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古经》十一卷,另附《春秋左传五十凡》。此书为段玉裁于七十六岁乔居姑苏时写成,据段玉裁《春秋左氏古经题辞》所说,作者“深痛先君子郑重授《春秋左传》而未能尽心此经,又悯今之学者但知稍读《左传》,于经文少有能成诵者也,乃恭录左氏经文,取郑公注礼、周礼存古文、今文故书之例,附见《公羊》、《穀梁》经文之异,以小字双行注各条下,为十二篇。又以二家卷数之不同,附注左氏各篇之末,每条时出订正之语,而不敢蔓衍其辞,仍依《汉志》署名曰《春秋左氏古经》”。该书以《左传》经文为主,将《公羊》、《穀梁》之异文注于《左传》经文之下加以订正。如僖公九年经“甲子、晋侯佹诸卒”,段加注:“《左》、《穀》‘甲子’,《公羊》作‘甲戌’,以上文‘戊辰’次之,则‘甲戌’是也。”注中通过时间的推算得出《公羊》作“甲戌”的正确。段玉裁对杜注孔疏皆有责难,批评杜注“其书说天子、诸侯丧服最为非圣,其它训诂、名物、地理、历法,时多疵类”;对孔疏也时有批评。
此外,段玉裁还有关于《左传》的专文若干篇,如《春秋经杀弑二字辨别考》、《晋里克弑其君之子奚齐》、《君母杀君当书弑论》、《春秋经成公十年无冬十月考》等,将小学和义理结合,所论多有可取。
3洪亮吉的《春秋左传诂》
洪亮吉(1746—1809),字君直,一字稚存,号北江,江苏阳湖(今江苏武进县)人,乾隆五十五年中进士,授编修,著名的汉学家。《春秋左传诂》是他晚年费时十年完成的力作。
洪亮吉在该书自序中说:“名为《春秋左传诂》者,‘诂’、‘古’、‘故’字通,欲存《春秋左传》之古学耳。”“古学”,即东汉古文学。乾嘉时期,不少学者崇尚东汉古文经学,形成风气。对于《春秋》学,则推崇《左传》却不满杜注,以求恢复《春秋左传》汉学的本来面目。洪氏亦认为杜注不遵古训,师心自用,望文生义,启空疏之陋习,所以要用汉儒之说来匡正杜注。所以洪氏为之“诂”即基于这样的宗旨。
该书不依杜预经传相配的做法,而是依《汉书·艺文志》的著录,将经、传分开,各自独立,为经四卷、传十六卷,以图恢复经、传各自单行的原貌。在训诂方面,洪氏以贾逵、服虔为主,郑兴、郑众、王充、许慎、王逸、赵岐、郑玄、应劭、高诱、王肃、韦昭等人的撰述都参酌引用,又广泛搜集经书传注,子史群集,博采《尔雅》、《方言》、《说文解字》、《通俗文》、《释名》、《小尔雅》、《玉篇》、《广雅》、《经典释文》等小学典籍。地理方面,广采班固、应劭、京相璠、司马彪之说,兼综《水经注》、《括地志》、《元和郡县志》、《元丰九域志》、《太平寰宇记》等史地专著。洪氏对当时学者的研究成果,如顾炎武《左传杜解补正》、惠栋《春秋左传补注》等也注意吸收。
洪氏对杜注的匡正,有不少可取之处,如《左传》隐公五年“四月郑人侵卫牧”,杜注:“牧,卫邑。”《诂》曰:《尔雅》:“郊外谓之牧。”非邑名。与下“伐宋人其郛”同。前年伐郑围其东门,故郑亦侵其牧地以报之。又卫地无名牧者。若云朝歌之牧野,则亦不可仅名为“牧”。明杜注非也。
所纠杜注之失,显然是正确的。又如文公十七年“鹿死不择音”,杜注:“音,所茠荫之处,古字声同,皆相假借。”刘炫《规杜》采服虔“鹿得美草,呦呦相呼。至于困迫将死,不暇复择善音,急之至也”之说,《诂》引《庄子·人间世》郭象注,刘逵《吴都赋》注,以证成刘说批评杜注与孔疏,亦言之成理。
洪氏此书,目的在恢复东汉古学,但是它却揭示出古今传承的轨迹,揭示了杜注与汉魏之学的关系,在今天仍然是有价值的。
4刘文淇的《春秋左氏传旧疏考证》
