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将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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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红烛之歌——记造船与海洋工程专家顾懋祥院士(3)

7月12日是个难忘的日子,多次海试后试验艇已经处于最佳状态,今天要做长航试验了。清晨,顾懋祥带领大家登上旅顺黄金山顶,面对辽阔的大海,渐渐听到航空发动机由远至近的轰隆声,只见试验艇两舷喷出水雾,紧贴着水面飞翔,在大家的注视下,气垫船飞驶而过,以每小时50公里的巡航速度消失在茫茫大海的水天一线。

这次气垫船长航试验飞跃了几十公里,成功到达旅顺蛇岛对面的羊头洼试验场,并顺利登陆。在当时,这是世界上第一次气垫船的长航试验,但是出于军事科研的保密规定,哈军工这一重大科技成果令人遗憾地秘而不宣。13天之后,英国人的气垫船横渡英吉利海峡,英国人立即向外界公开,号称他们是气垫船的发明国。

长航试验后,适逢海军在大连召开党委扩大会,顾懋祥到大连向萧劲光司令员做了汇报,萧司令员很高兴,他率领所有与会的海军领导和代表去旅顺试验场,观看了气垫船的表演。哈军工的科研实力给海军将领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顾懋祥是哈军工历届评选的先进工作者,曾受军内多次表彰。1960年6月,他出席在北京召开的全国文教方面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1961年7月1日,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创业的艰辛中顾懋祥从不气馁,在成功的喜悦中他更没有满足。他一如既往,埋头苦干。60年代,顾懋祥主要致力于耐波性的研究,当时,这正是国际上相关研究的主攻方向。在国内,他是最早在船舶动力学中引入概率论,使船舶在不规则海浪中运动的计算成为可能。1963年他编着了《船舶摇摆》教材,精确阐述了国际最前沿的成果,是我国在这一领域里第一本专着。

1964年夏天,我国自行设计和建造的第一艘猎潜舰在南海做耐波性试验,顾懋祥带领哈军工科技人员从祖国北疆赶到南疆的海南岛榆林港,参加试验工作。正值炎夏,酷热难耐。佩戴上校军衔的顾懋祥是全体参试人员里军阶最高的首长,可是让海军官兵惊奇的是,这位国内闻名的耐波性专家没有一点架子,每天汗流浃背,与技术人员和战士一起摸爬滚打。8月初,台风袭来,试验工作从榆林港转场湛江麻斜海军码头。

狂风暴雨,天气恶劣,猎潜舰难以靠岸。船上和船下的人都束手无策干着急,顾懋祥穿着背心裤衩站在码头上,主动指挥大家接船靠岸,最后猎潜舰稳稳地靠上码头。年轻人啧啧称奇,这位专家首长对码头作业怎么这样在行?他们不知道,早在20年前,他就是个经验丰富的海员了。

1965年8月6日,在台湾海峡发生一场解放军海军与台湾国民党海军之间的激烈海战。是年秋,海军在大连召开海战总结会,哈军工海军系派员参加。会后,顾懋祥听到参战部队反映,我们的护卫艇摇摆得厉害,影响火炮命中率,战士眼睁睁看着敌舰逃走,于是减缓舰艇摇摆成为提高部队战斗力的关键因素。顾懋祥深思熟虑后主动请缨,要为海军研制减摇鳍装置。年底,海军装备部就把这个任务下达给哈军工。学院立即组成以顾懋祥为首的会战课题组,仅仅四个月,哈军工就拿出减摇鳍样机,并进行了系统试验和加载试验。1966年3月,样机发往大连造船厂,顾懋祥率队到大连,为安装和试验做技术后盾。7月,试验艇赴威海编入战斗序列,顾懋祥又率队到威海,在护卫艇上,一边呕吐一边指挥试验,解决了左右鳍的同步问题。正当减摇效果明显、试验工作初见成效的时候,一场空前的政治暴风雨突然袭来,顾懋祥为海军的科研工作被迫中断。

六、他成了“美国特嫌”

顾懋祥和他的科研组被召回学院的时候,哈军工犹如一锅沸水,老干部和老教师都被打倒,各级组织完全瘫痪,“红色造反团”和“八八团”两大派群众组织势不两立,搅得天翻地覆,全市乃至全省的运动都跟着哈军工跑。

