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丝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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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草原丝绸之路(1)

绪论

丝绸之路起源于各人类文明中心之间的互相吸引。中国位于欧亚大陆的东部,其文明中心在黄河、长江流域。欧亚大陆与非洲大陆合称旧大陆,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与摇篮。除了中国以外,公元前三四千纪,在旧大陆的不同地点还产生了几个独立发展起来的文明中心,即北非尼罗河中下游流域的古埃及文明、西亚美索不达米亚的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两河流域文明、今巴基斯坦印度河中游古文明。中国以东、以南是太平洋。日本和其他西太平洋诸岛、东南亚诸岛的面积、人口有限,这决定了这些地方不可能发展成为对人类历史有重大影响的文明中心。

上述各文明中心的地理位置排列,决定了古代不同文明中心之间的交流主要是东西人类文化之间的交流。在这些古文明中心之间隔着高山、荒漠、巨川和大海。黄河、长江起源于昆仑山脉的支脉巴颜喀拉山,这里已经属于青藏高原,它是中原与印度之间的天然分界。过黄河西行是青藏高原的北缘祁连山与大漠之间的狭窄通道河西走廊,河西走廊的尽头便是高大的天山,长达数千公里。从中原向北出阴山北行不远便是蒙古高原。蒙古高原与天山以北一直向西,是广阔的欧亚草原。天山和欧亚草原之南是沙漠绿洲地区,从甘肃、新疆一直延伸到地中海东岸和北非。

各文明中心既是独立发展起来的,又是互相直接或间接地联系着的。在上述各文明中心之间星星点点地分布着许多古人类集团,一环接一环地联系着。虽然从地理上来说,中国可以说是欧亚大陆的一个与世隔绝的地域,但古代的中国人已经知道,在西方遥远的地方有灿烂的文化,西王母的传说就反映了古人对西方其他文明的向往。所以尽管路途遥远,人类却不辞艰险,长途跋涉,沟通消息。欧亚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与他们的南方邻居定居农耕民族,存在着天然的经济文化联系,同时他们数千年来依仗奔驰的骏马,一直扮演着联系东西文明的中介人角色。

从黄河流域沿陆路一直西行,至河西走廊的尽头可分数道向西,一道取罗布泊西南方向、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缘西行达帕米尔高原;一道取罗布泊东北方向,经天山东南角,沿天山南麓西行,也达帕米尔高原。此两道或从今红其拉甫山口进入克什米尔向南亚而行,或从帕米尔高原进入费尔干那盆地(今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交界处)、再西行进入锡尔河与阿姆河之间的沙漠绿洲地区,皆为沙漠绿洲之路。

一道从河西走廊向西经哈密,再向西北进入天山以北草原,沿天山北麓行,越伊犁河、楚河和塔剌思河流域。由此可西越锡尔河进入阿姆河以北农耕区,或向南经今阿富汗向南亚行、或向西经今土库曼斯坦,穿过伊朗、伊拉克达地中海地区。从塔剌思河亦可向西北沿锡尔河而下,进入欧亚草原,向西到东欧。

从中原可直接向北分数路进入蒙古草原。渡大漠而北,便进入蒙古高原。从蒙古高原可直接向北,达今贝加尔湖,向西沿今西伯利亚铁路所经的森林地带向西,一直到达东欧;亦可向西越杭爱山、沿阿尔泰山西行,再折向南进入天山以北草原,沿天山北麓至伊犁河,再西行过碎叶川、塔剌思河,抵锡尔河,沿河而下至咸海,顺其北岸西行,过乌拉尔河、伏尔加河,直至黑海北岸。

1.草原丝路万里行

198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了“世界文化发展十年”计划,其中主要项目之一就是“丝绸之路——交流之路综合研究”,它将实施至1997年。举行这项活动的目的是:使今天的人们了解历史上国际间交流的重要性,帮助他们重温曾经多方面造福于不同文明的人类,并曾促进过人们之间的相互理解和交往的丝绸之路的历史,推进各国学者研究丝绸之路。总之,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这项规划将会促使丝绸之路沿线国家,更为珍视和努力保护他们自己的民族文化遗产。世界上30多个国家的官方组织,以及包括不列颠博物馆、列宁格勒遗产博物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柏林艺术博物馆在内的许多世界著名的文化机构,积极地参与了这项活动。

