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梅花香自苦寒来:陈俊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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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真爱:开启事业的源泉(3)

由于种种原因,我国的花卉研究和普及工作曾长期停滞不前。而现在,正是将被动的“园林之母”和徒有虚名的“花卉王国”,改变为主动的“园林之母”和名副其实的“花卉王国”的大好时机。80多年前,威尔逊就说过“中国应当在20世纪以其丰富的温带植物区系而自豪。”现在,正是我们让强大的温带新型园林植物走向世界园林和市场的时候了。

6.和国家图书馆老馆长任继愈的情谊

问:确定国花到底该谁说了算?

陈俊愉在国家图书馆找到了答案。自打1950年代陈俊愉从武汉调到北京林业大学任教后,国家图书馆就成了他事业之路上不可缺少的挚友。

小台历记录着陈俊愉和任继愈的情谊,记录了他和老馆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密接触的故事。

那是2008年12月8日,寒风凛冽。一大早,专车在接他和王元院士后,径直向国家图书馆驶去。走进绿厅,一股和风扑面而来。央视举办的首届“大家谈”活动在这里举行,出席的嘉宾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家,最年长的是老馆长任继愈。陈俊愉坐在任继愈和冯其庸的中间,脸上灿烂得像朵花。

此前在一些场合,他曾和任继愈有过几次接触,但如此密切交往还是第一次。当时任继愈已身罹绝症,但依然精神矍铄。每位大家各谈了20分钟,还留下了墨宝。陈俊愉回忆说,任老闻名遐迩,但十分低调,讲话很谦虚,一再强调要扎扎实实做好学问,“任老的学问深啊!当了8年国家图书馆的馆长,使国家图书馆更上了一层楼。新馆长詹福瑞也在场,使人感到国家图书馆事业后继有人。”

主办方专门制作了2009年的台历。10位与会大家的照片和简历印在其上。加上两张合影,正好每个月一张。陈俊愉十分珍惜这本《少长咸集》,一直摆在显眼的地方。令人惋惜的是,台历刚刚翻到第七张,任继愈就驾鹤西去,留给陈俊愉无限的怀念和惆怅。陈俊愉说,今后如果再聚,我就年纪最长了。

说起国家图书馆对他事业的帮助,陈俊愉深有感触。他说,对于科学工作者来说,离开了图书馆,简直不可想象。他本人曾从国家图书馆借过158个国家的宪法。

陈俊愉是我国倡导评选新中国国花第一人,早在1982年就在《植物》杂志上发表了相关论文。他的观点是,作为世界园林之母的中国,哪能没有自己的国花。

1987年,怀仁堂开会商议国花之事。一位领导发问,确定国花到底该谁说了算?陈俊愉一下子怔住了。这个问题,他老人家心里也没底儿。散会之后,他挤上公共汽车去了国家图书馆。打那以后,他隔不了几天就跑一趟国家图书馆。每次都抱回六七本厚厚的宪法,一页页地研读后再去借。前后差不多花了一年时间,他一共翻阅了158个国家的宪法。

他搞清楚了两个虽然基本但很重要的问题:其一,各国的国花都不上宪法。不同于国旗、国徽、国家法定的语言,国花的确定是老百姓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国家讨论决定;其二,通过评选国花,激发人们爱国爱花的热情才是根本目的。

1988年他又在《园林》第一期杂志上发表文章,提出了“一国两花”的构想,即以梅花、牡丹为双国花。又是20年过去,国花还是一桩悬案。他手边的一本《中国花卉盆景》杂志(2009年第7期),首篇又是他撰写的文章。他在2009年的芒种节气那天,写下了《确定国花是对国庆60华诞的最好贺礼》一文,再次阐述了评选国花的意义和推举梅花、牡丹的理由。文后还附了103位院士的签名。

陈俊愉说,图书资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中国历史悠久,图书浩如烟海。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是到国家图书馆寻求帮助、寻找答案。

在一次日本召开的国际会议上,陈俊愉受了刺激。日本人造园的设计思想承袭了中国南宋张镃的《梅品》,按照这本世界上花卉赏识最高水平的著作中描述,造出了“踏雪寻梅”等一个个景点。“外国人当宝贝的东西,我们连读都没读过。”回国之后,他就带着学文学、美学的儿子陈秀中去了国家图书馆。

当时,国家图书馆还在北海后门对面的老地方。他和陈秀中跑了好几次,借阅了《梅品》的七八种版本。在他的指导下,陈秀中对全书进行了翻译并加了注释,还将他的主要观点写成了论文。他说,虽是亡羊补牢,但向国人推介我国悠久丰富的历史文化还是颇有意义的。耄耋之年的陈俊愉已是国际梅品种登录权威,还在刻苦用功修订和编撰中英文对照的新版《中国梅花品种图志》。