那个年代,谁能游离于政治运动之外呢?除了主动造反的年轻教员,哈军工大多数教员身不由己地卷入“文革”狂潮。顾懋祥怀着听党的话、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的良好愿望积极参加运动。他严格要求自己,背着铺盖住到学员宿舍去,接受学员的批判,在群众运动里经风雨见世面。他还自觉革命,主动让出一间房子给别人住,每月的工资除了留下买书的钱和自己与女儿的生活费,其余全部交党费。如此虔诚的顾懋祥绝对意识不到,一场浩劫正在降临,他和李宗善也将大祸临头。

1967年,哈军工“山上派”(即“扞联总”)、“山下派”(即“炮轰派”)打得不可开交。顾懋祥因为同情“山下派”,被掌权的“山上派”视为眼中钉。是年底,“扞联总”武装攻占“炮轰派”据点坦克厂“哈一机”,当天夜里,哈军工“扞联总”里以打人凶狠而闻名全市的“六五兵团”学生和工人闯进老红楼,先抄朱起鹤教授的家,把他毒打到昏死后,再闯到对门的顾懋祥家抄家。他们大声叫骂,翻箱倒柜,找到一张100元的存款单后,恶狠狠地审问李宗善,“就这么点钱?藏哪里去了?”李宗善大声说:“我们是教书的,不是资本家!你们找到了就拿去!”这群暴徒把顾懋祥推到一间大屋里,亮出棍子、皮带,开始毒打。听到爸爸的惨叫声,女儿小乖吓得哇哇大哭,李宗善要冲进大屋被阻。等到暴徒们打累了才呼啸而去,除了存款单、文件、信件、照片,他们还掠走了电唱机、半导体和李宗善珍惜的新军装。

顾懋祥被打得遍体鳞伤,李宗善满面泪水为他处理伤口。顾懋祥泰然自若,还笑着夸奖女儿:“你大声哭喊起到吓唬他们的作用,他们干坏事怕别人知道,没有什么可怕的!”

为了防止进一步被迫害,顾懋祥和朱起鹤等数位老教师先后逃到北京躲避。他伤口的淤血还没有褪尽,却不忘记关心照顾别的老教师。年底,在周总理的主持下哈军工两派平等和谈,实现了大联合,顾懋祥和几位老教师也回到哈尔滨。

1968年,“文化大革命”在全国全面武斗的尾声里继续发挥其红色恐怖的强大威力,全国高干造反的典型、主宰黑龙江的潘复生率先搞起“彻底清理阶级队伍”运动。3月,声势浩大的“彻查”运动在哈军工全面铺开。寒风肆虐,万物萧然,人心战栗。在遍地都是“反革命”、“特务”的气氛里,一个“反革命教授集团”大案震撼全院。陈赓大将请来的着名老教授们怎么会成了反革命?顾懋祥被指认为这个集团的“黑干将”,并且是海军系四名老教授组成的“反动集团”之首。要证据?不需要,抓起来再说!

顾懋祥被关进牛棚,李宗善母女也被扫出家门:从老红楼的教授宿舍驱赶到一个筒子楼的16平方米阴面单间。

花样翻新的逼供信,写来写去的交代材料,开不完的批斗会、陪斗会,六次抄家,七顶帽子,诸如“反动学术权威”、“彭德怀树立的黑样板”之类,其中最吓人的一顶是“美国特嫌”。

专案组反复追问:“你在美国生活条件那么好,为什么要回到中国?”“你为什么要在抗美援朝的时候回国?你的回国动机是什么?”

爱国有罪?顾懋祥哭笑不得,他坦然道:“没有任何人派我回来,我是热爱祖国主动回来的。”

外调人员跑遍全国,要追查他在美国三年的实情,一无所获。后来找到熊向晖,拿回来的证言只有一句话:“顾懋祥是一个爱国的热血青年。”

整人的“文革”权贵下不了台,就用做苦力来折磨阶下囚们。顾懋祥和牛棚里的难友一起被强令扛粮袋、推煤车、修江堤、扫垃圾、洗厕所……有一次向锅炉房运煤,煤山塌方,他被煤块压住,脱险后他本能地高喊:“毛主席万岁!”自身的伤痛只字不提。他扫厕所极其认真,小便池下水口堵塞,他就用细铁丝一点点疏通。审查他的学员们也在窃窃私语:顾教授不像有问题。顾懋祥没有把劳动看做是惩罚、是痛苦,在劳动中他忘记了逆境和屈辱,干什么都那么卖力,不管是冰天雪地,还是烈日当空,都尽心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