我受中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的委派,于1991年春夏之际参加了举世瞩目的中亚草原丝绸之路考察。历时两个月,行程1.3万公里。乘汽车穿越前苏联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哈萨克斯坦五个中亚共和国的古代文明中心呼罗珊、花剌子模、粟特、巴克特里亚、骨咄、苏对沙那、拔汗那(大宛)、察赤、讹打剌、塔剌思、碎叶、裴罗将军城、热海等地。阿富汗、中国、埃及、法国、德国、印度、伊朗、以色列、意大利、日本、韩国、蒙古、巴基斯坦、菲律宾、波兰、瑞士、土耳其、泰国、荷兰、英国、美国、加拿大、苏联等20余国的学者和新闻媒介人员参加了这次考察。学者中以考古学家为主,还有历史学家、艺术史专家、佛学家、祆学家、农业史专家、地理学家、制图专家、突厥学家、蒙古学家、阿拉伯学家、伊朗学家、人类学家等。这次草原丝路考察的具体路线如下:

第一阶段,起点:土库曼斯坦共和国首都阿什哈巴德→谋夫(谋夫州首府)→查尔周(查尔周州首府)→克尔基(查尔周州)→查尔周→塔沙乌兹(塔沙乌兹州首府)→进入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努库斯(卡拉卡尔巴克自治共和国首府)→乌尔根奇(花剌子模州首府)→希瓦(花剌子模州)→布哈拉(布哈拉州首府)→沙赫里·沙勃兹(卡什卡达里亚州)→捷尔梅兹(苏尔汉河州首府)→进入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库尔干秋别(库尔干秋别州首府)→库里亚布(库里亚布州首府)→杜尚别(塔吉克斯坦共和国首都)→进入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经捷脑(苏尔汉河州)→捷尔梅兹→沙赫里·沙勃兹→撒马尔罕(撒马尔罕州首府)→进入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半制肯特〔忽毡(旧称列宁纳巴德)州〕→回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撒马尔罕→进入塔吉克斯坦共和国→乌拉秋别(忽毡州)→忽毡(忽毡州首府)→通过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费尔干那州→进入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奥什(奥什州首府)→乌兹根(奥什州)→奥什→进入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安集延(安集延州首府)→纳马干(纳马干州首府)→进入塔吉克斯坦共和国→经忽毡州→进入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经撒尔达里亚州→塔什干(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首都)。

第二阶段,起点:塔什干→进入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奇姆肯特(奇姆肯特州首府)→坎陶(奇姆肯特州)→土尔其斯坦(奇姆肯特州)→讹提剌儿(奇姆肯特州)→奇姆肯特→江布尔(江布尔州首府)→麦尔基(江布尔州)→进入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比什凯克(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首都,旧名伏龙芝)→布拉纳(裴罗将军城,比什凯克地区)→阿克贝希姆(碎叶,比什凯克地区)→克拉斯那亚·列契卡(新城,比什凯克地区)→米粮川(比什凯克地区)→比什凯克→乔尔潘阿塔(伊塞克湖州)→进入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克根(阿拉木图地区)→潘菲洛夫(塔勒达库尔干省)→霍尔果斯(塔勒达库干省)→阿拉木图(哈萨克斯坦共和国首都)→伊赛克·库尔干(阿拉木图地区)→阿拉木图→圣山(江布尔州)→阿拉木图。

1992年7月10日至8月5日,我再次受中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的委派,参加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蒙古国政府联合举行的“阿尔泰/游牧丝绸之路”考察,起点为蒙古西部重镇科布多,终点为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历时近一个月,行程4000余公里,穿越蒙古国西部和中部的科布多省、戈壁阿尔泰省、扎布汗省、后杭爱省、前杭爱省、布尔根省和中央省7个省份。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确定丝绸之路考察项目名称时,提出了“阿尔泰”之路考察计划,其目的是探求古代操阿尔泰语的诸民族之间的相互关系。提出这项考察计划的主要理由是,北亚、东北亚的诸民族所使用的语言,被芬兰学者兰司铁和俄裔美籍学者鲍培等一些语言学家划入“阿尔泰语系”,包括突厥语族、蒙古语族、满一通古斯语族诸语言,甚至有些学者把朝鲜语和日本语也划入阿尔泰语系。所谓“阿尔泰语系”不过是上个世纪发展起来的一个假说,有不少语言学家对此持怀疑态度,认为“阿尔泰语系”的各种语言的基本词汇大多数不同源,而他们的所谓“共同”特征和成分是由于长期互相影响、互相借用所致。尽管如此,这次考察仍然以“阿尔泰/游牧丝绸之路”命名。