陈俊愉在国家图书馆提供的国外进口书单上,看到了一本英国人写的书。他赶紧借来一看,记录的是两三百年来英国人如何应用中国的奇花异草。“外国人对我们的研究很深很透,而我们却知之不多或不屑传承。”陈俊愉深感忧虑。他透露,2009年底之前,争取完成《菊花起源》一书,用确凿的事实纠正某国同行“菊花不是中国原产”的谬误。

年迈的陈俊愉,已经很难再去国家图书馆借书了。但他对国家图书馆依然一往情深。他希望国家图书馆能推出一些举措为老科学家服务,采取多种形式向社会推介新书、古籍和好书,多做些科普工作,让更多人了解国家图书馆、走进国家图书馆、利用国家图书馆。

7.拳拳赤子心,铸我中华魂

人有两次生命的诞生,一次是肉体出生,一次是灵魂觉醒。当你觉醒时,你将不再寻找爱,而是成为爱,创造爱。当你觉醒时,你才开始真实的、真正的活着。

有一次请中国工程院院士陈俊愉做采访嘉宾,结果他又给在场的学生上了一堂课:一堂生动的花卉文化课,一堂深刻的爱国情感课。

那是2007年的一个周六,北京11所高校的百余名大学生上新闻采访课。北京林业大学铁铮教授突发奇想,动了搬来陈老做采访对象的念头。一打电话,陈俊愉二话没说、满口答应。

课间,有专人前往博导楼迎陈俊愉。万万没想到,陈俊愉坐在轮椅上正往教学楼赶呢。接他的人感动得差点儿掉下眼泪来。800多米的路程,对于年轻人算不上什么,但对于一位以轮椅带步的九旬老人就显得特别漫长了!

陈俊愉不顾年迈体弱,答应这类没有报酬、只有付出的事情,完全出于他对花卉科普的重视、对国花的希冀、对年轻大学生的热爱。当他出现在教室时,百余名大学生用掌声表达了对这位老院士的敬仰和尊敬。

这是2007年陈俊愉第三次义务参加花卉科普活动了。前两次分别在南京和北京,都是在植物园里给普通百姓讲中国的花卉、讲国花的评选、讲花朵中蕴含的民族精神和爱国气节。这次依然如此,话题还是他所挚爱的中国花卉。

在他看来,中国的花卉科普太差劲儿了。曾有一次,一位领导看到他在侍弄梅花,竟热情地说:“这桃花开得多好啊!”夸得陈俊愉心里直发冷。他意识到加强花卉科普太重要了。尽管老得掉牙了,腿也瘸了,为了普及花卉知识,他还是要说,而且说得“声嘶力竭”也不遗余力。

搞了60多年花卉教学和科研的陈俊愉有桩心事,也算未竟的事业。有世界“园林之母”美称的中国,迄今是世界上唯一没有确定国花的大国。从1980年代初期首倡国花评选开始,他为此已经奋斗了20多个年头。

在他看来,国花就是一个国家的名片。迎接外宾时,献上一束中国的花儿,就等于递上了一张自己的名片。为了早日确定国花,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大有国花不评、死不瞑目的劲头。

作为我国唯一的花卉院士,在国花问题上他最具发言权。他经过反复审慎考虑,提出了“梅花牡丹双国花”的建议。梅花代表精神文明,牡丹象征物质文明。两大名花一南一北、一乔一灌,在历史上都曾有过重要的地位。两花同时当选,在他看来是再合适不过了。他把这个道理讲给更多的人听。“一国两花”的构想与“一国两制”相呼应,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的赞同。目前,在他的倡议书上签名的两院院士已经有103位。

近年来,有几位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给他写信,赞成“一国两花”提议。2006年4月连战来大陆访问,陈俊愉和他在香山合影、交谈过。连战对陈俊愉的建议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认为对统一大业有益。

2007年,刚刚开过的全国两会上,人大代表们也就国花递交了提案。就连英国泰晤士报的记者也给他打电话,请他谈谈中国的国花。

但中国国花评选之路,遥远而漫长。到目前为止,国花还是呼之未出。陈俊愉说,2008年8月8日晚上8点是最后的期限了,“北京奥运会都开幕了,国花还定不下来,无颜见江东父老”。所以,他加紧了呼吁,甚至在网上开了自己的博客。

