我吃不透。”我傻傻一笑地看着她说,“我认死理,拥有今天就足够了。”

“不!”她苦笑摇了摇头,“夏铭,既然走到这一步,就应该把话说清楚。也许我们的相识,就像是一杯酒,喝下去,因晕眩而幸福,也因晕眩而痛苦。就像蒙娜丽莎永恒的微笑,很是迷人,但含满了忧伤。”

我看她,就像一幅蒙娜丽莎的肖像画,宛若大理石般的面庞,带着伤感的迷人微笑,眼睛里蒙着一层晶莹的泪水……

黛青色的树林里,不知什么东西惊扰了一只小鸟,只听“呼啦”一声,簇拥的树叶里倾刻翻腾起来,接着就恢复了平静。

“那是我读大三的时候,”她缓缓地说,“我和同班一个事业心很强的男同学相好了。我爱他,把全身心的爱都给了他。大学毕业,他考上国外的研究生,便提出了和我分手。理由很简单,他学习紧张……”

听着她的倾诉,我的意识一片杂乱,头痛得很厉害,那是爱情和贞操在拼命撕扯我的大脑神经,我惶惑地看着她,思想化作一缕青烟,飘到遥远的时代,苍莽的大森林,遮天蔽日,浓雾弥漫,一股力量把我托起漂浮空中,四周是尖厉的呐喊:她是失身的女人!她是失身的女人。啊哈哈……

我惶恐四望,暗夜沉沉,无数幽蓝的眼睛,向我闪射着鄙视的光。我的灵魂震撼战栗,压抑得我张大嘴巴,喘粗气,无力地让兽头人身的怪物把我钉在耻辱柱上。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苍莽的大森林重归宁静,阴霾散尽,巨树缝隙透出万道金光,潮湿的泥土长出绿茸茸的苔藓。一男一女裸着上身,腰裹无花果叶裙向我走来,是《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他们生活在万物宁静中。

“孩子,性无所不在,不可窒灭,也无从回避,你知道吗?”一个深沉的声音从天飘来。

我睁眼寻找,是人文大师薄伽丘。他身穿十四世纪的燕尾服,手捏羽毛笔,眼睛里含着睿智。

“可是,青春洋溢并不为我们接受呀。”我说。

“凭着冲动荡漾,是违反贞节规律,不是件好事。那我们暂且不谈这个,先讨论一个根本的道理。”薄伽丘宽厚一笑说。

“请大师指教。”我毕恭毕敬。

“东方人的观念是道德名誉,西方人的观念是博爱自由,到底孰优孰劣,我不主观定论。我要说的是:谁要是想阻挡人类的天性,那可得好好拿点本领出来。如果你非要跟它作对不可,那只怕枉费心机,到头来还是要弄得头破血流。”卜伽丘神情淡然。

“您的意思,是在恪守道德的前提下,要尊重人性,而我们东方人的伦理观念,还太保守?”我悚然。

“对。道德和性爱是统一的,高尚和丑恶是相对的。风雨晦明,世态缤纷,不必苛求如此完美,这就是我们人类尊崇的人性和博爱。”薄伽丘睿眼中含着期待。

“我懂了。”我诚惶诚恐,眼睛豁亮。

“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是因为我就要失去你又怕失去你。”她用惘然若失的目光看着我,语音颤抖说,“我的初恋,对我来说,是一场戏,它虽然谢幕了,却给我留下难以抹去的伤痛,所以,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我的心在感情的拥抱中苍凉颤抖,我深情地看着她,她那蓄满泪水的眼睛,隐秘地流露出永存心底的忏悔。一种怅然伴着一片春光,在我心中慢慢升起,我有勇气跨过与道德观念相悖的第一步吗?

“谢谢你真诚地告诉我这一切。我想,最好的办法,我们共同把这段缺憾,埋得越深越好。同时,我还希望你能像蒙娜丽莎那样,用永恒的微笑战胜自我。你行吗?”我真诚地说。

“真的!”她用惊喜的眼睛看着我,一下紧紧地捉住我的手,晶莹的泪珠在凄婉的脸上闪烁。

“真的。”我坦然微笑点头。因为,在我来自想象的创伤中,心灵深处升起了一片颂歌:

祭坛周围的土已经堆起,

草铺在四周,木头放在火上,

祭品的香味洗涤了罪恶,

愿这些祭火保佑你!

愿她走过的路上点缀些清绿的荷塘!

愿大树的浓荫掩遮着火热的炎阳!

愿路上的尘土为荷花的花粉所调剂!

愿微风轻轻地吹着,愿她一路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