参加考察的有来自阿塞拜疆、中国、埃及、芬兰、法国、德国、印度、伊朗、以色列、日本、吉尔吉斯斯坦、韩国、挪威、巴基斯坦、波兰、罗马尼亚、俄罗斯、瑞士、土耳其、英国、美国等20余个国家共44名外国学者,以及蒙方学者10名。学者中包括历史学、考古学、语言学、地理学、人类学、经济学、社会学、医学史、艺术史、兵器史、博物馆学等专业的专家。随团考察的还有来自世界各国以及蒙古的新闻、摄影、报刊、电台、电视台记者,其中包括我国新华通讯社、人民画报社、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还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职员,以及蒙方组织人员、翻译、保安、勤务、司机等人员。总共100余名。

这次考察的路线为:乌兰巴托→科布多→哈腊乌斯淖尔(Khar Us Noor,黑水海子)→科布多→漫汗苏木(Mankhan Sum)之成海尔(Tsenkher)河畔→钱德马尼苏木(Chandmani)→科布多省与戈壁阿尔泰省交界处的杜尔根淖尔(Dorgon Noor)→经呼和末力特(Khukhmorit)→巴颜乌拉(Bayan Uul)→复东行经扎尔格兰苏木(Jargalan Sum)→至台希尔(Taishir)苏木之洪和尔(Khunkher)→北行越扎布汗河(Zabkhan)→进入扎布汗省之杭爱山区西麓→抵首府乌里雅苏台(Uliasutai)→东行至青格尔泰(Chingeltai)河谷→复东北行经托桑沁格勒(Tosonchegel)→进入色楞格河上游支流依德尔河流域(Ider)→扎布汗省东界之大乌拉苏木(Ih Uul)→东南行进入后杭爱省→至和尔果苏木(Khorgo Sum)之西特尔辛·察罕海子(Terkhin Tchagan Noor)→复东行至塔里雅特苏木(Tariat Sum)→东南行经大塔米尔苏木(Ih Tamir)→杭爱山东麓之后杭爱省首府车车尔勒格(Tsetserleg)→东行至后杭爱省东南界和屯特(Khotont)→东南行进入前杭爱省→至鄂尔浑河流域古回鹘城(Ordu Baliq)→南行到达哈尔和林(Kharkhorin)→北行复入后杭爱省→至和硕柴达木(Khushuu Tsaidam)→又南行至呼治尔图→东行进入布尔根省经额尔登·散特(Erdene Sant)→抵呼肯汗(Khugenkhan)→复东行进入中央省→抵考察终点乌兰巴托。

2.中国和亚洲历史上的游牧民族

(一)草原民族与中国历史

当我们谈起中国和中国上古历史这个话题时,头脑中可能会浮现起一些什么概念呢?也许有人会脱口说出“黄河”、“中原”、“兰田猿人”、“北京猿人”、“山顶洞人”、“仰韶文化”、“龙山文化”、“夏”、“商”、“周”等。这个回答当然是不错的,但是严格来讲,却又不够完善。我们知道,比兰田猿人、北京猿人古老得多的元谋猿人化石的发现地并不在中原地区,而是在遥远的西南边陲云南,但元谋猿人在中国历史的叙述范围之内则没有疑问。这就是说,我们考虑中国历史时,从一开始,就不能把自己的目光仅仅局限于黄河流域和中原地区,应该承认中国文化起源的多元性。

进入有文字记载的时代以后,与汉族异源的少数民族在历史上的活动以及他们对祖国历史发展的贡献,就更是显而易见的了。直至今天,汉族集中居住的地区只占全国面积的一半不到。而占中国领土一大半的,是少数民族地区。既然中国历史不仅仅只是汉族的历史,那么少数民族地区的和边疆地区的历史当然应该是中国历史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历史上的中国疆域有过很大的变化,汉族以中原汉地为统治中心的王朝,与边疆民族政权之间的关系发生过许多变化。有时候,汉族统治者在力量强大起来以后,把统治范围扩大到周边地区,出现大一统的局面;有时候,边疆民族入主中原。因此,讲述中国历史而不言及少数民族历史和周边地区的历史,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边疆和周边地区民族与汉地发生频繁交往的时代,少数民族历史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是一般史学工作者都承认的。值得注意的是,有些时候,当汉族统治者与边疆民族政权之间的力量对比达到某种平衡状态,汉族建立的王朝的统治限于内地,周边民族建立起割据政权,在这样的时代,问题就不那么简单了。有时某些边疆民族的地方性政权的疆域,甚至超出了今天中国的国界,他们在与内地人民往来的同时,还与自己周围的其他民族和邻国建立联系。这种时代的边疆民族史与中国历史的关系应当怎样来看呢?