一些人对他几近痴迷的态度并不理解。有人给他留言说:“一个院士不搞点儿正经事儿,张罗着评什么国花?”他的回答是,一个国家,没有国花,就等于没有灵魂。樱花盛开之际,日本满城空巷、全民赏花,激发了爱国热情;德国无论分合,始终如一的国花矢车菊,成了凝聚民心的标志。

中国的国花一直很难确定,他认为症结有二。一是过多地赋予其政治性,二是过分地考虑地方经济。当年,北京为市花争得不可开交。他一句建议,使得月季、菊花双双入选,双市花的结果皆大欢喜。他多次重提旧事,就是为了给双国花的确立找到更多的例证。

陈俊愉从业余爱好,到成为大家;从几岁顽童,到耄耋老人,一切都变了,唯独那颗挚爱花卉的心没有变。

一些人不珍惜中国优秀的花卉文化的言行刺痛了他的心。而他却常常在睡梦里看到自己精心培育的花卉品种。他把中国花卉和祖国昌盛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年已九旬的陈俊愉依然年轻,春天来了,他花10天功夫写了篇论文,专门阐述李、杏、梅的区别。他还要到沈阳、到新疆,查看他引种的梅花生长情况……

教室里,有人请他当场背诵几首咏花的诗句。他张口就来,如钟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心房。“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作为花卉院士,他喜爱百花,但梅花显然是他的最爱。他酷爱梅花,是因为他敬佩梅花的风骨。

采访结束后,在和陈老年龄差了半个多世纪的大学生们眼中,坐在轮椅上的陈俊愉分明就是一棵坚贞不屈的老梅树。

拳拳赤子心,铸我中华魂。

这是这堂课给大学生们的最大感受。

8.百年春秋,最为欣慰的三件事

第一件事出国留学并回国;

第二件事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第三件事获得了国际梅品种登录权威的称号。陈俊愉,几乎经历了百年春秋。

百年春秋,该有多少故事啊?

其实,人生百年,记忆深刻、值得回味的也不过几个人、几件事。

是啊,像陈俊愉这样阅历丰富的老人家,感到最为欣慰的事也屈指可数。

第一件事,出国留学并回到祖国。

1946年,他报考国民政府选派的留学生时,已经是复旦大学的副教授了。报纸上公布了招生计划,赴丹麦的名额只有5个,其中两个是学园艺的。发榜时,他惊喜地发现,录取了6个人,有3个学园艺的。而他排在学园艺的最后一名。

查过分数后才知道,他的专业课成绩虽然比前两位多了20多分,但毕业于教会大学的他,却在“英语沟里翻了船”。那篇讲述飞鱼的文章里有关鱼的专业术语一个接一个,他稀里糊涂考出的成绩离及格还差两分。

不知道是哪位伯乐相中了他,破例给了他出国学习的机会。他不是追求时髦,也不是想到国外镀金,而是想趁着年轻走出去看看。

一次,访者与吴冠中先生的交谈中谈及他的留学生涯,吴冠中说,自己比陈俊愉小2岁,那年,他也顺利地通过了公费考试,1947年7月,他和陈俊愉是坐同一条船,“海眼”号美国邮轮,从上海吴淞口出发到欧洲上学的。吴先生说,他把结婚不久的妻子朱碧琴留在闸口北渠老家。朱碧琴1925年生于湖南郴州,毕业于重庆女子师范学院。吴先生说,他是进入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跟随苏弗尔皮教授研修油画。这期间,他们都年轻,想趁着年轻好好学习,将来好建设自己的国家。吴先生说,他对欧洲的艺术传统,特别是19世纪以来出现的新艺术创作现象进行了全面认真的考察。此外,在完全接受法国现代画派形式主义思想的情况下,他对色彩、线条、节奏、韵律等元素在绘画中如何运用进行了深入研究。而这一点对他一生的创作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陈俊愉先生回忆说,迈出国门之后,他并没有觉得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对比之后,他的感觉是,中国的太阳和月亮都比国外的“圆”,只是没有把拥有的资源开发、利用好。3年的留学生涯,让他看到了先进的设备和先进的技术,明确了科研方向,知道了园艺不仅仅是一门科学,还是一个产业,从而看到了中国和国外的差距。

对花卉最初的兴趣来自老宅的园子和好玩的花园小师傅,后来,又延续在了金陵大学、四川大学、复旦大学3所学府。30岁刚出头时,他去了丹麦,从此痴迷上了花卉分类。这个对外国大师推崇备至的中国留学生,却对他们定下的分类法非常反感,“只晓得果子大,花大,这是红花,那是白花,早开花,晚开花。洋鬼子,直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