清代的经学家,对十三经旧注疏很不满意,正如梁启超所说,他们对“旧注好的便疏旧注,不好的便连注一齐改造。自邵二云(晋涵)起,到孙仲容(诒让)止,作新疏者十余家。十三经中,有新疏者已得其十。这些新疏的作者,都是竭毕生之力,镕铸几百种参考书才泐成一稿”(《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刘文淇的《春秋左氏传旧疏考证》也是这样写成的一部巨著。
刘文淇(1788—1854),字孟瞻,江苏仪征人。道光八年,他和刘宝楠、梅植之、包慎言、柳兴恩、陈立一同到南京应省试,诸人皆不满意于十三经的旧注旧疏,遂商议分任新疏一经,刘宝楠任《论语》、柳兴恩任《穀梁传》、陈立治《公羊传》、刘文淇治《左传》(刘恭冕《论语正义后叙》),书成之后,皆成一时之选。
《春秋左氏传旧注疏证》一书,耗费了刘文淇祖孙三代人的心血,刘文淇积四十年之功编成长编数十巨册,晚年仅写成《疏证》一卷而没,后其子刘毓崧、毓崧子寿曾两代人继承其业,最后也仅及襄公四年而止。
《疏证》全书采用注疏体,每条经、传正文之下有“注”或“疏证”。关于此书体例,刘文淇的儿子刘毓崧曾论述说:“先取贾、服、郑三君之注,疏通证明,凡杜氏所排击者,纠正之;所剿袭者,表明之,其沿用韦氏《国语》注者,亦一一疏记。他如五经异义所载左氏说,皆本左氏先师;《说文》所引《左传》,亦是古文家说。《汉书·五行志》所载刘子骏说,实左氏一家之学。又如经疏史注及《御鉴》等书,所引《左传》注不载姓名而与杜注异者,亦是贾、服旧说:凡若此者,皆称旧注,而加以疏证,其顾(炎武)、惠(栋)补注,及洪穉存(亮吉)、焦理堂(循)、沈小宛(钦韩)等人专释左氏之书,以及钱(大昕)、戴(震)、段(玉裁)、王(念孙,引之)诸通人说有可采,咸与登列。末始下以己意,定其从违。上稽先秦诸子,下考唐以前史书,旁及杂家笔记文集,皆取为证佐,期于实事求是,俾左氏之大义,炳然著明,草创四十年,长编已具,然后依次排比,成书八十卷。”(刘毓崧《通义堂集》卷六)。书中不仅贾、服旧说收罗完备,而且还广泛地吸收前人及当代的成果,同时又加以个人的论断。刘文淇做《左传》疏证,其方法是先做长编,(前言“成书八十卷”,即指整理成长编八十卷。)根据长编做提纲,再按照提纲查编,然后清抄。这种方法,现在看来似乎繁琐。其实正因为刘家人下了如此扎实的功夫,才使该书成为集大成的著作。
刘文淇是不满意杜注的,所以有意识并且是言之有据地补正杜注,如其引用《经典释文》所引旧注“贱而得爱曰嬖”以及《一切经音义》引旧法之说以解释隐公三年传之“嬖人”,指出“杜注但以亲幸解嬖,义犹未备”。这样确实比杜注贴切得多。《疏证》在运用各种专文知识注释经文也取得很大成绩,如运用三《礼》,尤其是《周礼》解释古代典章制度的地方很多,对古历天算,日食晦朔的考证也甚为精详。
刘文淇的《疏证》也有一些不足,主要在于他因反对杜注,所以持论时有偏颇而失之公允,此外征引过多,给人繁杂之嫌。
清代后期,今文经学复兴,学者推崇以《公羊传》为代表的今文经,对于《左传》的研究则相对薄弱。今文学者对于《左传》,主要集中在刘歆伪作的问题上,而这样的立论目的,已不在于学术研究,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了。
本世纪初至今,关于《春秋左传》学的研究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取得了更大的成果,限于篇幅,这里就不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